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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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状, 薛显立刻扬声唤道, “皇上驾到——”

    殿内, 童吓了一跳, 随即却欣喜地看向星曜, “大人!”

    星曜下意识抬眼朝门口看了过来,刚好对上贺缈的视线。

    他与两年前并无太大变化, 依旧是一身玄色道袍, 端直挺拔地站在书架边, 一手负在身后, 一手执着卷宗朝这里望过来, 微微侧着的脸颊轮廓分明,低眉敛目间宛如流风回雪。

    “陛下。”

    他启唇,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便又紧抿成一条直线。

    嗓音冷沉, 没有丝毫波动,正如他的神色一般令人辨不出喜怒。

    可也不知是殿内烛火映衬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贺缈总觉着此时的星曜比两年前多了些烟火气, 眸底竟有那么一刻是暖的,虽是转瞬即逝,下一瞬即恢复了素日的沉静冷然,但却已经令她难以克制地扬起了笑。

    然而笑容没维持多久, 贺缈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

    她敛了面上的笑,偏头朝身后的薛显和玉歌道, “都退下吧。”

    闻言,星曜身边的童不由想到宫里的传言,欢天喜地的瞧了他一眼,不敢再耽搁,转身退了出去。

    薛显眉心跳了跳,在原地杵着显然不愿意离开,却愣是被玉歌一个眼刀给逼得不得不挪动了步子。

    “啪嗒。”

    看着观星阁的殿门被玉歌轻轻阖上,贺缈才收回视线,转头朝星曜又扬唇笑开,一边往前走一边摘下了眼上系着的轻纱,露出了那双在夜晚流光溢彩的异瞳。

    她几乎是跑了过来,眸里亮晶晶的,像是乍然解开了封印似的,眉眼弯弯,瞬间从女帝贺缈变回了软软。

    星曜的视线在她面上凝了片刻,直到她在跟前停住,才别开眼侧过身,将自己手中的卷宗放回了书架上。

    见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贺缈唇畔的笑意才终于收了收,探出去的手也犹豫了一下,才试探性地牵住了他的阔袖,声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师命难违。”

    星曜面无表情地着,单手整理着书架上的卷宗。

    见他没从自己手里抽开衣袖,贺缈眸色一亮。

    她和星曜玩这种“你进我退”的把戏已经玩了这么多年,星曜什么时候是真嫌弃她,什么时候是口不对心,她还是能摸清的。

    贺缈唇角的弧度愈发扩大,却可以装作颓丧地叹了口气,“哦,只是因为东郭彦吗?”

    听她直呼师父的名讳,星曜皱眉,从她手中抽开衣袖,张了张唇,却又不出什么不妥,“……”

    贺缈不喜欢东郭彦,从就是。哪怕东郭彦是当初派星曜保护她的人,她也始终对他没有好感。

    不过星曜是从跟着东郭彦的,所以顾及他,贺缈还是稍稍收敛,变了称谓,“东郭先生这两年又去了哪个山林里逍遥快活了?”

    星曜斜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书架,走到低矮的案几前席地而坐。

    贺缈跟在他后头,也自发在他旁边坐下,单手托着腮盯他。

    许是察觉出星曜今夜心情不错,她起话来也没再那么心翼翼,“你这次回宫……能待几天?”

    星曜拿起笔,悬着腕开始在纸上写起了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见闻,启唇道,“不走了。”

    贺缈一愣,有些诧异地放下手坐直了身,“不……走了?”

    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连忙改口道,“我是担心……担心晋帝那里……”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贺缈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我担心义父对你不利。”

    因当年奕王刺晋一案,星曜又与奕王交好,晋帝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星曜也是同谋,便想将他与乱党一并处置了。她这才默许了星曜离京游历,这一游便是两年的杳无音信。

    星曜的笔尖顿了顿,却连眼也没抬,又继续自顾自地写了起来,“星象有异,大晋的天要变了。”

    “什么?”贺缈心里一咯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义父义母……有危险?”

    星曜却不再回答,只着天机不可泄露,被贺缈缠得实在烦了,才向她保证晋帝晋后不会有丝毫危险。

    得到这个答案,贺缈松了口气,却还是将信将疑。

    “星象还告诉你什么了?”

    星曜冷笑一声转回了眼,“你若不信,又何必问我?”

    贺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颇有些讨好往星曜身边凑了凑,“星象的我不信,但你的我一定信。”

    星曜眸色动了动,将手中的笔搁下,“星象,女学之事当缓缓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贺缈想也没想就点头,斩钉截铁地应下,“我明日便让他们将这些事先放一放。”

    “星象,你想让晋颜通商的计划,也不宜继续。”

    “那便停了。”

    “星象,鸾台不可再入新人。”

    “那就再也不封颜官了。”

    “星象还……”

    星曜转过身看向贺缈,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当朝首辅是偏枯无救之凶命,不可居上位。若居上位,必有大患。”

    贺缈下意识还要好,却突然反应过来星曜的是什么人,一个好字登时噎在了喉口,下不去上不来,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谢逐?”

    谢逐。

    星曜冷冷地挑眉,“正是他。谢逐克父克母,克君克国……陛下难道不该以大局为重?”

    贺缈哑然,唇角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你想要如何?”

    “杀了谢逐。”

    星曜定定地看着她,见她面色大变,才堪堪改口,“或是贬官流放,不再入盛京。如此方可保得大颜无虞。”

    “……”

    贺缈破天荒地沉默了,虽然她控制地极好没有露出为难之色,但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却迷滂了。

    让她放弃女学之政,阻断晋颜通商,不再招揽近臣,她都能毫不犹豫地答应。

    就算是做一个昏君,将颜朝拱手相让,其实也只需要星曜一句话。毕竟,她贺缈是他以命换命才救回来的。

    但处置谢逐……

    就在贺缈飞快转动着脑筋想要做些什么改变局面时,星曜突然收回视线,冷嗤了一声,“不过是个玩笑,陛下不必当真。”

    他的语速变得飞快,口吻冷硬,似乎还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我……”

    贺缈咬了咬唇,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谢逐毕竟是义父送来的人,暂时还不能……你若是看不惯他,往后我便尽量不让他进宫,也省得撞到你跟前来……”

    星曜没有再听下去,站起身径直朝殿门口走,“时间不早了,陛下慢走。”

    贺缈还想些什么,却见星曜已经抬手拉开了门,神色冷峻而漠然。她抿唇,将那些未出口乱七八糟地辩驳通通咽了回去,缓步迈出了殿门。

    “星曜……”

    殿门砰一身在她面前合上。

    “陛下?”

    候在一旁的玉歌连忙迎了过来,见贺缈面色不佳,便又知她在国师那里碰了钉子,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恨铁不成钢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声道,“陛下,咱们……回寝殿吧?”

    贺缈回过神,却是朝撇嘴不太高兴的薛显那里瞥了一眼。

    “薛显,你这总领侍是不是不想做了?”

    阴晴不定地憋了一路,贺缈回到寝殿后才彻底发作。

    薛显也不知这气怎么就撒到了自己身上,诚惶诚恐地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息怒!不知奴才哪里做错了……”

    刚从外头跟进来的薛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见自己师傅跪下了,也连忙跟着跪了下去。

    贺缈紧抿着唇,也不知是迁怒还是真斥责,“这满宫里都有多少人在国师面前乱嚼舌根,你就听之任之,完全不加约束?!朕要你有何用?!”

    薛显是从跟着贺缈的人,再加上这几日在宫里他也确实听了些风言风语,所以只听了这么一句,他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奴才该死!!前几日有个非议国师的宫婢,奴才已经杖责二十撵出宫去了,本以为能镇住宫中这种风气,却没曾想……”

    贺缈暗自咬了咬牙。

    若不是宫里这些长舌之人胡些什么飘到了星曜耳里,他怎么可能一回来便对谢逐有如此大的敌意?

    “你……”

    见贺缈似是要处置薛显的样子,薛禄此刻也明白了他们在什么,还是没沉住气,忍不住抬起身,“陛下,此事也不全是师傅的错。长公主她也……”

    “还不住嘴!”

    薛显赶紧回头低斥了一声,薛禄这才闭了嘴。

    贺琳琅?

    贺缈这才想起她还有这么一个会来事的长姐,细细一想,依照她的性格,见着星曜没可能不挑几句刺。

    更何况,她这长姐看星曜不顺眼已经有些年头了。

    挑星曜的刺,派人暗杀谢逐……

    贺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贺琳琅这事做的,怎么瞧着这么变态呢?

    薛显薛禄退下后,玉歌才从后头凑了过来,一边替她宽衣,一边试探性地问,“陛下,星曜大人听到什么生气了?”

    贺缈深吸了口气,“他让我罢了谢逐的官。”

    玉歌一愣,下一刻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喜出望外地道,“陛下!星曜大人这是吃醋了啊!”

    作者有话要:  谢逐:到底谁是祸水?谁敢再我一句祸水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