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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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缈其实不清楚谢逐的话究竟在指什么, 但这句话却一直在她耳畔萦绕, 挥之不去。

    很多事都没有她想的那么坏, 而偏偏是她一直以来的偏执, 才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

    就像真正的星曜一直都在千里之外寻找她, 而对她冷漠让她受伤的,从来都只是顶着一个名字招摇撞骗的假货。是她全盘接受了那样冷漠的星曜, 才会在谢逐出现时没有丝毫怀疑。

    所以, 她对大晋的一切设防会不会也都是她多疑了, 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糟糕。义父从没有动过大颜的心思, 而棠昭此刻也只是孩脾气任性而已……

    “陛下!”玉歌急急忙忙冲进了寝殿, 面色有些难看,“陛下……”

    贺缈本已歇下了,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被玉歌这阵仗惊了惊, 连忙坐起身,探身掀开帷帐,“怎么了?”

    “陛下!堰城叛乱, 靖江王举兵谋反!”

    玉歌急声道,“陆大人连夜入宫,已经候在寝殿外了!”

    贺缈脸色瞬间变了,“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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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有意封锁消息, 但靖江王于堰城举兵叛乱的消息还是在第二日就传遍了盛京。

    虽然贺缈即位也只是过了十年,但前朝旧事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大颜的百姓甚至都忘了堰城还有贺仪这么一号人物。

    贺缈即位后也不是没发生过动乱, 然而都是些无名之辈着前朝皇室的旗号,自然比不上贺仪这样货真价实的贺氏血脉。

    若这叛乱放在平时也不见得会引起多大风波,可偏偏是在大晋向大颜施压,并且要求大颜公主去和亲的状况。

    哪怕是盛京街头不大懂局势的妇孺,都道听途将一句“内忧外患”挂在嘴上,更不必朝堂上的颜臣了。

    贺缈支着额坐在龙椅上,紧拧着眉,一眼便能看出她的疲倦。

    昨天陆珏传回消息贺仪叛乱,许是他们在堰城的布置草惊蛇了,贺仪竟是在这样一个不够成熟的时机率先出手。虽然锦衣卫已在堰城安插了人手,但贺仪隐藏的势力却有些超过贺缈和陆珏的预期,并且贺仪这一出了她个措手不及,虽然她已调兵平乱,但也必定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平息的……

    “陛下!靖江王之所以选在此刻叛乱,就是看准大晋新帝已经对我们大颜动了心思,想要借大晋之力起复……”

    兵部尚书站了出来,“万万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啊陛下!”

    有人附议道,“陛下,此刻一步都不能踏错,绝不能再让大晋寻到错处啊。和亲一事还请陛下慎重考虑,一旦大晋在此刻出手,我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啊陛下。”

    听着他们一句接着一句,贺缈耳边嗡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敢赌吗?她有赌的资格吗?

    她看向一旁沉默的周青岸,和他身后站着的鸾台几人,却见他们都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头不语,面上露出难色。

    倒是方以唯对上了她的视线,可贺缈也并未从她眼里看出什么可行之策,只有那种因为能体会她此刻的感受,所以产生的担忧。

    “臣斗胆,请陛下应允和亲一事。”

    “请陛下应允和亲一事。”

    殿内附议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最后已成无可挽回之势。

    贺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稍稍恢复了清明。

    “准。”

    她听见自己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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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谢逐在府中重伤修养后,周青岸身为鸾台之首,虽算不上贺缈最信任的,却是她如今最重用的,地位已经俨如副相。

    因此择选公主和亲的事宜也被交给了周青岸。

    尽管并不赞同与大晋的和亲,周青岸还是勉强筛出了几位合适的人选,交给贺缈过目。

    贺缈却仍是不满意,将他择选的所谓贺氏旁系通通否了。

    因为此刻的特殊时局,和亲公主的择选其实变得十分尴尬。毕竟贺缈登基后,贺氏皇室除了贺琳琅便再没剩下什么嫡亲血脉,而旁系也大多被牵连流放,至于那些侥幸留下的遗珠,又有一些与贺仪关系匪浅,被牵扯进了堰城叛乱。

    与叛党可能有关联的旁系贺缈自然不敢送去大晋,而符合条件的又家世清白的,要么身份太低,要么年龄太,就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眼见着天色将暗,想起自己这两日忙得没有去过谢府,贺缈便又将难题抛回给了周青岸,自己带着玉歌出了宫。

    贺缈来的时候,恰好遇上许太医在清和院替谢逐施针,她便立在门外等了一会。竟是意外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痛苦却压抑的低喘,仿佛是咬紧了牙关,却仍是无力阻挡,让人只是一听仿佛就能感受到那满满溢出来的痛楚……

    究竟是什么样的疼痛,竟让谢逐这样的人都难以忍受……

    贺缈心口一抽,扶在梁柱上的手微微收紧,指尖从坚硬的柱面上划过,留下一道不浅的划痕。

    “吱呀——”

    不知过了多久,许太医终于提着药箱推门而出,一看见站在门外面色青白的贺缈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行礼,“参见……”

    “不必了,”贺缈缓缓收回了扶柱的手,仿佛被耗尽了心力,声音也是蔫蔫的,“他的腿……可有好转?”

    闻言,许太医面色微变,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陛下,此种针灸之法不会立时见效,微臣也只是在尝试……”

    “尝试?!”

    贺缈的声音瞬间扬了上去,抬手朝屋内指了指,厉声叱道,“都已经多少日了,还在尝试!这种既折磨人又没有功效的法子,为什么还在用?!朕要你们这些庸医到底有何用!”

    “陛下恕罪!”

    许太医腿一软,扑通一声在贺缈跟前跪下,“微臣无能,陛下恕罪!”

    “你……”

    正在气头上话还没完,贺缈自己却是眼前一黑,竟是往后踉跄了一步,被玉歌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堪堪稳住。

    许太医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女帝的面色,“陛下,您的身子要紧……微臣给您把个平安脉吧?”

    虽然他看不出首辅大人的腿疾究竟要如何治,但看其他伤病却不在话下。这几日朝堂内外皆不太平,若是女帝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怕是再撑不了几日也一定是要病倒了。

    贺缈也清楚自己最近损耗过多,只是清楚又如何,她此刻根本寻不到歇一口气的时间,因此听了这话愈发皱紧了眉,“朕无碍。”

    她勉强压下怒气,垂眼看向许太医,“再给你三日时间,定要使谢逐的腿疾有好转迹象。否则……你便提头来见。”

    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贺缈拂袖进了屋。只留下玉歌和明岩,有些同情地望了许太医一眼,最后还是玉歌伸手,将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的许太医搀了起来。

    屋内,谢逐半卧在榻上,额上还沁着些冷汗。刚施完针,寝衣衣带还未系上,领口微微松散,竟是显出与往日全然不同的慵懒之态。

    他微微闭着眼,听见贺缈推门而入也并未做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在吵什么?”

    “……没什么。”

    贺缈掩上门走了过来。

    谢逐缓缓睁眼,朝她看了过来。一眼看见她苍白的脸色,他眸光凝了凝,“陛下如今看着倒是比我更像病人。”

    贺缈在榻边坐下,闻言忍不住抬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忧心忡忡地转头到处找镜子,“我现在脸色很差吗?是不是很丑……”

    沉默了片刻,谢逐颔首,“是。”

    声音虽低沉,却仍能听出那语调里的一丝恶劣。

    贺缈瞪大了眼,转头对上谢逐的视线,却立刻败下阵来。

    “……那我去重新梳妆。”她赌气似的起身,却发现谢逐压根没有拉住她的意思,反倒一脸看穿她的冷淡,只好又悻悻地坐了回去,自己给自己挽尊,“算了,反正我天生丽质,病容也差不到哪儿去。”

    谢逐不准备再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陛下派了何人平叛靖江王?”

    “……”

    贺缈似乎对这个问题有所回避,眼神闪了闪。她低下头,无意识玩起了谢逐搭在榻边的手,一边绕着他的手指,一边迟疑着开口,“贺仪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若想尽快镇压平乱,便只能就近调兵。堰城离玉沧不远……我调动了玉沧戍守的兵将。”

    谢逐眸色沉沉,“玉沧与晋接壤,你从玉沧调兵,便意味着将驻守边疆的兵力减了大半。”

    贺缈沉默,仍旧埋着头对谢逐手指的骨节揉揉捏捏,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此事上。

    半晌才低着眼问了一句,“你也担心大晋会趁此机会出兵?”

    谢逐抿唇,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前几日劝她不要将所有事想得太糟糕的人是他,如今替她怀疑大晋动向的仍是他。

    没有听见谢逐的回应,贺缈心里也是了然,抬眼笑了笑,忽然问道,“若是晋颜当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这话问得心翼翼,落在谢逐耳里却是异常刺耳。

    他刷的沉下脸,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冷冰冰地启唇,“不会。”

    贺缈怔怔地看她。

    “我在大晋变得半人半鬼,在大颜又落了个残废,”谢逐那向来温和的嗓音里都添了一丝尖刻,他偏头看向贺缈,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还能有什么立场?我只盼着明日便是晋颜交战,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才好。”

    “…………”

    好在贺缈的脑子虽然转得慢些,但还是能勉强转过弯,在谢逐到最后一句时,她才终于意识到他是在气话。

    贺缈破涕为笑,扑进谢逐的怀里,假装没有听见头顶那声咬牙切齿的“松手”,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作者有话要:  抱歉来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