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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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欧陆驶出华府国际,一路往城南的两生家居馆驶去。路上杨丹宁远问楼嘉悦:“怎么样,都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楼嘉悦一脸不在意地回答:“这个还要想吗?我待会儿看哪个样板间顺眼,就照着原样搬一套回家不就好了。”

    都嚷嚷要做生活的有心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快节奏的生活和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早已将她的闲情雅致消磨殆尽,也严重压缩了她的生活空间,使得楼嘉悦对自己的吃穿住行都不是很在意。杨丹宁远这阵子算是见识了她在工作上的疯狂劲儿,早已料到会这样,可也没想到她竟然连想都没想过,不由得失笑道:“楼嘉悦姐,难道你对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和未来的生活就没有一点点的想象和憧憬吗?”

    “想象过啊。”楼嘉悦一丝犹豫也没有地回答,“当我加班加得痛不欲生、恨不得立马就地躺平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象过我未来的生活,什么‘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再买上一所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事实是,当我真的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我甚至连想象这些的力气都没有,最大的愿望就是谁能给我一张床就好了。也别提房子,什么地段什么面积,什么装修风格什么家居摆设,全都无所谓,只要能放得下一张床,摆哪儿我都能睡着,哪怕是在洗手间里。”然而一觉睡醒,就又咬牙切齿地披甲上阵了。

    想当初无论是在创业期还是重回永丰的初期,杨丹宁远都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时光,那时候别一日三餐了,恨不得连睡都睡在办公室里。这么多年的职场生涯,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有忙到怀疑人生、累到想要彻底放弃的时候,可是乍一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止不住的一阵心酸。

    “怎么,”他忽然间转过头去看着楼嘉悦,“你从前的老板对你很差吗?”

    “……”

    楼嘉悦的表情微微一凝。

    不是谈她吗,怎么话题聊着聊着就突然转到了她老板身上?

    “岂止是‘很差’啊。”一提到陆朝晖楼嘉悦的眼睛里就全是笑,“简直是变态。不夸张,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跟陆朝晖肯定上辈子有仇,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对我那样千般挑剔百般指摘的?你知道陆朝晖他曾经对我过什么吗?他,‘楼嘉悦你要给我记住了,做我的秘书不是那么简单的。以后凡是我问到你的问题,我知道的你要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也要知道,否则的话我要你何用?”

    来那还是她刚刚考入意高的时候,初入职场,万事懵懂,所有的事情都亟待从头学起。每次她去给陆朝晖汇报工作,陆朝晖总要问她一大堆问题,而她面对老板的提问经常哑口无言,一来二去陆朝晖就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对自己的秘书要求很高,你如果不能胜任,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那个时候嘉悦的年纪还,不像现在,别喜怒不形于色,就是泰山崩于前也能色不改。面对陆朝晖的指责,她很难不把委屈和疑问表现在脸上。然而陆朝晖却告诉她:“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希望我的助手以后拉出去每一个都能独当一面。嘉悦,永远不要以秘书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你要把自己当老板,我会什么你会什么,我会什么你学什么,否则的话你以后永远也坐不到我的位置。”

    在初到美国的那几年里,沉重的学业、繁忙的工作、捉襟见肘的生活和巨大的文化差异常常会使楼嘉悦产生迷茫,怀疑自己为什么坚持,疑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在美国。哪怕后来有幸考入了意高,也只是为生活所迫而已,称不上是找到了方向,直到陆朝晖跟她了那番话。

    在意高待了这么多年,她对陆朝晖固然有很多的不满和一肚子的委屈,可是到底陆朝晖对她有知遇之恩,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楼嘉悦,所以,嘉悦对陆朝晖总体来还是感激和尊敬的,当然,在该吐槽的地方她还是要狠狠吐槽的。

    “……这些年来为了达到他的要求,我一直都很努力,大到整个零售行业,到每一个竞争对手,可以我对每一个和公司相关的经营数据几乎都烂熟于心。可就算这样他还不满意,有一次公司开经销会议,我在会上只不过是答错了一个数据而已,他竟然就破口大骂,当着那么多同事和我竞争对手的面要把我从会场里赶出去……”不仅如此,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不过只是微微表现出了一点点不满而已,他就立即大发雷霆,大骂:“还不快给我出去?别以为你掉几滴泪,我就会心软!”当时把嘉悦气得,为了这件事差点没从意高离职。

    嘉悦再怎么都是个女人,对于男人的心思不是那么了解。可是同样身为男人,杨丹宁远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还什么“不会心软”,男人能出这样一番话,本身就已经是口是心非,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把她的一滴眼泪放在心上?

    相比杨丹宁远而言,陆朝晖可以是国内外互联网行业的前辈。七八年前,当杨丹宁远所率领的永丰还在泥潭苦苦挣扎的时候,他率领的意高集团就已经开始了从国内到海外、从线下到线上的扩张转型。值得一提的是,和杨丹宁远一样,陆朝晖出身富裕,不过陆氏乃是真正的勋贵子弟,根基深厚,杨家却是改开以后才逐步起来的“先富者”,十几年前,不过只是江东官场上的一场地震而已,就差点没把它连根拔起。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杨丹宁远可笑不出来。

    好在两生居离华府国际的路程并不远,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因为是年底,两生居正在大肆做活动,场馆内来来往往都是人,楼嘉悦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儿不知从那儿下手。

    杨丹宁远难得见到楼嘉悦这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俊不禁,指了大厅悬挂的巨幅家装图道:“你家的装修图你总有吧?咱们看看一会儿该买些什么。”

    这个嘉莹倒是给她发过,楼嘉悦立即就从手机相册里调了出来给他。

    两个人反正也不赶时间,瞧瞧大厅的右侧有个吧台,于是就选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站那儿商量应该买些什么。

    嘉悦向来有随身带纸笔的习惯,不等杨丹宁远吩咐,很自然地就从包里掏出纸笔来眼巴巴地等着他。杨丹宁远是知道她不愿意为这些生活琐事费心的,可现在看到她一副对自己全然信赖、万事不想操心的模样心底还是忍不住一软,笑眯眯地看着她问:“我,你来记吗?”

    装修的事情千头万绪的,嘉莹也曾经跟她过,只是她既不懂家装也不想为这些事伤脑筋,嘉莹一她就不耐烦,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如今看到有人主动出谋划策,立即就定主意要甩手不管。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半是羞涩半是“无耻”地点了点头。

    乡下的教育条件不比大城市,楼嘉悦时候没上过什么正经辅导班,一笔字虽然写得也算端正,但着实谈不上多漂亮。但是杨丹宁远就不同,他自师从名师,书法功底深厚,一笔行书写得如行云流水,风骨洒落,遒劲老健,楼嘉悦曾经有幸见识过他写的《兰亭集序》,不堪比大家,但拿去做字帖还是没问题的。

    想当初上大学时,为了这笔字,杨丹宁远曾不止一次地嘲笑过她,气得她每次都腮帮子鼓鼓的,好像青蛙一样。好在他那时脸皮厚,总是一把抱住她,揽在怀里一笔一划地教着。

    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他想她应当早就忘了,或者想起来心底也只有恨。这些年许多前尘往事都如过眼烟云,在他的记忆里消失得全无踪迹,只有跟她有关的事情,大约是因为想了太多次,越想忘记就越清晰。

    如今眼见得她就在自己眼前,如同学生,一笔一划地在笔记本上认真写着字,杨丹宁远的眼睛里一时间全是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签字笔道:“给我吧,我来画给你看。”

    嘉悦二话不,立即就把手里的纸笔递给了他,不仅如此,还体贴地伸出手指替他压着本子一角。

    她的手指白皙细嫩,一根一根葱管一样,不同于时下那些赶时髦的女孩子,总把指甲涂得五颜六色。杨丹宁远看得心痒不已,恨不能上手摸一摸才好。

    不过片刻,他就把她家里的大致格局给画了出来,还增添了许多摆设,楼嘉悦看他下笔如行云流水,不由得就玩笑道:“你倒像是事先想过似的。”

    杨丹宁远握笔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笑道:“那是当然,一个家里总得有一个操心的和一个享福的。”她一看就不是操心的人。

    楼嘉悦听得郑重点头,表示他“此言有理”。

    两个人捏着画好的图纸走进家居馆里。身姿高挑的年轻男女,走在人群里一个比一个出众,身边不断地有人回头量他们。

    她在帝豪花园的房子装修风格简单,舒适方便为主,因此宁远带她看的都是些北欧风的家具。有人操心,楼嘉悦这下可彻底偷了懒,一路像个跟班似的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有人问她意见她就回答,不问就任凭他作主,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就这样了还嫌不耐烦,一面走一面惦记着昨晚的策划案,不停地问他:“好了没有啊?你还没逛完啊?”倒像他才是那个流连忘返的购物狂一样。

    他实在忍不住教育楼嘉悦:“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告诉你楼嘉悦,就算你一个礼拜七天一天24时地想着工作,为了永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也不会感激你,更加不会给你发双份工资。嘉悦,你要知道今天是周末,而现在是你的私人时间。”

    听得楼嘉悦嘟起了嘴。

    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沙发区,她一屁.股就赖在一张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不肯走了,杨丹宁远要去拉她,她急忙摆手告饶:“别别别,我这会儿腰酸背痛,真气已散,就让我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精致漂亮的时尚丽人,走在哪里无疑都吸引着眼球。杨丹宁远眼看着有男人赤.裸裸的目光从她笔直的腿上划过,微微皱眉,转过身严严挡住了那些令人讨厌的目光。

    楼嘉悦浑然不觉。

    两个人又去挑床具。那卖床垫的姑娘真是能会道的,一口一个“先生”“太太”,搞得楼嘉悦尴尬不已,伸出手指指了指杨丹宁远:“他是‘先生’没错,可我不是他‘太太’,麻烦不要叫错了谢谢。”

    “哦……明白明白,”卖床姑娘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回道,“现在还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嘛……”

    楼嘉悦:“……”

    杨丹宁远转过头直笑。

    两个人在家居馆里消磨了大半日,把要买的家具基本上都订好了,还就近吃了顿午饭。下午杨丹宁远把嘉悦送回家的时候,正好嘉莹也刚买菜回来,站在阳台上就好像一只探照灯一样,火力全开地盯着杨丹宁远量,搞得楼嘉悦都不好意思了,“啪”一声了下她的手道:“干什么,别这样,搞得人家多不好意思呀!”

    楼嘉莹“嘿嘿”笑,量妹妹的眼神那叫一个别有深意呀:“这就是前几天白城的那个‘碗里的’的呀,快快快,从实招来,这是谁呀,长得跟个明星似的。”

    嘉悦翻了个她白眼道:“别瞎想了,这是我老板。”

    “什么,你老板居然长这么帅!”一句话还没完嘉莹就叫了起来,“天啦楼嘉悦,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放着这么帅又有钱的男人竟然不要,还不赶紧的,上呀!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姐姐,”嘉悦听得嘴角一抽一抽的,“别想了,这是一匹野马,一般人降不住他。”

    “野马?野马怎么了?”嘉莹一脸的不以为然,“野马要是降服了可比一般家马忠诚多了,而且据耐力久速度快,不定还可以日行千里,哦……不对是夜行千里,实用得很哪。”

    嘉悦:“……”

    她一面纤腰款摆往卧室而去一面蹦蹦跳跳地唱道:“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你要是再这样野下去,心将来连匹野马都捞不到!”嘉莹在她的身后大喊。

    “捞不到就捞不到呗。”嘉悦一面着一面拿玩具去逗自己的外甥女,“将来我要是嫁不出去了,就跟苗苗一起过了好不好呀?”

    “好……”苗苗天真而热烈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  感谢我家的编编,虽然我坑品差更新不稳定可本期还是让我上榜了,本周我有15000字的任务要完成,基本可以日更,希望喜欢的筒子尽量多收藏哦,争取让我下周不要轮空,谢谢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