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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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染得到了皇帝的准话, 便起身告退了。他转身走了两步, 而后缓缓站定,回转过身对皇帝轻声道:“父皇,现在天还冷, 你注意身体,多多保重。”

    以前齐染不是没有过这样关心人的话,但皇帝觉得这次格外的不同。他其实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的齐染会这些, 历经了种种,这个太子还是他一心看中的那个太子。就算是经历了各种悲伤的事, 他的心仍旧仁慈,为人也足够的君子。

    皇帝点了点头,脸上的疲惫之色少了许多, 他笑了下,脸上仍旧保留着帝王应有的威严, 道:“放心吧,这宫里有御医, 朕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有御医照看着的。这次你去南安寺也帮朕上炷香, 过些日子等天变暖了之后朕再亲自前去。”

    皇帝这话倒是真心话,齐染的那些话就像是一把刀插在他心口上。上辈子他是被刺杀的,最终不治身亡, 齐染更不用了, 受尽了千百苦。还有性子张扬到了极点的斐清,本应该在这京城过着最舒适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最终因为家族的缘故, 战死沙场。皇帝其实还是相当疼爱斐清的,他不用担心斐清夺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斐清在他面前又没有那么拘束。要不然以斐清犯下的那罪事,死几次都不够。

    只是造化弄人,人和人的结局和现在截然不同。

    齐染应了声是,仍旧是恭敬地退下离开了。皇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后深深叹了口气。

    齐染回到东宫后便亲自给林悦洗漱了一番,他从地狱中爬回来,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但为了安心,他可以焚香沐浴为上辈子的斐清点燃一盏长明灯,为了如今的林悦,他也可以虔诚的去求这些悲天悯人之辈,让他们把林悦送回来。

    收拾好林悦后,齐染便亲自带着林悦前往南安寺去了。

    齐染把林悦送到南安寺送的光明正大,从皇宫到寺庙的路早就被御林军清道了,没有人会上前扰到他们。当然这世上永远不缺有心思的人,也有无数女子在街道两旁的酒楼里观看,心中暗暗想着,太子齐染在轿子里一抬眼望见自己,那便是千载难逢的缘分。

    不过可惜,有着这种想法的人今日注定要失望了。齐染坐在宽大的轿子里,眼睛心里只有躺在他身边的林悦。轿子外之人无论是想丢帕子还是想要抛花,注定都是一场空。

    从皇宫到南安寺的路不是很短,不过终究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在到轿子在南安寺山脚停下时,齐染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帮昏迷中的林悦理了理微凌乱的发丝。

    而后他走出轿子,一步一步朝南安寺走去。在他的身后,侍卫抬着轿子,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林悦。

    人入寺庙讲究的是心诚,齐染没有什么心,但这一刻他求林悦醒来的心是诚的。

    走到南安寺门口时,寺内的人已经在分列两边恭迎齐染的到来了。齐染看了看众多僧人,然后开口道:“惠明大师何在?”

    南安寺主持上前不紧不慢颇有得道高僧的风范道:“太子恕罪,惠明大师每日此时都会授课,今日也不例外。”

    齐染嗯了声道:“惠明大师是得道高僧,在禅房授课念经也是应当。今日孤为了救命恩人前来南安寺,但愿惠明大师能普救众生。”

    南安寺主持听出齐染这话里有话,他心里有些紧张,齐染开口惠明大师能普救众生,如果今日救不了人,那齐染是不是要拿他们南安寺开刀?这主持心里有种种想法,不过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有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他朝齐染徐徐朝寺庙之内伸出手,道了个请字。

    齐染踏上南安寺的大门,他直直的朝惠明大师所住之处走去。他们到的时候,惠明大师并没有在里面。齐染也没有在意,他让人把林悦放在房内的床上,便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吉祥想在一旁伺候着,齐染道:“你也退下,守在外面,不要让人扰孤和惠明大师谈话。”

    吉祥知道难改变齐染的心思,应了声守在了不远不近之处。

    惠明大师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出现,这期间齐染没有催促过一次。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林悦的窗前,细细的看着林悦那张眉目分明的容颜。他的目光中满是眷恋,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惠明大师踏入禅房时,齐染很自然的收回目光。他朝惠明大师恭敬的行了个佛礼,对惠明大师的怠慢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温和的:“惠明大师想必已经知道今日孤前来的用意了,孤偶然想起惠明大师之言,想着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惠明大师能救林悦一命了,今日便求上门了,还望惠明大师为孤指明一条路,孤当感激不尽。”

    惠明大师望着笑意温润的太子,心里却知道,齐染这笑根本不是笑,他这话明面上口口声声的是求,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惠明大师自认为是世外人,不愿意牵扯过多的凡尘俗事。面对着命运已经改变的齐染,他仍旧把心里话了出来,他望着躺在床上的林悦,有些悲悯道:“太子可知你所的这人,此时七魂六魄已快散尽。来他本就不是这世之人,太子又何必强求把人留下呢。”

    齐染听罢这话笑了下,他道:“惠明大师是得道高僧,孤是一介凡人听不懂这些大道理。孤只知道,如果林悦死了,孤就找人给他陪葬,一个不行那就十个,十个孤不乐意,那就百个,百个太少那就千个万个。孤总不会让他感到孤单的。”

    惠明大师听着这不是威胁的威胁,他抬眸,漆黑的眼珠定定的望着齐染,里面不悲不喜,他陈述着一个事实道:“床上这位林施主本是早夭之人,他体内的魂魄并非这世的。现在他这种状态又是离魂之兆,贫僧可诵经稳住他的魂魄不散。你强留他在这里,困住他的魂魄,让他不得自由。日后六道轮回他不记得这一世的一切,却免不了病、弱、残,亲缘薄,一生孤苦无依。太子倒不如放开手,各归各位,日后终有缘分再相见。”

    齐染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他道:“这辈子的缘分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孤不管他是什么人,又是什么魂什么魄,孤只知道他招惹了孤,这辈子他只能留在孤身边。”

    对他这番偏执的话惠明大师最终只是平平道:“贫僧明白太子之意了。”

    齐染嗯了声道:“大师何日诵经?可需孤做什么?”

    惠明大师道:“贫僧需为林施主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太子若心诚,便为林施主抄写四十九日的经书吧。”

    齐染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道:“这是自然。惠明大师竭尽全力,孤心里明白。”齐染这话里的意思是,如果惠明大师最终也救不了林悦,那他心里就不明白了,做事也就糊涂了。一个不好,就会造成杀戮的。

    惠明大师波澜不惊,他道:“太子先请准备一下,贫僧今晚开始为林施主诵经。”

    齐染看了林悦一眼,转身离开了。

    等齐染走后,惠明大师望着床上躺着的林悦,许久后他叹了口气道:“都是命,你是他的心魔,你若不醒,这天下怕是要遭殃了。”这世上的人总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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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染以为大齐为皇帝祈福为由给皇帝送了一封信,便在南安寺住下了。皇帝以为他是有上辈子的心结,也有由着他在南安寺静静心。

    在惠明大师为林悦诵经时,齐染每日抄写一卷佛经,每抄写一句便低声念叨一句林悦的名字,抄写完的佛经便让人拿去焚烧在林悦跟前。

    专注做一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一天的临近。只是越到和惠明大师约定?氖奔洌肴镜男脑绞墙粽拧u庑┨煲残硎撬拇砭酰芫醯昧衷玫淖刺昧撕芏啵粑财轿攘诵矶唷?

    但他不敢问,只是默默的忍受着时间的到来。他怕问了,一切都成空。林悦还是那个昏迷不醒不能和他话的林悦。

    这天,齐染抄完佛经,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时,齐染以为是吉祥,便拿起佛经开口道:“吉祥,把这拿去惠明大师那里,让他烧了。”

    身后没有响声,齐染心中一动,脊梁都挺直了。但他不敢回头,怕自己心里想的和看到的不一样,何况还不到四十九天,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齐染紧紧抓着手里的佛经,声音有些颤抖道:“吉祥,怎么了?”

    “怎么我刚醒来你就喊别人的名字?”齐染身后传来林悦那特有的懒散语调。齐染听到他的声音,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了,他手一软,抄写好的佛经落在地上。

    齐染没有回头,他听到身后有人朝他走来,然后有人蹲下,把他抄写的佛经从脚边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醒来吗?现在我醒了,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林悦道。齐染根本没听出林悦声音里的克制,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颜色消瘦但却活生生的林悦。

    只是林悦并没有看他,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齐染抄写的经书。

    齐染笑了下,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谱派ぷ拥溃骸澳阏娴男蚜耍俊?

    林悦淡淡道:“是啊,我怕我再不醒来,你的血就流完了。”齐染抄写完烧在他跟前的佛经,是用齐染自己的血写成了。

    血变成一个一个的字,成了束缚林悦没办法归来魂魄的最刺眼的东西。他看的见,却摸不着,更没办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