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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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老兵, 便是梁勇见了也要客气几分,他狠狠的瞪了梁锟一眼, 没想到儿子会做这种蠢事,“你闭嘴,成日不知道好好留在营里操练,净跑出去胡闹,还有理了?”

    梁锟不忿的把脸偏到一边, 谁想就看到杜丽敏带着丫鬟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这个时候她过来凑什么热闹?

    杜丽敏只当没看到梁锟脸上的不满, 给几位长辈请安,“祖母您晚上歇的可好?”

    若不是孙媳深明大义, 把信描摹出来给了自己,她还不知道梁锟会去庄子上劫人呢, 薛老夫人点点头, “我没事, 都进来坐吧, 今天的事必须有个结果, 丽敏你是梁家的媳妇, 也进来听一听。”

    她看了一眼想话的梁勇, “你别看我, 有些事不是你想瞒就瞒得了的。”

    ……

    田嬷嬷一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看到梁家人,田定根先撑不住了,“我不是都了嘛, 你们还要怎么样?杀了我吧,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与其在梁家人手里受折磨,他不如死了算了,“这事都是我妹子跟我娘干的,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后来我娘要进府伺候大姐,我们兄弟都不乐意,我娘才跟我们了实话,府上的大姐其实是我妹子的闺女,当初生下她时,趁乱换到了夫人身边,现在我娘进府去,就是为了看着孩子长大,不能叫她忘了她是田家的人!”

    田定根快恨死田嬷嬷了,他们田家用了几辈子给林家人卖命,才换来了脱藉的一天,如果不是她们母女太贪心,现在他还在乡下当自己的地主,哪会被抓回来受这么多折磨,连妻儿都赔了进去?

    “你胡八道,我杀了你,”梁锟一脚踹到田定根胸前,直将他踢的口吐鲜血,田嬷嬷嗷的一声扑到田定根身上,将儿子护在自己怀里,“世子爷饶命啊!”

    林夫人再不愿相信,但田家人已经招了,也不由她不信,“你们,你们对得起我吗?”

    田嬷嬷重重的给林夫人磕了几个头,“夫人,夫人饶命,奴婢也是没办法了,霜叶是为了救夫人才早产大出血的,霜叶也是害怕她走了,一个没娘的丫头跟着奴婢女婿,将来会被继母苛待,才会求我给孩子一条生路,夫人您生的是公子,这不管穷富,谁家都稀罕儿子的,齐秀才又是个老好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他去。”

    “奴婢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那毕竟是奴婢的女儿,奴婢不能看着她连眼睛都合不上啊,”想到当初的情景,田嬷嬷放声大哭。

    薛老夫人一拐杖敲到田嬷嬷背上,“你们家怕女儿跟着亲爹遇到狠毒继母,我们家的儿子便不怕了?”

    梁勇也被田嬷嬷的话气的七窍生烟,“母亲,不要跟这些人废话,今儿个我就派人把他们一家卖到山西煤窑去!”

    他阴狠地看着挤在田定山身边的田家子孙们,“以奴犯主,祸害梁氏子孙,你们姓田的全都拿命来偿!”

    田嬷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孙,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揭破了,她不停的给梁勇磕着头,“侯爷,要杀要刮您冲着老奴来,求您放过那几个孩子吧,”

    她看着几个年纪尚的孙子孙女,如果这些孩子被卖到煤窑,根本活不了几天,“他们还只是个孩子,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见梁勇跟薛老夫人都板着脸不话,田嬷嬷扑过去抱住梁锟的腿,“世子爷,求您句话吧,这些事您都知道的,求您看在沅君的面上,饶过孩子们吧,他们都是沅君的弟妹啊,老奴来世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世子爷的大恩。”

    杜丽敏听不下去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世子怎么会知道你们换子的事?这事跟世子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便是知道,也是绝不能承认的。

    薛老夫人看着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梁锟,心里失望透顶,“他知道,他一早就知道了自己上头有一个亲哥哥,梁沅君不过是丫鬟之女,只可惜他被世子之位跟侯府的家业蒙住了眼,妄顾手足之情,不但生生将这个消息瞒下来了,还助纣为虐,跟梁沅君沆瀣一气,一直帮着她隐瞒,甚至还私下提拔田家人,我的对不对?”

    梁勇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锟哥儿,你?”

    梁锟咬着牙只不吭声,他能什么?薛老夫人猜的没错?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兄弟阋墙的事在豪门世家不知凡几,齐锐跟他又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如果真的够,当年就应该直接将人给了结了。

    杜丽敏已经坐不住了,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梁锟跟梁沅君关系暧昧,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世子,祖母的可是真的?”

    都这个时候了,妻子还一直添乱,梁锟不满的瞪了杜丽敏一眼,“你闭嘴,这里是你话的地方吗?”

    他转头看着薛老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你们现在看那个齐锐中了探花,挺有出息的样子,便想着那是梁家的子嗣,可当年我去找他,他不过是一个木讷少言连跟人交际都不会的穷酸书生,那样的人只配在乡下老死,带回来也是丢侯府的脸面,难不成广宁侯府还要交给一个傻子?姐姐美丽聪慧,自幼便有贤名,及笄后多少人家登门提亲?她可以为梁家结一门强援,齐锐能做什么?”

    “你,你,无耻!”薛老夫人身子晃了晃,鲁嬷嬷眼疾手快,赶紧将人扶住了,拿出丸药掰了一块喂到薛老夫人嘴里,“老夫人您千万不能动气的,多想想以后,多少人还得靠您呢!”

    薛老夫人将药咽了,舒了口气,看着梁勇,“侯爷怎么?你自己也要有个章程来,简家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

    “简家知道了?不可能!”梁锟嘴比脑子快,“你把这事告诉简家了?”

    “逆子,你怎么跟你祖母话的?”梁勇没想到儿子居然会对薛老夫人不敬,“跪下!”

    薛老夫人不以为然的笑笑,连手足都不放过的人,她还指望他孝敬自己?“罢了,”她看着梁勇,把郑老夫人的算和盘托出,“便是你们想保住这门姻亲,也要看人家简家愿不愿意,丫头生的不算什么,毕竟齐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但这么恶毒的女人,哪家也不敢再留着了。”

    她看着快把帕子扯烂了的林夫人,“林氏,你呢?”

    昨天晚上梁勇跟林夫人分析了如今的情势,梁勇舍不得简家这门姻亲,林夫人舍不得贴心的女儿,两人大概议定了:

    私下里跟梁沅君把话开了,还认她这个女儿,保住简家这门亲事,但梁沅君以后要事事以侯府为先。

    至于亲生儿子,自然也是要认回来的,但是却不能以嫡长子的身份认回来。梁勇算将齐锐认成自己流落在外的庶子,以庶长子的身份认回,既是梁氏子,又不能跟梁锟争夺世子之位,当然,他们会在家业上补偿齐锐,梁家以后的所有都会一分为二,齐锐跟梁锟各一半儿,而林夫人手里的所有嫁妆,也会全部留给齐锐,算是她这个母亲对儿子的补偿。

    林夫人思谋了一夜,觉得丈夫这个提议是最好的,左右齐锐已经有了功名在身,世子之位对他一个文官来,也没有什么稀罕的,甚至如果当了世子,势必要放弃翰林院的差使,

    大汉有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规矩,倒不如齐锐留在翰林院,将来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互相扶持,加上自家放过梁沅君一马,她为了保住世子夫人之位,必然会对梁家言听计从的,这样一来,梁家才是最终的得益者,而自己也保住了儿女双全的好局面,也算是皆大欢喜。

    可他们盘算的再好,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一直盯着梁家呢,林夫人茫然抬头,“薛家知道了?那怎么办?薛家可是一直留着女儿,就为了塞到女婿身边的!”

    薛老夫人失望的看着儿子,“侯爷你来。”

    梁勇这时候哪有主意,“咱们不认便是了,沅君是上过祖谱的,是我跟林氏的嫡长女,她的出身怎么能被人随便诬蔑?”

    “对,就是这样的,”梁锟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满京城都知道姐姐是侯府千金,只要咱们咬死不认,再把,”梁锟看着田嬷嬷一家,“这些人都处置了,谁还敢出来什么?便是那个齐锐,”最好也一并了结了。

    杜丽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冲薛老夫人跟梁勇福了一福,“祖母,父亲,妾身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至于刚才的话题,妾身原不该多什么,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并不是你们不认,事情就真的可以过去的,姻亲是互相扶持守望相助的,可若是为了保住一门姻亲,低三下四叫人拿住把柄,只怕这就不是姻亲关系了。”

    杜丽敏可以想见,如果让简家忍下这口窝囊气,梁家要赔多少心,以后不得还得处处低人一头,如果是这样,这种结盟已经失去了他的意义,“还有大姐,出身被人质疑,便是勉强保住世子夫人这位,在简家话还有力量吧?而且那样一个连亲生父亲都不肯相认,心里只有荣华富贵的女人,你们觉得信得过么?”

    她完之后,再次冲堂里的人一礼,转身出了瑞福堂。

    “姐,咱们去哪儿?”海棠一直守在屋外,看见沉着脸出来的杜丽敏,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收拾东西,搬到我陪嫁宅子上,”杜丽敏实在没有办法跟梁锟再生活在一起了,她已经想好了,便是将来两人不能和离,她也会避居自己的陪嫁庄子上,这样的人不值得她托付终身,她也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杜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杜丽敏下头还有没有成亲的弟弟妹妹呢,梁家的事在没有明朗之前,她还是躲的远一些的好,同时她还会跟父亲写信,把这些事能家里清楚,蠢成这样的盟友,不要比要更安全,如果父亲能同意和离,她宁愿一辈子不嫁,守着嫁妆了此余生,也不再跟这种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

    “你们几个啊,还没一个媳妇看的清楚,”薛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们想保住梁沅君,保住简家这门姻亲,可简家认吗?简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会让一个假千金高居世子夫人之位?将来还做护国公夫人?”

    她看着怔怔无言的林夫人,“如果你们林家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任由这样的女人做宗妇?”

    那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是娘家出了这样的媳妇,林夫人有一百个办法解决掉她,但事情换到梁沅君身上,她不觉踌躇起来,“母亲,沅君那个时候还,而且又是在咱们膝下长大,不肯认齐家人也是情理中的事,至于简家那边,咱们先装作不知道,如果事情真像母亲的那样,薛家人坐不住跳了出来,咱们再见机行事。”

    梁勇也是这么想的,他不觉得事情真的会发展到薛老夫人的那一步,虽然梁沅君出身不好,但毕竟是在侯府长大的,而且貌美多才,又为简家生下了嫡子,简家怎么会因为一个婢女的胡言乱语,就轻易的休妻呢?

    梁勇觉得简家最有可能的做法,便是一床锦被将事情盖了,大家都装作不知,维持着原先的生活,顶多是简宗颐以后再荒唐一些,对梁沅君冷淡一些,但只要女儿还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简梁两家以后还可以彼此照应便足够了。

    薛老夫人要被这些人给气死了,“行了,你们这么想那老婆子我还能什么?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见薛老夫人不再坚持,梁锟心里一松,指着田家人道,“祖母,把这些人交给我好了。”

    薛老夫人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梁家你了算了?下去!从今天起你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到你祖父的牌位前跪着,敢踏出府门一步,休怪我请家法!”

    “祖母!?”梁锟没想到薛老夫人会这么对他,“您这是干什么?那个齐锐是您的孙子,我就不是了?”

    薛老夫人摆摆手,“现在还轮不到你我偏心呢,下去吧,老鲁头,叫人看住世子,他敢出府门,你们直接动家法,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这些年我不管事了,连句话都没人听了?”

    薛老夫人动了真怒,梁勇夫妻还是害怕的,梁勇忙冲梁锟道,“赶紧下去,这儿有你什么事?我现在就派人去营里替你请假,这些日子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

    齐锐下午就收到鲁嬷嬷的消息,也大概了解了梁家人的态度:

    庶长子?比前世那个外室子还是有了进步了,看来举人跟探花还是价钱不同的。

    只可惜别是庶长子,便是嫡长,他也是没有兴趣的,“你回去跟嬷嬷,叫她只管看好老夫人的身体,至于什么家业世子之位的,我没有兴趣也没算要。”

    齐锐沉吟片刻,“一定要照顾好老夫人。”

    前世老夫人去的很早,但齐锐凡事都喜欢做最坏的算,只有把梁家人往最坏处想,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

    齐秀才见齐锐又要出门,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锐儿,你要出门去?”

    他跟孟氏一起送女儿进京,也听齐锐了薛老夫人上门认亲,还有郑老夫人拿住了静夜的事,除了替齐锐担心,他也替梁沅君担心,再怎么,那都是他的女儿,如今尚在孕中,身世却被人揭了出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暴风雨,齐秀才都不敢想。

    “是,我要出去一趟,”齐锐又给梁沅君写了一封信,既然梁沅君喜欢用拼音跟人沟通,那就在人前表现一下她的才华好了,简宗颐知道了她的这项才能,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觉得她是上天专门为他准备的妻子。

    “那个,你见多识广,你这会儿简家会怎么处置她啊?”齐秀才左思右想,还是把自己的担心问了出来。

    齐锐笑了笑,“那看简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听梁大姐跟简世子感情极好,当初简世子为了求娶到梁大姐,还请皇帝出面做媒呢,想来即便是知道了这些事,也会担待一二的,毕竟两人的孩子已经两岁了,还马上要有第二个了。”

    听齐锐这么,齐秀才多少放了些心,他上次到京城,就悄悄听过护国公府的事,知道护国公世子跟世子夫人是一对人人称赞的夫妻,“我想着也是,唉,我知道她对不起你,但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若是身世被人揭出来,以后还怎么在简家自处啊?”

    齐秀才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梁沅君还是他的女儿,齐锐安慰道,“父亲别太担心了,梁大姐不是一般的女子,相信她一定能度过难关的,毕竟我也不算认那些人,梁家想清楚了,自然会护着她的。”

    这个时候了,自己还替女儿话,反而还要儿子开解,齐秀才尴尬的不敢看齐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是我对不住你。”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人六亲不认,有些却把亲情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齐锐一笑,“父亲又这么了,咱们亲生父子,何必这些套话?”

    孟氏在廊下看了齐秀才跟齐锐好久,“你们有话就坐下慢慢讲,要是不是什么大事,就赶紧叫锐儿出去办他的正事儿去,偏你这人,拉着要出门的人啰嗦个半天。”

    齐秀才被孟氏训的一笑,是他太看不开了,孟氏是继母,都可以将齐锐当做亲生儿子来疼爱,自己却在因为根本不认自己的女儿来伤儿子的心,“嗯,你快去吧,晚上回来吃饭,明天不是还要见那个落大家的嘛,这阵子我在乡下没事,就跑城里看戏去了,倒是也有些心得。”

    齐秀才多少懂一些戏那是最好的了,齐锐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回来之后,咱们再好好一出戏。”

    ……

    简宗颐看着手里的信,“你可知道这上头都写的什么?”

    寒星忐忑的看了简宗颐一眼,“奴婢不知。”她刚从角门处拿到信,还没进二门儿,就被简宗颐的人拿住了。

    简宗颐把从梁沅君那里翻出来的信拿出去找通译看了,居然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但这些字符明显不是随便写的,里面有极明显的规律在,他还没弄明白上头写的是什么,没想到又一封来了,“寒星,别以为你是梁沅君的丫鬟,我便不能动你,”

    简宗颐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湖水,“前些年啊,那湖里三不五时就会捞上来个失足丫头,你觉得哪一天会轮到你呢?还是你们几个姐妹准备为了自己的主子,都进去走一圈儿?”

    寒星面上闪过一抹惧意,她随着梁沅君进国公府之后,便听人过,申夫人当家的时候,湖里可没少冤死鬼,别丫鬟了,便是怀了身孕的姨娘也有,“世子爷饶命,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家姐也没有什么瞒着世子爷的,而且这信是侯府世子送过来的,跟我家姐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简宗颐一笑,“看来你们世子跟梁氏感情是极好的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跟梁沅君书信来往,他突然想起梁锟在自己跟前对梁沅君的维护,当初以为是姐弟情深,现在想想,似乎变了味儿了,他的目光落在信上,“两人还特意造了他们才看的懂的暗语?”

    平时梁沅君跟梁锟是不是就用这些暗语来写信的?他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用这些暗语来写信?为的就是瞒他这个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