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国的除夕是要守岁的，不过守岁并不需要守到天亮，而是守到半夜十二点，然后去点个爆竹就可以了。

    晚饭吃得早，这里又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往常两个人吃过饭消会儿食大概九点就睡了。现在要熬到十二点，确实有点儿磨人。

    不过程未还要忙一会儿，风俗里大年初一都是不许动刀的，所以他得把明天早上要吃的都切好挂在篮子里然后吊起来，免得有老鼠。

    顾息铓收拾完碗筷，又烧了一盆火红的炭端到院子里，程未一会儿要在外边看看，刘家每年都会放烟花。

    而且他们请的戏班子会唱到天亮，不过戏台搭在院子里，桐花村的村民也就只能听个锣响罢了。而官家的戏班子要到年初一的晚上才会来，那时倒是可以到榕树下去听。

    十点过后，刘家果然开始放烟花了。程未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上边放了各色糖果和果脯肉脯，他还把程爹最喜欢的躺椅搬了出来，忙了一整天，他惬意的在靠在上面伸了个懒腰。

    “心着凉。”顾息铓到屋子里给他拿了张毛毯盖在他身上，他挨着程未，两个人安静的看着刘家的烟花。

    天气很冷，程未把头挨着顾息铓，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着闲话。

    “顾息铓，我们年初二之后就要去走亲戚，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要到你家那边去走走。”新结契的夫夫当年要去走亲戚那是应该的礼数，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人情往来必不可少。

    顾息铓偏了偏头，他：“我不记得我家在哪儿了，去了也找不到地方。之前里正也我家那边地龙翻身，大概也只剩下我一个活命的，去了也许只能看到坟茔。”

    顾息铓得很在理，程未却暗自叹了口气，当初他以为自己和顾息铓一样都没有了家人。现在他家人俱在，顾息铓除了他却还是独自一人。

    “那明年等清明的时候，我们再回去一趟。”程未握着他的手低声。哪怕只有坟茔呢，他们两个人结契，到底还是得告诉家里人一声，不然他心中多少有些惭愧。

    “依你。”顾息铓低下头吻了吻他，别看程未性子刚强，内心却极其柔软。

    在这个异世他既然占用了“顾息铓”这个人的名字，还得了他名下的田地，按理他回去拜拜他的家人也不过分。

    “也不知道褚莫什么时候会过来，竹林那边的房子我们出了年就要准备起来了。”程未拽了拽往下滑的毯子，到褚莫他就不由得皱了眉。

    “他大概会等生了之后才会来。”顾息铓往后拿了一颗果脯丢进嘴里，他才咬了一口就顿了顿——酸的。

    “他开春就来，我就怕到时候新房子还没着落就糟糕了。”程未把手搭在额头上了个呵欠。脚边的炭火烤得他脚很暖，现在又靠着顾息铓，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别担心，不会的。”

    两个人着，刘家又开始放第二波的烟花了。程未把手拿下来，看得目不转睛。两个人才看了一会儿，天上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我们回去吧，这雨感觉越下越大了。”程未抬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天空，赶忙从躺椅里下来。

    因为下雨的缘故，温度骤然降低了不少，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程未着呵欠去温了两碗甜酒。

    两个人挨着火盆热乎乎的喝了，程未还拿了两个糍粑放到火盆上烤了。两个人卷着酸菜又吃了一餐。

    好不容易熬到十二点，顾息铓按照程未的把早就准备好的爆竹点了，才算正式过了年。两个人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头挨着头睡了过去。

    熬了夜每个人第二天都想赖床，但是大年初一赖床那是会被懒一年的。孩子们永远都醒得比大人早，听到敲门声的时候，程未还窝在被窝里眼睛都睁不开。

    “唔，这群孩也太早了……”程未咕哝了一声，闭着眼睛爬出被窝。

    “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顾息铓倒是看不出半分疲倦，他下床穿衣服，想让程未再补会儿眠。

    “不了，村子里的孩子们你可能还不熟悉，一会儿压岁钱给重了，会被没得两份的孩子你气一年的。”程未揉着眼睛有些好笑的。

    就在他们穿衣服的当下，敲门声忽然有些急了起来。程未一边束腰带一边散着头发走出去：“来了来了。”

    “是哪个这么早……”拿着一串铜钱的程未在开门的当下顿时往后大退了好几步，笑意还来不及收回的他瞪着挤进门口的人：“你怎么来了？”

    “先帮我看看，他还有救吗？”身材高大的斓火一脚把门踹上，他刚想把肩上扛着的人放到地上，就被程未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他皱着眉头：“你等等。”

    “程未，谁来了？”听见动静的顾息铓穿好衣服出来一看，就看到那个虎族部落的人身上有一点鲜红的血迹。

    “你伤了人？”顾息铓拦住卧室的门口，压低的眸子反复扫过他怀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斓火提了提怀里抱着的人挑了挑眉：“我只是顺手救了他。”

    顾息铓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让开了身体：“抱进来。”

    程未已经把被子拿开了，他重新铺了一层旧一点的垫被上去。斓火身上的血迹他也看到了，总不能让个生死不知的人就这么躺在他和顾息铓的床上。

    况且今天还是大年初一，这霉头触的，要被卫爹知道，少不得一顿念叨。

    程未做过三年的军医，虽然只会接骨，但是看一个人是死是活倒是还会的。只是当斓火把人放下来之后，程未还是不由得紧了眉头。

    这个人看着也就十五六左右的年纪，是个哥儿，不但瘦得皮包骨，脸色青白好像一副重病缠身的样子。等他摸了人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手骨的时候，才吓了一跳。

    按照这个骨形，这个哥儿应该已经十八了。

    “一会儿你就呆在这个房间里不许出去！”程未严肃地叮嘱了一句斓火，就匆匆挽了头发出去了。

    “他是哪里人？大过年的你不在部落待着怎么到桐花村来了？”顾息铓抱着胸倚在门边问他。

    “夏荷村的，”斓火皱了皱眉头好像努力在想怎么，想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他救过我。”

    顾息铓这才把房门掩了，出去帮程未的忙。

    程未先烧了水，他让顾息铓帮他把所有的灶都燃一把火之后，端着一碗水急匆匆进了卧室。

    他常年上山，而且知道那株人参的位置，所以家里还备着好几根参须。他把参须折成细块泡了，捏着这个哥儿的鼻子把一大碗水灌了下去，然后才把渣子压在他舌下。

    “你握着他的手，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暖过来。”程未把空了的碗端出去，一会儿又端了两个炭盆进来。

    这时候赶巧来了几个拜年的孩，程未分了铜板，又拿糖果哄了，最后才匆匆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你背过身去，不许回头。”程未看着斓火。

    “你们云月国的规矩真多。”斓火撇了撇嘴，到底挪了张凳子对着墙坐了。

    喝了参汤的哥儿身体摸着暖了些，因着炭火卧室里温度也渐渐上来了，程未这才解开人的衣服，想帮他看看身上还有哪处受了伤。

    结果一解开衣服，程未就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哥儿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有的已经结痂留了痕迹，有的还是新的。

    各种伤痕叠加在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定了定心神，沿着他的骨头慢慢摸下去。因为身上有伤，程未没给人擦身体，而是垫了一张干净的布巾在他的身后，以免一会儿发了汗湿了衣服。

    “这人你从哪儿捡回来的？怎么伤得这么重。”程未拢好他的衣服一边问着，一边摸了摸他的左手。刚刚斓火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他的手软软的垂着，现在一摸果然已经折了。

    “夏荷村的，他还有救吗？”斓火走过来，细细的兽瞳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脸上的神色不上好坏。

    他不喜欢这个人躺着不会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