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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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 夏。

    布鲁诺·布加拉提一早就从自己家里出来了, 现在是夏天, 他也不需要去学校,倒是附近的那家海边庄园, 他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附近的庄园是去年刚刚新建起来的, 庄园的主人是一个有着一头粉红色头发的青年,常年待在庄园里。

    去年庄园刚建好的时候, 他和两个村里的伙伴因为好奇而跑去庄园的附近窥探,然而他们选的地方不太安全, 三人差点从庄园旁边的悬崖掉进海里去。

    他们这个村子里的海岸可不是旅游区的海岸边, 海边全是嶙峋的岩石,哪怕那座庄园附近的悬崖并不高, 可他们几个孩子要是掉下去,估计也得够呛。

    还好在这个时候,庄园里的人发现了他们三个, 很轻松地就将他们拉了回来, 还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也是在这个时候,布加拉提他们才知道, 原来这座庄园是那不勒斯的有钱人建起来做疗养用的,庄园主因为患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之前一直都在精神病院住着, 现在情况好一点了,所以他的下属就干脆在乡村里建了个庄园让他好好休养。

    其中有一位有着黑色头发的知性女子跟他们,如果可以的话, 希望他们能经常来这里,庄园主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多和人话,特别是和心地善良的孩子聊天的话,对他的治疗很有好处。

    一开始他们三个还经常来,但是很快,伙伴们的父母就因为听这里住的人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而禁止他们再来,只有自己的父亲还支持自己过来。

    庄园主迪亚波罗虽然有着一个略吓人的名字,但是人却很好。

    啊,准确地是他正常的时候人很好。

    迪亚波罗有着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大多数时候都显得精神恍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经常会一整天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会记得要去喝水吃饭,甚至不知道要去厕所。

    如果是坐着躺着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经常就是想到要做什么了,然而站起来之后却忘记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于是就那么站着,一站站一天,有一次布加拉提早上去庄园的时候甚至发现他在下雨的屋子外面了一整个晚上,结果被他碰到之后直接整个人摔了下去,后来还发了一天烧。

    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情,布加拉提觉得自己怎么都没办法放着这个人一个人生活,他也好奇地问过那位黑头发、长得很漂亮、名字很奇怪的女士,为什么不请看护来照顾他。

    那位日籍的女士很无奈地道:“因为这家伙对一切不熟悉的成年人,都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攻击冲动。”

    “之前在精神病院里的时候,为了不让他攻击护士,我们已经将他绑在拘束衣里很长时间了。”女士表示自己就是他的主治医生,“现在将他送过来,既是有不要让他再发狂的想法,也因为现在他的病情已经比原本好很多了的情况。”

    “我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些事情非常重要,不能置之不理,而唯一一个很想留下来照顾他的多比欧,又被他拒绝留下来,要求一定要去上学。”杀生院医生指了指那边正在对迪亚波罗嘘寒问暖的少年,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你能够经常来看他,我真的很高兴。”

    布加拉提觉得,这位杀生院医生真的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士,她知道自己家里没什么钱,所以用了一些自己虽然看不懂,但是效果却非常明显的方式,让整个渔村的人都富裕了起来,还让自己的父亲有了额外的收入。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在村子里建了一所医院,医院的医疗设施都很完备,让住在这里的他们再也不用跑好远就能看病。

    无论是因为不放心迪亚波罗先生一个人生活,还是因为不想让杀生院医生失望,布加拉提差不多每天都会到这边的庄园里来看望迪亚波罗。

    “早上好,迪亚波罗……先生你在做什么?”布加拉提来到庄园之后,一开始没在卧室和起居室找到迪亚波罗,他有点奇怪找了找,就在一楼的厨房闻到了浓烈的鲜血味,他连忙跑过去,就看到迪亚波罗有点呆滞地站在案板前,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握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鱼。

    布加拉提赶紧将他从案板前拉开,就看到迪亚波罗的一只手上划开了一道很大的伤口,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

    他吓了一跳,赶紧拉着迪亚波罗往起居室走去,等到给他包扎好手后,才有点无奈地问道:“您今天怎么了?怎么忽然跑到厨房去了?”

    迪亚波罗全程就像是是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来走去,还给自己清洗包扎伤口。

    等到少年发问之后,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地道,“早上的时候,饿了。”

    布加拉提有点无奈,“之前杀生院医生不是在冰箱里给你留了很多吃的吗?为什么想要自己做菜?”

    “……是……这样吗?”男人的脸上面无表情地反问道,甚至给人一种微妙的萌的感觉。

    布加拉提虽然不是很明白萌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也有种眼前的人就像是电视里的人偶一样的样子,搞得他根本生不出气来。他叹了口气,将医药箱收好,这才对眼前的人道:“是的,冰箱里放着很多很方便就能吃的东西,不需要你自己动手做饭。”

    着,布加拉提让迪亚波罗留在原地不要走动,这才站起来朝厨房的冰箱走去,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牛奶和一盒速食披萨,再分开放到一旁的微波炉里加热,等到热好了之后,他碰了碰,确定东西不会烫到人,才端着食物走回了起居室。

    “给,早饭。”布加拉提将餐盘放在迪亚波罗面前,看着这个粉色头发的男人笨拙地吃东西,心里再次好奇这个人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迪亚波罗偶尔也会有恢复正常的时候,正常情况下的迪亚波罗给自己的感觉,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会向自己表达感谢和歉意,会问自己一些村庄的事情,会向自己询问一些经常来探望他的人的事情,甚至还会推荐自己一些书籍,还会亲自下厨做一些别有风味的美食给自己。

    不过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这种浑浑噩噩的样子,就像是生活在梦境之中一样。

    等到迪亚波罗吃过早饭,布加拉提将一次性的餐具丢到垃圾箱里,这才拿过一旁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本书来对他道:“迪亚波罗先生你之前推荐我看的这本《玫瑰的名字》我已经看完了,很有趣。”

    “不过这本书里的好多神学方面的东西,我不太能看得懂。”布加拉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本《Il nome del rosa》讲述了意大利境内一座以图书馆闻名基督教世界的圣本尼迪克特修道院七天内发生的六宗命案及其调查,故事非常精彩,但是就像布加拉提所的那样,因为涉及到了很多神学方面的知识,他看不懂。

    “我算过两天去教会找神父问问,所以这本书还想再借一段时间。”布加拉提的双亲都算不上是虔诚的教徒,毕竟通常情况下教徒都是不允许离婚的,可是他的父母在他7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去了大城市,而父亲则留在了这个村庄里。

    自那之后,他的父亲也没有再怎么向他讲解天主教的教义,也不怎么带他去教堂做礼拜了。

    迪亚波罗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应和似的点着头,布加拉提也清楚这一点,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开书本安静地起来。

    从迪亚波罗的庄园回来,布加拉提如同往常一样往家走去,就听到了自己的伙伴远远地就在呼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少年正了正脸色道,他能看的出来,自己的几个伙伴都一脸严肃焦急的样子,他顿时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你,你快去医院,大事不好了。”一个伙伴大声地道,“你爸爸被人刺伤了!”

    “什么?”布加拉提惊讶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就朝着医院的方向拔腿跑去。

    到了医院,布加拉提从医生那边得知,自己的父亲确实被人刺伤,目前正在全力抢救中。

    一位本地的护士大妈连连安慰少年,“没事的,你爸爸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情况了,现在只要好好休养就行了。”

    布加拉提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整件事情感到了疑惑。

    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渔夫,且性格有些过于老好人了一些,因此并不会去做什么得罪别人的事情。布加拉提是个极具行动力的人,他立刻就去调查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通过一下午的调查,他大致地猜测到了,自己的父亲多半是目睹了有人进行不可告人的交易,这才导致了杀生之祸。

    而自己的父亲在医生们的抢救下并没有真的出事,也就是……

    布加拉提握住了之前从家里带出来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