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林悦缓缓坐起身感到头部有些昏昏沉沉的,肺部是火烧火燎的,喉咙也有些发痒,他刚坐起身就剧烈的咳嗽起来,那模样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
耳边有婢女惊喜着大少爷醒了要去禀告主人的声音,有端茶倒水让他喝几口压压喉中寒气的声音。
这具身体的主人身子骨向来不好,容易着凉,天气稍寒时房内就要放炭以免身体受不住,夏天也从来不用冰这些极凉之物的。现在正是春寒料峭之时,他落入水中,春水乍寒,他这病恹恹的身子骨可就不受不住发起热来了。
惊天动地咳嗽了一番后,林悦平稳住心跳后,随手接过一旁婢女半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他把帕子给了半夏便准备下床。半夏是张氏亲自调-教好送来伺候林悦的,算是这梧桐斋的大丫头,是个心灵手巧心思玲珑之人。
平日里对林悦的衣食住行和身体状况十分上心,加上张氏送来的缘由,林悦对她要比旁人高看两眼。
此刻半夏看到林悦的动作,忙上前扶着他温声道:“少爷,你落水身子起了热,大夫刚过来瞧过开了方子,丁香正在熬药,您得把药喝了啊。您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奴婢帮你寻。”
林悦量了她一眼,眸中锐利之色丝毫不掩,半夏被他瞧的心中微惊。她今年十七岁,四年前被张氏指派到梧桐斋,经过几年的相处她可以是非常了解林悦的。林悦是清冷的也是孤傲的,但同时又是可怜的。
他很少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也很少主动要求什么,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羡慕自己弟弟妹妹的。他心里惦念着父亲母亲,想要那份温情,但却是最难的。他们本是血脉至亲,在这府上却也是最疏离的彼此。
林悦的眼神从来都是孤寂的,半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桀骜不耐的样子。半夏心中各种念头飞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她低眉垂眼站在那里,安静美好的仿若一幅画。
林悦懒得和一个自己命运都无法做主的姑娘计较,他忍着头晕起床就是要去看戏的。他怕去的晚了,那个屎盆子就真的扣到自己头上了。
半夏看林悦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她忙上前给林悦穿戴整理衣衫,看出林悦想出门后,又从衣柜里拿了件狐领白毛披风给他披上。
这具身体虽然虚弱还病了,但林悦并没有让半夏扶着自己,他一步一步的朝梧桐斋外走出去。梧桐斋外面的芳华亭现在正热闹,是该他出场的时候。
半夏在林悦身后看着他的瘦弱嶙峋但挺得直直的背影,陡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大夫刚刚来给林悦做检查时,那暗含的意思是林悦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让林家众人好有个心理准备。她完全没想到林悦会这么快醒过来,而且兴致还那么高。
而此时芳华亭中,张氏正沉着脸看着地上跪着哭哭啼啼的婢女婉儿。这婉儿是张氏房内的二等丫头,长得很是秀气。她虽不常在张氏身边伺候,但张氏向来喜欢发她前来梧桐斋给林悦送东西,也还算得脸。
今天林悦落水被后院扫院子的丫头发现时,就只有婉儿不知所措的站在池塘边。而最让张氏羞恼的是,当她和三房妯娌王氏还有几位向来喜欢看热闹的夫人,听到有人喊孙少爷落水时匆匆赶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时,这丫头竟然是一幅衣衫不整的模样。
他们都是成亲有孩子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张氏心底恨婉儿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用这副模样让自己丢脸,恨不得直接开口让人把她乱棍死,但林悦落水之事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能那么做。
在林悦被送到梧桐斋,大夫开了药方后,张氏便准备在这里把话问清楚。张氏这么做也是让其他夫人有个见证的意思,毕竟事关林悦。
三房的王氏平时就以嘴皮子利索的,以性格直爽出名,看到这情况便大大咧咧道:“大嫂,前面春宴还需要你主持,就先把这丫头关起来,等宴会散了咱们再好好审审是怎么回事,你看可行?”
其他几位夫人听了这话相互看了看,她们是喜欢看热闹,但没必要参合这等污人耳朵的事,她们忙站起身道:“也是,我们来的也有一会儿了,该回前面了,那些诗诗词词也该评比了,就是不知这次谁能领先。”
她们面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嘴里着和善的话,至于心中怎么想,谁也不能隔着肚皮看清别人的心。再谁家后院还没个惹人心烦的事,她们自然不会在别人家地盘上多话的。
张氏本来准备顺着王氏的话送几位夫人回前院的,但还不等她开口,地上的婉儿突然抓着自己的衣襟襟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夫人恕罪,奴婢不知道大少爷怎么落水的。奴婢……奴婢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又时常替夫人送东西给大少爷,大少爷落水之事奴婢若是知晓,奴婢……奴婢断断不敢隐瞒的。”
婉儿这话一出,张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婉儿若真是直接撞墙上死了,张氏不定心里还会高看她一眼。结果她衣衫不整委委屈屈哭哭啼啼什么她是自己身边伺候的,又时常来看望林悦,嘴里虽然没有明自己这模样和林悦有关,意思却是那个意思了。
张氏敢肯定,此时她若是处理不好这事,一夜之间,林悦和她身边的婢女有不清不楚的事就会传遍京城,那林悦的名声……不但林悦他们林家其他辈也会受到影响的,尤其是他们长房。
王氏也没想过事到临头会有这种变化,脸上明显的带有惊诧之色,其他几位夫人也是面面相觑,尴尬浮现在脸上。她们这突然亲耳听到了人家内宅阴私,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下贱的东西。”张氏睁开眼冷声道:“大少爷身子骨向来弱,我冬天让你多跑了两趟梧桐斋,看样子你是心存怨恨,不想实话。大少爷一个大活人如何掉入水中的你竟然没看到?”
婉儿一听忙磕头泪流满面惊恐道:“夫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夫人饶了奴婢吧……”张氏还没有开口处置婉儿,她这么一求饶,在外人看来就是张氏想要灭口。
王氏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张氏,本来想什么时,看到了一旁坐着的几位夫人,她勉强忍耐住了。
不等张氏开口什么,只听不远处一阵阵低沉的咳嗽声,众人抬眼便是林悦慢慢走过来的场景。
林悦一路走来,脚步并没有停下,也没有给在场的众人行礼就进入亭子了。他这么未经禀告就直接进来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极为失礼的。
张氏的眼皮动了动,满脸痛心迎了上来,她道:“大夫你旧疾复发需要卧床静养,怎么就起来了?你身边的人怎么任由你这样胡来?”她也是知道刚才大夫那些话的,看到强撑着身体起来的林悦,心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跟在林悦身后的半夏听了这话,忙跪下请罪,倒是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
林悦看都没有看张氏一眼,他拢了拢自己的披风,看着地上跪着的婉儿,低声淡淡道:“我刚刚听到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掉入了池中?”
婉儿抬起头一脸惊恐的看着林悦,她浑身颤抖的厉害,林悦咳嗽几声抬手断她要的话,淡漠的:“既然这样,那就跪到池塘边好好想清楚。”
婉儿愣愣的看着林悦,迟迟没有动作,林悦淡淡一笑,双眸森然:“是了,你都快成这府上半个主子了,是有点身份了,我吩咐不动也在理。”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晦暗不明,婉儿哭道:“大少爷这话是要要了奴婢的命,大少爷让奴婢跪奴婢跪就是了。”罢便走出亭子,跪到了池塘边。
林悦则在她刚刚跪下时便走了过去,从她背后一脚把她踢到了池塘里。而后他斜靠在栏杆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婉儿在水里扑腾着惊恐着喊救命。
池水刺骨,婉儿在里面浮浮沉沉,眼看着就要没命了。张氏等人呆愣的看着他,一阵冷风拂过,王氏是第一个醒过神的,她拍手叫喊道:“我这叫什么事,来人,快把人捞起来。”四周站着的丫头从震惊中回过神,拿绳子的拿绳子,用棍子的用棍子,都忙着去捞水里的婉儿。
张氏看着面色沉沉的林悦,她上前一步满目复杂道:“悦儿,你……”即便是真对一个奴婢不满,哪有当着别人的面就要人命的?这传出去别人可不就给他安插个心思歹毒的罪名?
他是这林府的嫡长孙,下面大大男男女女的一辈怕都要被他连累名声的。
在众人捞婉儿时,前去送大夫出门的林忠、醉醺醺的林良和张氏幼子林如安也到了此处。
林忠看着眼前闹腾的一切,对着张氏皱眉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林家内宅之事怎么能发生在别人内眷眼前?
张氏张了张嘴不知该什么,只好神色黯然的沉默着。
王氏快言快语道:“大哥,这可不能怨大嫂,这林悦不知怎么就看不顺眼这丫头了,刚让她跪到池边就上前一脚把人踢下去了。”
林忠额头青筋一跳,他拿眼看向林悦只是还不等什么,便见林悦回过头看向王氏,眉眼含笑道:“三婶这是心疼了,这也是了,恰好这丫头和三婶也是有缘分的。我刚经过这里的时候,可是亲耳听到三叔和这丫头一个月身孕了,三叔欢喜的不行,准备抬她做姨娘的。只是三叔也是,看上我娘身边的丫头直接和我娘一声就是了,有这种喜事还悄悄的私下,想来是要给三婶一个惊喜,毕竟三叔膝下子嗣少。不过当时路静人稀,估计两人正高兴的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到了,所以三叔惊慌失措从假山中出来时,才从身后把我给撞到了这池子里了。”
林悦这话一出王氏的脸瞬间雪白,几个看热闹的夫人这次是真坐不住了,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林悦看着众人的神色,尤其是林良那青紫交替的神色,心中十分满意。
他本就是提着一口气来恶心这群让他恶心的人,现在他目的达到了,也就放任自己头晕目眩顺着栏杆晕倒在地上去了。
至于这事会被传成什么样的版本,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