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农历十二月，冬。

    这一年特别的冷，因为自从入了冬后，就没有见过一天的太阳，棉衣棉裤裹了几层也没有办法把寒冷隔绝在外。

    “这死妮子，还真往河里面跳，她也不怕冻死，真是前世欠了她的，她这么能耐就让她死在河里面算了，还跟我比硬气，她比得了吗？我要是不把她捞上来，她现在就得死在里面。”

    熟悉的尖利嗓音从堂屋传了出来，女人不停的咒骂着，似乎对她口中的人特别生气。

    躺在床上的陶菁菁呆呆的看着屋顶红色的横梁，似乎有些不相信，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真的是上天可怜她，让她再重来一次，让她不再受前世受的苦。

    “你个死丫头还装死呢！咋的，还敢往河里面跳，胆儿肥了，不把大人的话放在心里面了。”

    季春花看到女儿醒了，把上的热水壶放在了桌面上，伸就在陶菁菁瘦巴巴的臂上狠狠拧了一下。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陶菁菁看着还很年轻的妈，屋里面的摆设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简单的家具，坑坑洼洼的地面，墙上面的挂历正写着90年，她重生到了十六岁这一年。

    “妈”

    委春花可不稀罕她喊自己妈，她进来就是想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大女儿还没有这么让人费心。

    “妈什么妈，你是我的祖宗，你看看咱家的穷样，哪里还有钱给你治病，反正是你自己作的，多喝些热水多在床上捂捂，过几天就会好了，也省得浪费钱。”

    陶菁菁想起来了，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因为她一直闹着想要读书，季春花气得要死，拿着她的书扔到了河里面。

    她当时的性子其实并不倔，甚至可以是十分软和，但是读书这事情她是真的没有办法让步，因为陶菁菁知道只有读书才能够让人有出息。

    “妈，我的书呢！”

    “书，你就知道书，你的书我已经扔到灶膛里面烧了，以后甭再想读书这事情，一个丫头片子读啥子书，你真当自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啊！”

    季春花见这女儿还念叨着书本，气得又伸拍了下她的后脑勺，这死丫头生出来就是折腾她的吧！

    都十六岁的年纪了，别人家的姑娘这个时候都该亲了，就她着了魔似的想读书，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菁菁，你起来了，甭听你妈胡，爸把你的书烘干了，你想要看书就看，多识些字总是好的。”

    陶大根撩了帘子进来，把烘干的书放到了架子上头，搬了凳子坐到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儿，心疼得叹了口气。

    看着年轻的爸爸，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陶菁菁终于没有忍住崩溃的哭了起来，她伸出干裂的放在他的掌上面。

    她是个不孝女，父亲下葬前她也没有办法去看一眼，当时她被展鹏关在了屋里面，知道父亲在砖厂做事情砸死在里面后，她就一直恨自己。

    “爸爸”时隔这么多年，她还可以看到爸活生生的在自己的面前，她觉得自己可以重来一次真的太幸运了。

    陶大根看着闺女不停的掉眼泪，忙脚乱的拿着自己的袖子，把女儿脸上面的泪痕擦干净。

    “菁菁，别哭。”他还以为闺女是因为不能够读书哭鼻子。

    “识字干啥呢！姑娘家没有这么金贵，识字越多就越在村里呆不住，你就惯着她，她要是再念书，指不定以后会跟哪个男的跑了呢！”

    季春花是万分不同意女儿念书的事情，这一年的学费省下来吃肉买米多好，女儿念多了书有什么用，又不是儿子。

    她怀第二胎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儿子，没有想到生下来又是个不带把的，就因为生了两个女儿，她总被老太太骂，妯娌吵架她就没有赢过，因为腰杆不直。

    “你看看你得是人话吗？她可是咱们的女儿，你的嘴巴里面就不能够出些好话么？”

    陶大根知道媳妇儿心里面生气，可是再生气也不能够对着女儿这样的话，外面的人胡咧咧就罢了，怎么当爹妈的也这样。

    陶菁菁听着季春花这些话，她想着要是以前听到了，肯定得躲在被子里面哭上一个时，可是现在她听着，心里面竟毫无波动。

    “我咋的的不是人话，是我催着她跳河吗？几本破书命都不要了，就你护着她，你瞧着吧，总有一天她会闹出事情来。”

    眼不见为净，季春花都懒得在这里浪费口水了，要不是因为丈夫拦着，她早就把那些破书扔到灶膛里面烧了个干净。

    读书？哼，还不如变猪，能吃！

    “菁菁，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心疼着你呢，肚子饿不饿，爸给你擀面条吃，今早爸回来的时候，去了供销社一趟，买了面粉回来。”

    季春花哪里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真心这么觉得的，读书无用。

    陶大根知道女儿生病了，就想着给她吃些好东西，煮面条再往上面卧两个蛋，闺女肯定爱吃。

    “爸，不用了，我不饿。”陶菁菁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她现在哪里有胃口。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哪里会不饿，爸现在就给你做面条。”

    陶大根不相信，半大孩子哪里会不饿，他站起身摸了摸闺女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吃完了面条，爸带你去看医生，你先躺着。”

    陶菁菁巴巴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她将伸了起来，看着皲裂的背，这双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十六岁姑娘的，倒像是天天下地的老农的。

    闭上眼睛还没有安静一会儿，一阵冷风从外头窜了进来。

    “菁菁，借你的发绳用一下。”

    大姐陶珠珠从屋外跑了进来，掀起帘子爬上了床，正眼都没有瞧生病的妹妹一眼，就催着她把红头绳拿出来。

    前两天陶大根去城里面，买了红头绳回来，陶珠珠选了桃粉色，陶菁菁选了大红色。

    陶珠珠原以为自己很配桃粉色，但是因为她的皮肤天生黑，头发上扎着桃粉色的头绳出去玩的时候，炫耀没有成功，便被伙伴们安了个黑猪的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