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地震动。
请来的开锁公司在开卧室门后被里面的一幕惊呆了。
房间里那股尸体腐烂后的恶臭在开门的那一刹那被放大无数倍,无数飞虫在床头那一块儿飞舞着,被子前端和枕头那一块发黑发黄,而枕在枕头上的空空的尸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上面有的白色的肉虫缓慢拱着身体,苍蝇震颤着翅膀落到上面——开锁的那个男人咽了口口水,把涌到口腔的酸水咽回去,皱着眉憋气转了过来,“这里面是什么啊?”
江彻受不了那个味道,早早躲到了窗边。
“猫。”江路。
完他便不顾男人震惊的表情走进了房间里,往床上瞥了一眼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来。
“麻烦你了,”江彻招招手,将男人喊过去后付了钱让他走了,又扭头冲着将房间门轻轻关上的江路道,“拿我手机联系一下汪南,叫他找人来把你房间清理一遍。”
“哦。”江路应了一声。
他走到客厅里来,从沙发上搭着的外套里摸出江彻的手机,拨通了汪南的电话。
“对了,昨天你睡着了,有人来敲门,好像是来找你的,”江彻站在窗口边抽完了一根烟才道,“我没给他开门。”
江路举着手机往江彻那边看了一眼。
“反正要走了,”江彻笑了笑,“这里的人都没必要再理了。”
他生怕有人来找自己,被自己找到什么逃跑的空隙或者是向别人求救,然后逃出这个房间,不能被他带到邻市去。
江路好奇是谁会晚上来找自己的同时,也在好奇江彻到底答应了冉秋妤什么,能让这个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三十二天剩下三天是空出来辗转于各个城市出差的工作狂放下工作,铁了心来亲自看守自己,并且把自己带到邻市去。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语言面对无法沟通的人时,是这个世界上最苍白的东西。
江彻还在看着江路,似乎在等着他表态。而直到那头的汪南接起了电话之前,江路都没有和江彻一句话。
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相似的基因,除此之外,没什么联系了。
*
吃过饭,谢临君休息了会儿后倒了杯水,将医生给的药吞下后起身回了房。
冉秋妤快速地洗完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后站在楼梯口往上看了会儿,干得起皮的嘴唇抿了又抿,最后去厨房切了几个水果装在盘子里,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叩响门,柔声道,“要不要出来吃点水果呀?”
冉秋妤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她祈祷着谢临君能发出点儿什么声音,哪怕是抬手拿笔时笔盖不心落到地上也好,她可以把那些声音当做是给她的回应。
可房间里面寂静一片,连屋外的风声都微弱下来,冉秋妤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站直了身子,几个深呼吸后单手托住果盘,另一只手握住门把轻轻推开了门,谢临君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安静地注视着桌上那张照片。
冉秋妤走近了,将果盘放到书桌上,视线落到谢临君所注视着的那张照片,手颤了一下,果盘险些滑落。
那是出事前江家和谢家两家人的合照。
冉秋妤在谢临君的爸爸出事后把所有的合照都销毁了,没有想过谢临君这里还有一张。
“……你怎么看起这个来了呀?”冉秋妤强装出笑容,“多久以前的照片了,别看了,吃点水果吧。”
谢临君没搭理她,只是伸手将那个相框盖下了,随后扯过一本书认真读了起来。
“你是在怪我吗?怪我不让你出门?不让你见其他人?”冉秋妤四周看了看,发现谢临君的房间里只有他坐着的一张椅子,干脆就靠在了书桌边,“你想见谁?我电话让他来家里找你好不好?”
她的语气近乎是恳求了。
谢临君终于有了反应,将手指捏着的书页松开抬头看着冉秋妤,“你能把江路找回来吗?”
冉秋妤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怒意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甚至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变成了刺耳的嘲笑,嘲笑她不管付出多少,谢临君所追求的所仰望的只有那一个。
“你找他干什么?他已经走了呀,”冉秋妤,“而且他……”
她着,手指轻轻拂过谢临君头上的伤口。
“他把你害得浑身都是伤啊。”
谢临君身上还有几处伤口没有拆线,但已经不影响日常生活了。那几个绑匪当初就没下死手,没往要命的地方砍。
谢临君皱了皱眉,抬手开了冉秋妤的手。正是这个动作重新将她心底的怒火点燃,她再也伪装不下去温柔的样子,手搭在谢临君的肩膀上用力掐了下去,“你到底要怎么样?!你现在每天都在和我唱反调,要么就是不理我,你还想我怎么样?我这辈子的心血都在你身上,你对得起我……”
“我了,”谢临君开她的手站了起来,冉秋妤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得比她高出不少,站起来像这样瞪着自己的时候无端让人感受到一股压迫感,“我要找江路。”
“不可能……不可能,身份证和钱我都不会给你,”冉秋妤往后退了一步,“你不能去找他,他会害你……”
谢临君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她的手指着自己头上的伤口,一字一顿道,“看见这些伤了吗?它们几乎都是你带给我的,只有你会害我。”
“我没有过你!”冉秋妤挣开他的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在发颤,“我没有过你我没有!”
“您就差杀了我了,”谢临君看着她,“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吗?我等了一年多江路才重新回来,你又把他逼走了,我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你满意了吗?”
冉秋妤失神地看着谢临君,嘴唇颤抖了无数次也没能出话来。
她想起了那年江路家突然搬走,谢临君独自一人跑到江家的房子门口去守了两天两夜,无论谁来劝都不走,不管她如何骂,甚至动了刀想吓唬着谢临君跟她回去,他都没有走。
那是谢临君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反抗自己,而如今,是第二次。
江路就好像是一把锁,锁住谢临君所有不好的情绪,只要他离开,她所束缚在谢临君身上的绳子便不再有任何效果。
楼下突然响起的门铃断了母子二人的争执,冉秋妤浑身都绷紧了,扭过头去狠狠地瞪着外面,又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松缓了些,自言自语道:“他已经走了”
罢便走出去,下楼开了门。
谢临君在房间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冉秋妤愣了愣,“你找谁?”
“阿姨好,”门外的人搓了搓手,“我……我找那个,谢临君。”
“是我们临君的同学吧?”冉秋妤没有让严驰飞进门的意思,“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儿,阿姨,我就想问个问题,”严驰飞疑惑地看着当着门的冉秋妤,“我能进去和谢临君两句么?”
“去房间。”谢临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站在楼梯上冲着严驰飞喊了一句。
他有点儿怕再下去冉秋妤会直接把严驰飞赶出去,或者是再一次发疯。
冉秋妤闻言回过头,盯着谢临君看了好一会儿,才侧了侧身子,“你们就在客厅吧,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完让严驰飞进了房门。
“这是你妈?怎么感觉有点儿渗人……”严驰飞见冉秋妤走远了,拍了拍胸口走进来,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谢临君也跟着走了过来,坐在沙发上,“有事?”
“其实也没啥事儿,你这头发谁剃的,丑出一片天啊兄弟,哎我跟你……”严驰飞还没胡扯完就看见谢临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咽了口口水,声道,“你能替我给江路道个歉么?”
谢临君抬眼扫了他一眼。
“之前……之前我不是一直以为他是beta嘛,然后那天突然知道他是omega,我真的就是情绪一下子没转过来,不是故意甩脸色给他看的,结果他再也没来找我过……我操,我后悔死了,”严驰飞一边一边啧个不停,“我发现我这人还挺双标的你知道么?就看别的omega不顺眼,看江路的时候觉得其实也没啥,我寻思都放假了他也没来找我,我就想给他道个歉呗,结果电话都不通了。”
“重点。”谢临君有点儿受不了严驰飞的话方式,烦躁地啧了一声。
“就昨晚上,我去他家敲门想给他当面道歉来着,”严驰飞苦着一张脸,“结果没人来开门,我他妈在楼下都看见灯是开着的,里面还有人话,我还喊了几声,都没人应我,我就回去了。”
严驰飞着,没有注意到谢临君的表情,“你他这得生多大气啊,你去他家帮我道个歉呗,我还挺想和他做朋友……”
他话还未完,那边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到地上被摔得粉碎的声音,严驰飞一愣,循着声音来源望过去,看见冉秋妤正站在厨房门口,手抖得不成样,表情十分狰狞,恨不得将严驰飞就地生吞似的。
“……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你有空帮我啊,”严驰飞咽了口口水,急忙起身往门外走去,“先走了!”
他完就快步走了出去,连门都没来得及带上。而谢临君还坐在沙发上,脑内循环着严驰飞刚才的话。
房间里开着灯,还有话声音。
“你别听他的,”冉秋妤回过神来,没有管脚边被摔碎的盘子,走到了谢临君的身边,道,“不定只是搬家公司,对吗?”
“……嗯。”谢临君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后起身回了房,冉秋妤在原地愣了会儿后扑到沙发边,找出自己的手机给江彻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冰冷的机械女音,提醒她正在通话中。
冉秋妤又怔了会儿,才自我安慰道,“怎么可能呢……”
完,她起身去拿了扫把,将客厅的碎玻璃给清理干净了,后院忽然传来一声响,她没大在意,将垃圾用袋子装好以后把扫把放回原位,才猛地想起了什么,瞬间冲出了厨房几步跑到楼上,用力地拧开谢临君卧室的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开着窗的阳台吹进一阵温暖的风,冉秋妤看见她刚才端过来的果盘还放在书桌上,完全没有动过。
*
清洁公司的人大概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借着不好清理的由头狠狠坑了江彻一笔,江彻被他们闹烦了,干脆道:“你们把床一块儿拿出去扔了吧,然后再清理,钱要多少都行,这味儿我闻不下去了。”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闻不下去。
清洁公司只喊来了三个女性beta,要将一张床抬出去还是有些难度,干脆了电话过去让多派些人来。
他们把床扛出去的时候江路就跟在后头,像是要看见空空真的迈出这个门了才肯罢休似的——事实上空空的尸体已经被他们用黑色塑料袋装起来了,江路不让他们把尸体和其他东西暂时放在一起,坚持要让空空待在床上,他们只能把袋子挂在床头。
楼道并不算狭窄,但搬下一张床无论怎样都有些挤了,头的男人看见底下急匆匆跑上来一个少年,连忙招呼了一句,“看着点儿啊,别撞到了。”
江路就跟在他们后面,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走着,视线一直落在床头的袋子上,想,空空会不会恨自己呢?
大概是不会的。
以前空空就爱爬到床上来睡,买了猫窝也不肯乖乖进去,它一定是很喜欢自己的床。
江路想着,步子也慢了些,那几个男人将床扛到下一层了他还停留在这一层的拐角处。
“江路。”
江路听见有人在喊他,他抬起头,看见站在楼梯上的人的时候有点儿恍惚,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卡了壳,连呼吸都顿了下来。
“江路你真要跟到楼下啊?”江彻见江路迟迟没有回来,便探出个头往楼道上望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江路回过头,有点儿不可置信地指着楼梯上的人,问道,“你能看见他吗?”
江彻蹙起眉,叹了口气,道,“能。”
江路愣了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一步一步朝着楼梯下走去。
起先是慢慢走着的,脚后跟都不离地,最后干脆两三步往下跨,脚差点儿崴了一下,身子往前栽去,刚好落到那人怀里。
谢临君也在江路踉跄那一下的时候伸出了手,江路也干脆伸出手臂用力搂紧了他。
这世界上所有丑陋的,不堪的,在泥沼里挣扎着往外攀爬的,都在他们拥住彼此的那一刻化作粉末。
“谢临君?”江路还有点儿不可置信,哑着嗓子轻轻地喊着他,“谢临君?”
谢临君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抱住江路,脑子里没有别的想法,他也没有回答江路,而是侧过头,对着江路的唇重重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