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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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衫被推高,月光般流泻出来的肌肤触感冰凉。没有抚摸,只有撕扯。浓稠的夜色里化开了一泓春水,萧驰野掬着这汪水,他从情潮里艰难地撑起身,在喘息间看见沈泽川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沦陷的温度,甚至映着他此刻荒诞的举止。

    萧驰野生出一股刀割般的快感,他把沈泽川揉热了,让这水激荡起来。他把沈泽川从云端箍在自己臂弯里,沉重地挤压着,放肆地舔咬着。他咬着沈泽川的后颈,像含着一口迷魂汤。

    夜都湿透了,被褥被汗濡湿。四肢纠缠着在床上颠簸,萧驰野从仓促的碰撞里逐渐摸索到了快乐,他进步飞快,在那团软云里缴械,又在那团软云里勃起。他沉默地顶着沈泽川的要害,顶的沈泽川吃力的吞咽,脖颈无所顾忌地仰露在他的眼前。

    萧驰野吻着这脖颈,捞抬着沈泽川的双膝。他再也不是坐怀不乱的伪君子,他是黑暗里直捣黄龙的凡夫俗子。他让沈泽川记不起茶时天坑,也让沈泽川忘不掉这激烈的交融。

    他们都没有救命稻草,这一夜才是脱离苦难的放纵,快感像是焚身的烈火。沈泽川伸手去够床头,萧驰野把他拽回来,锁在怀抱里。

    “来撒野啊,”萧驰野耳语,“你要我疯,你怎么敢跑?你不是想看谁更狠么,我不怕。”

    沈泽川的脸颊蹭着被褥,闭眸喘息,这张脸上痛苦与承受不起的神情都是令人着迷的勾引。

    他怎么长成了这个模样?

    萧驰野捏起他的下巴,吻着他,不让他喘息,不让他休息,在腰眼发麻的空隙里,浇透了他。

    沈泽川还在余韵里战,萧驰野没做停留,把人翻过来,再次挺了进去。

    窗外的寒风呼声不绝,黑暗里交错着压抑的喘息。萧驰野淌着汗,一次又一次地吻着沈泽川。

    他不想认输。

    但是她已经被击败了。

    萧驰野睡着了。

    他的凶猛与愤怒皆化在了眉眼间, 变成带着点莽撞的不高兴。他握着沈泽川的一只手腕, 让两个人在冬夜里如同依偎,把那残忍的吻也变作了烫人的炉。

    外边的雪下了一夜, 像柳絮轻飘, 没有风声。

    天快亮时, 沈泽川抽出了手腕。萧驰野的手指追着他而去,在被褥间动了动。

    门外的阳见沈泽川出来。

    “校场。”沈泽川言简意赅地道。

    阳颔首, 要让开时, 瞥见了沈泽川唇上的伤,他欲言又止。

    沈泽川看他一眼, 对他的心思洞察秋毫, :“近几日锦衣卫的重编调令该下来了, 这段时日,承蒙照顾了。”

    阳:“前些日子——”

    “翻页的事情不提也罢。”沈泽川今日无端地有些冷情,他,“日后大家行走阒都, 难免碰头。我谨慎行事, 也劝诸位禁军兄弟谨慎行事。”

    阳一顿。

    沈泽川却笑了, 他:“禁军如今的好日子来之不易,但是风水轮流转,往后谁得准呢。”

    音落不等阳答话,他已经掀袍出去了。

    丁桃拍掉肩头的雪,倒身下来,吊在半空摇晃, 叼着笔望着沈泽川的背影直皱眉。

    阳见状,问:“怎么了?”

    丁桃:“你不觉得他今日有些难过吗?”

    阳转头看见了沈泽川的袍角,:“是吗,我看着还行,带笑呢。”

    丁桃从胸口掏出本,就这样吊着写了几笔,感叹道:“许是昨晚跟二公子架的缘故,我听着动静不。”

    阳有些许尴尬,往上看了看,:“骨津,你没教他通点人事吗?算算这子也十六了,在离北都该娶妻了。”

    骨津没回话。

    阳:“听着没有?”

    “戴着棉花呢!”丁桃塞回本,翻回去,摘了骨津一只耳朵的棉花,喊道,“津哥!阳叫你呢!”

    骨津一个激灵,险些从上边滑下来。他推开丁桃的脸,皱着眉露出头,:“什么?”

    阳指了指丁桃,:“把他发了,卖掉添你这个月的酒钱。”

    骨津勒了丁桃的脖颈,:“称两也卖不了几个子。”

    里边传来动静,三个人一齐噤声。半晌后,萧驰野出来了,他套着衣,眼睛扫了一圈,看向丁桃。

    “过段日子大哥要入都,”萧驰野话时唇间微痛,他用舌尖抵了抵,又迅速地放弃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要报了。”

    丁桃鸡啄米一般地用力点头。

    萧驰野顿了一会儿,:“你怎么还在这儿?”

    丁桃困惑地挠了把后脑勺,看完阳,又看骨津,最后看回萧驰野,:“公子,我今日当差呢。”

    萧驰野:“让你盯的人呢?”

    丁桃:“走、走了啊……”

    萧驰野没作声,待阳牵过马,他翻身上去,临出门时指了指丁桃:“把他给扔了。”

    丁桃还没爬上马,闻言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阳和丁桃架起来了。他大惊失色,攥着自己的本,:“别啊,公子,公子!我近来没犯事啊——”

    人已经被扔出去了。

    阳扔完人上前,:“主子,今日师父该到了。”

    萧驰野二话没,马就往城外去。

    * * *

    沈泽川没有去枫山校场,而是冒雪回了昭罪寺。

    纪纲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放人进来之后就赶着去买烧鸡。齐太傅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这会儿握着笔眯眼写着字,见他走进来,赶忙丢了笔招呼道:“兰舟!”

    沈泽川掀袍端坐在齐太傅对面。

    齐太傅:“锦衣卫的调令要下来了吧,想往哪里去?”

    沈泽川:“銮舆司,凑在御前。”

    齐太傅颔首,看见他唇上的伤,转而问道:“外边近来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沈泽川静了片刻,:“皇上如今有海良宜保驾护航,只怕朽木也能充栋梁了。我当日救萧二,是皇上登基已成定势,杀了他反而会乱了棋盘。”

    “棋盘乱不算什么,怕的是方寸乱。”齐太傅看着他,“待在萧二身边的日子里,可有了什么新看法?”

    沈泽川擦着指尖沾到的墨,用了半晌思考,才:“他生在了萧既明的后面,太可惜了。这一生压得住他便罢了,若是压不住他。”

    沈泽川看向齐太傅,没再继续。

    齐太傅反而:“兰舟,你还没有明白。”

    沈泽川微怔。

    齐太傅站起身,踱了两步,望着院中雪,忽然长叹一声:“你杀了纪雷。”

    沈泽川停下擦拭。

    齐太傅难得深沉,他:“兰舟,我们受困于此,凭恨而存,却不能叫恨所杀。五年前你做不出这样的狠绝的事,五年后你已经独当一面,做得干脆利落。我授你诗书,却不要你被恨操控。杀生难成仁,坠得太深,会回不了头。心魔不除,你便永远困在梦魇之下。纪雷该死,一刀了结也是死。想想端州的日子,我不愿你走着一条冷心冷情的路。你萧驰野生在萧既明后面太可惜,我要与你的恰恰相反。”

    “你试想一下,如若今日纪暮是离北世子,他把你留在阒都,除了无可奈何,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宝剑锋从磨砺出,萧驰野就是剑,他自己尚且没察觉,兄长多年给予他厚望,离北从未吝啬属于他的夸奖。他如果是废子,溺爱他才是让他痛快的选择。可是萧既明不仅带他出征,还放手叫他带兵。既然已经退无可退,交出弟弟真的只是为了让他痛苦吗?五年前萧驰野在离北不懂得收敛,如今他已经学会克制骄纵。口传身教的一切都可能会浮于表面,唯独从痛苦中自己领悟到的才是绝招。萧既明是个好哥哥,萧驰野最不可惜的便是生在了萧既明后面。兰舟,这本该你最明白的情谊,如今却成了你最不明白的情谊。”

    齐太傅停顿许久,有些沉郁,他再次看向沈泽川,跪下身,用干枯的手掌缓缓拍了拍沈泽川的发顶。

    “先生授你以诗书,许你表字为兰舟。兰生玉阶淡然之,舟渡苦海驱无涯,胸襟纳百川,眼界拓万泽。你是好孩子,杀人不过点头地,恨难却,心却不能变。兰舟,兰舟啊,不是还有师父和先生吗?怎的要把自己逼到那个境地。这五年里的不痛快,一也好。”

    沈泽川怔怔地望着齐太傅。

    “二十五年前,太子殿下离去。我日日都在盼,夜夜都在怨,我恨不能身替那一剑,恨不能手刃仇敌。我熬在怨恨里,成了这个模样。我做了你的先生,我,”齐太傅略微哽咽,“我要你为我杀宿仇,却不能要你变作忘记自己是谁的刀……你是个人啊,兰舟,不要忘记端州无拘束的日子,纪暮虽死,却不是因着你而死,是天如此,命难回!你从茶石天坑里出来,不是负罪而生,是他的生,是那四万军士的生!傻孩子,纪纲那样心谨慎,怎么还是让你误了自己,怨错了人!”

    沈泽川闭上眼。

    他听见纪暮的呼唤,又想起了萧驰野的味道。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他迷恋着那味道是为什么。那是烈日的爽朗,是能让他逃离茶石天坑的光。

    哪怕须臾也好,忘记血潮与箭雨,忘记寒冷和尸体。端州的日子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太远了,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他甚至已经无法记起纪暮欢笑时的脸,他坠入了梦魇,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

    纪暮死了。

    怎么那一日死的人不是他呢?

    师父没有责怪就是最大的责怪,挣不脱的是一辈子的负罪感。他没有办法对齐太傅坦言,他日复一日,终于杀掉了自己。

    萧驰野是另一头的倒影,有着他没有的一切。他观察着萧驰野,试图笨拙地模仿,让自己像个人。他无法对任何人,住在这具身体里的沈泽川是个面目狰狞的杀手。

    他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

    沈泽川在齐太傅的手掌下垂眸,像是个聆听教诲的孩童。他虔诚地听话,却在这个刹那间,觉察自己已经无法流泪。

    他喉间微动,最终宽慰道:“先生……得是。”

    * * *

    三日后锦衣卫调令下达,调派原本八大营的指挥佥事韩丞为锦衣卫指挥使,把锦衣卫十二所人员重调,沈泽川从驯象所到了銮舆司,葛青青由百户升迁为所镇抚。

    沈泽川的新腰牌上有“随驾”二字,銮舆司是个顶好的去处,挨着皇帝,最容易得圣上青眼。

    萧驰野由原本的禁军总督,兼任八大营都指挥,落实了阒都巡防的大权。他自那夜后,迎了左千秋,一直住在枫山校场,直到沈泽川离开禁军宅院,两个人也没有再碰面。

    “主子,”阳侍奉在侧,对萧驰野低声,“原本安排的是驯马司,谁知调令下来了,竟成了銮舆司。”

    萧驰野解着只九连环,手上动作一慢,:“那就人家不稀罕。”

    阳:“可他去了御前,不是更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海阁老当初可是力劝先帝杀了他的人。”

    “刀口上讨债,他的心就不在奉公守法上。”萧驰野扔了九连环,,“纪雷死了,韩丞是八大营补差来的,锦衣卫如今就是无主之地,他这会儿上去,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阳沉思片刻,:“他若成了……”

    “他若成了,”萧驰野看向校场,“便有了爪牙。”

    阳没有贸然话。

    少顷,萧驰野:“锦衣卫是纪家人的天下,他有纪纲做盾,再拿旧情为刃,想上去,简直易如反掌。我们虽然插不进人手,却能扼制住他的契机。升官发财总要有个由头,御前不出乱子,他就只能被压着动不了。禁军既然有了巡防重任,何必再劳驾锦衣卫?”

    阳:“属下明白了。”

    萧驰野喝了口水,又沉吟片刻,:“挑个隐蔽的地方,摆桌席。我与他架要,饭也要请。”

    他抿紧了被咬过的地方。

    “……到底算是同门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