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Again。
江路抱着空空,不知道躺了多久,眼睛才蓦地睁大了,像是刚回过神一般,把怀里的尸体往前推了推。
整个卧室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味道,江路坐起来,拉过被子给空空盖上后翻身下了床,从书桌下的柜子里拿出卧室的钥匙,然后起身去了外面将猫砂猫粮还有给空空买的那些个玩具和猫窝全都放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再拉了个行李箱出来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锁了门,把钥匙从底下的门缝里塞了进去。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空空尸体的方式。
不然要怎么办呢?烧了?拿到哪里去烧?埋了?倒是听过有专门的埋葬宠物的地方,可是在哪里呢?江路不想开手机去搜索,他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样它会生气的哦。”
“半夜会来找你的。”
江路缩在沙发上,抬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不要了。”
“没有人会喜欢被丢在一个地方啦。”
“不要了!”
“江路?”江彻将钥匙从锁孔里抽出来,侧身进了屋,“你在和谁话?”
江路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捂着耳朵的手缓缓放下来,扭头看着江彻,指了指沙发对面的一个单人沙发,“那里有人,你看不到吗?”
江彻顺着他的手扫了眼只不过有件外套搭在上面的沙发,啧了一声,“我听汪南你停药了,没想到是真的。”
江路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将指着前方的手垂下来,脑袋也往后仰,枕在了沙发靠背上,语调恢复了常态,“有事?”
“嗯。”江彻大步走了进来,坐在方才江路有人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开口道,“我订了后天的飞机,和我一起走吧。”
“……去哪?”江路还没回过神来。他看着江彻坐到那个人身上,身体和那个影子逐渐重叠下去,最后沙发凹陷,那个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叫,他皱了皱眉,视线却无法从那上面移开。
“冉秋妤应该和你了,她不希望你再和谢临君接触。我刚好在邻市有个项目,这次顺便带你过去,”江彻着,顿了会儿才继续道,“那边……我联系好了医生,过两天汪南会去学校帮你办转学手续。”
他不是在请求江路的同意或者了解他的意愿,而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来这里对江路进行通知。
江彻见江路久久没有回话,全当他答应了,便放松了些,语调也放得柔和了不少,“本来这次就是我们对不起冉秋妤,她既然都要求了,我们就不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这样对你,对谢临君,都好。”
“我们像去年那样,继续生活在一起,”江彻,“好么?”
“……啊。”江路终于把视线从江彻坐着的沙发上撕扯下来,大脑好像卡壳了一般无法转动,偏偏心底又涌起了无数的负面情绪,愤怒和无助,悲凉和伴随着江彻提起谢临君后他莫名升起的一股负罪感一齐淹没了心脏。
该点儿什么。
江路想。
可是好像什么都不出口。
江彻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是铁了心要带他走的,恐怕到时候他不肯走,江彻也能有法子把他绑过来塞上飞机。
江路抬眸盯着江彻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去看看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看完就走么?”江彻。
“……”江路顿了好一会儿,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江路找不到出口,谢临君无法给出答案,而所有人、所有能主导他们生活走向的人几乎都在向江路传达着同一个理念:离开谢临君。
好像他是什么附骨之疽,生生在谢临君身上缠了数百年,惹人厌烦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他确实也没什么选择,江彻甚至在那天就收走了他的卡和身份证。
江彻答应了江路的要求,却一直没有实施,江路便坐在行李箱上等着,直到两天后江彻来找他,准备带他走时,他才歪着头,轻声,“我要见谢临君。”
“……”江彻啧了一声,低骂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只觉得家里空气恶臭得让人难以忍受,走进去把江路从行李箱上扯起来,拖着他的行李箱出了门。
江路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来过太多次医院了,而每一次闻到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他依旧按捺不住浑身的鸡皮疙瘩以及想吐的冲动。
父子二人快步走到住院部,又坐了电梯上楼,很快来到了谢临君的病房前。
冉秋妤一半暗一半亮的喜好似乎终于在医院里得到了改善,推开病房门,里面是明亮的一片,干净的地砖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出不大刺眼的光,江彻大步走进去,将带来的伴手礼递给了冉秋妤,简洁明了道,“我们今天下午就走。”
“好,”冉秋妤看了眼江彻,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江路,“希望这是最后一面了。”
“那是当然。”江彻笑了笑,“孩子的友谊能过多久啊,转学过去交了新朋友,很快就会把这里的事儿忘了的。”
冉秋妤抿了抿唇没有话,只是视线再一次在江路身上扫了扫之后叹了口气,“出去吧。”
明摆着是要给江路单独和谢临君话的空间了。
大概她心里是清楚的,这是江路和谢临君的最后一面了,而且谢临君昏迷不醒,任他什么谢临君也听不见。
是出去,两个大人其实也没有走远,就到病房门口轻轻靠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江路拉了凳子过来,坐到谢临君床边,视线终于落到了病床上那人的脸上。
谢临君瘦了,瘦了一大圈,脸上没什么血色,呼吸却是十分平稳的,只是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而已。
江路就那么坐在床边,看了谢临君五分钟。
窗外传来远方孩童嬉笑的声音,及远的地方像是升起了青烟,外面走廊上的人声着话,时而有护士拿着药瓶快步走过的脚步声。世界如此吵闹,却与他们无关。
“谢临君。”江路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了,便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一次,“谢临君。”
或许他是在期待着的,期待着谢临君像往日那样听见他的喊声便抬起眼,发出一声敷衍的单音,示意他继续将话下去。
“谢临君,”江路又喊了一次,他抬起手,将胳膊枕在床沿,脑袋也枕在了胳膊上,眸子往上瞥,斜睨着谢临君,“我们一起长大,但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从大家嘴里听到的你都是不一样的版本。”
冉秋妤谢临君的视线永远跟着自己,情绪也因为自己而波动。
而江路只觉得他整天盯着自己烦得要死,还时不时的生气,跟个暴躁火龙似的逮谁谁。江路离他最近,被得最多,也最讨厌他。
“今年起我们重新相遇了,我感觉我认识的那个才是最真实的你,然后呢?”江路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声音有些哽咽,“然后我要走了。”
“谢临君,”他喃喃自语道,“难道与你相遇只是为了离别吗?”
他完这句话后便再也不吭声了,眼眶里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但喉咙里却是卡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江路觉得自己大概是不想走的。
他不想走,可是没有办法,江彻的态度摆在那里,冉秋妤的态度也摆在那里,他就算不走也再也见不到谢临君,不定还会把冉秋妤逼出什么极端的法子,更何况现在谢临君根本就没有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大人永远有更多的强硬的手段逼迫孩子就范。
江路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瞥见身侧冲着他狞笑的人,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抬手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道:“怎么办啊谢临君,我真的要疯了。”
病床上的人没有给予他一丁点儿的回应,可在江路看不到的另一侧,那只藏在被子下的手突然抽.动了一下。
江彻敲了敲门后推门进来,医院不准抽烟,他便把烟含到嘴里叼着,“得去机场了。”
江路愣了会儿,点点头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刺耳的声音,走进病房的冉秋妤却置若罔闻,她站到床边头也没有回一下,声音是十分轻松的,“一路顺风。”
没有人应她这句话。
机场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拖着自己的行李往前奔走,江路跟在江彻身后,时而被路过行人不经意瞥到一眼,仅仅一眼便让他心底的不安被无限程度的放大。
“你很紧张?”江彻似乎注意到了江路的不安。
“还好。”江路摇了摇头,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与陌生人相碰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江路几乎是第一时间退了好几步,然后愣在原地,给人道了歉。
“没关系啦,”那人笑着扶了下眼镜,“下次心点。”
*
冉秋妤叹了口气,刚准备把江路坐过的凳子擦洗一遍,床上躺着的谢临君便有了反应。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低吼,浑身像是被火烧似的难受,被那股疼痛逼着,他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医生……医生!”冉秋妤惊叫着按响了床头铃,紧接着医生和护士迅速出现在了病房中,对谢临君进行检查。
谢临君的检查结果十分正常,只是刚醒来后身体有一些不适,情绪不宜太过激动。
“以及,”医生顿了顿,对着面前这个十分紧张的女人笑了起来,“他进入了分化期,身体一般会伴随一定程度的疼痛,一天后症状减轻,根据他的情况,我可以给他开一些止痛药。”
*
江路的状态似乎十分不好,一路走过来撞了两三个人,江彻叹了口气,只当他是不情愿离开这里的,抬手便要去抓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前拽。
手指刚触碰到江路的肌肤便被身体上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江彻反手扶住江路,另一只手往他额头上摸了摸,“发烧了?”
“……不知道。”江路摇了摇头,轻轻挣脱了江彻的手,自己也摸了摸额头,可此时他的掌心也是滚烫的,什么都摸不出来。
机场里逐渐有人驻足朝这边望过来,甚至有几个人散发着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朝着这边走来,江彻是标记过人的alpha,无法感知别的omega的信息素,但此时见到别人的状态,心下明了大半,“你**期到了?”
不知道。
江路很想回答,但一阵又一阵地发热袭得他几乎站不稳,哪里还有开口话的力气。
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江路在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的记忆突然如走马灯一般回溯起来,到最后,定格在了操场后面,那个洒满了光斑的石阶上。
似乎有人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