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
离了糕点铺,丁六就跟狗撵似的,匆匆折返。
她倒不是怕李贞,也非不想与他亲近,实在是这个人太坏了。
两个人已经定亲,成婚是早晚的事。李贞身份高,丁六不想与他生疏,在古代这个没离婚、出轨合法的地方,她想要过得好,唯一努力的方向就是抓牢李贞的心。
她想与他好好相处,可丁六目前的心里预期是拉拉手,勾勾衣角。
纯的不能再纯的那种阶段。
但是显然,李贞的心里预期比她长出一列火车。
再这样下去,丁六可能等不到成亲那天,俩人就要干柴烈火了。
为保清白,她决定还是要离李贞远一些。
——
圣人为李贞和丁六赐婚的消息不啻于在京师丢下个大雷。
前段时间太子造反的余威还没过呢,大臣的心思都还沉浸在之前朝廷那场变故上,哪怕有少数心思深,眼光远的人将目光投之到李贞身上,也是猜度他到底怎么收服的定北军,以及是什么时候返还京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举将太子等围歼。
思绪根本没往他成婚上头转。
结果,一不留神,太子妃的位置就被人抢走了,还是已远离朝堂10之久的定北侯府。
得知此事后,众人那叫一个捶胸顿足,扼腕叹息,晚了,晚了。
太子妃啊,那可是太子妃,日后会是皇后,甚至是太后。
国舅国丈外戚……
想想承德公府如今的风光,不就是因为府中出了一个皇后嘛。
众人现在的心情大概就跟至尊宝差不多: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
我一定把族中所有适龄少女都牵到圣人面前,嘶吼呐喊跪地苦求:挑,挑,快挑一个太子妃!!!
丁六被赐婚之前,定北侯府平反,京中只有曾经相熟的人家递了帖子,其他都是意思意思送上些礼物,人并没有到。
丁六被赐婚之后,定北侯府的门房累晕了!
门房的愿望就是能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啥也不干,安静地呆一会,可惜这都成了奢望。大门口天天停着几十辆马车,要见的人排着队,送上门的帖子一筐筐。
二夫人五夫人从早看到晚,甚至连几个辈都被抓了壮丁,大家排排坐,看帖帖。
唯有丁六是例外,因为她要集训。
晕晕乎乎成为九皇子妃之后,她身上就突然暴露出一大堆问题,从皇宫出来后去糕点铺的那个下午,是她最后的恣意。
前段时日还爱她爱她的不行的五夫人,在赐婚第二天突然变脸,对她各种嫌弃,嫌弃得不要不要。
皮肤不够白、手脚太粗、眉形太乱唇色太淡都是问题。
大问题是她女则女戒一个字都不会背。
更大的问题是,无论言谈举止,还是心理思绪,她都不像个大家闺秀,甚至不像个女子。
痞子气太重,问题太多,只能集中训练。
所以,丁六就失去了自由,每天都在训练训练中度日。
上午学女四书,下午学礼仪规矩,晚上还要用特制的秘方养护肌肤,沐浴按摩一个都不能少。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集训时日虽短,效果却明显,不过短短半个月,丁六看着就有些脱胎换骨。
只要不长时间话,不深交,唬个人是完全没问题的。
——
承德公府
陆夫人理完家事,想起后日左府的宴会,便去了陆婉蔷的院子。
她过去的时候,陆婉蔷正在制花笺,伫在书桌前,袖口高挽,提笔在浅棕色的信笺角落画一丛蔷薇。她低着头,神色认真,陆夫人进来许久都没发现,目光专注。
这样的女子,即便容貌普通,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令人移不开眼。
陆夫人没有扰她,而是等她放下笔,才开口:“药用过了吗?”陆婉蔷是早产儿,胎里带出来的弱,这些年一直在吃药调养。
听到陆夫人出声,陆婉蔷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赶紧走到她面前,扶她到隔壁的软榻坐下,亲自倒了杯茶:“母亲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陆夫人道,“后日便是左府的筵席,送来的衣裳你试过没有,若是哪里不合身,赶紧改一下。”
陆婉蔷坐到陆夫人身边,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些许事,哪里劳烦母亲操心,女儿早让人拿去改了。”
陆夫人捧着茶碗:“左府是萧家六娘的外家,也不知她后日会不会去。”圣人赐婚后,这位萧六娘一面都没露,谁家的帖子都不应,不仅她一个人低调,整个定北侯府都低调至极,连袭爵宴都没有办。
外人都猜测,这个萧六娘自长在民间,萧府恐其露怯才不让她见人。
“会。”陆婉蔷语气笃定。
女儿一向聪慧过人,别看陆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但是有些事还要靠年纪尚幼的女儿指点。听她会,陆夫人下意识便信了,只是奇怪:“婉蔷为何这么?”
陆婉蔷慢声细语地解释:“若非圣人赐婚,恐怕萧府就要大办袭爵宴了,毕竟定北侯府刚刚平反,需要契机和京师众高门走动。但圣人赐婚后,袭爵宴就不能大办了。
赐婚前办,来的人不会太多,而且都是亲近之人;赐婚后,因为萧六娘的特殊身份,若是大办袭爵宴,估计整个京师的人都要来凑热闹,先且不萧家目前有没有能力办这样大的筵席,即便是有,也不会办。这等关键时期,高调并不是好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乘虚而入,设计萧府。如今的定北侯府早已不是10年前威名赫赫的定北侯府了,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
但是一味躲避也不是办法,萧六娘的身份注定她必须在众人面前露脸,而且还不能露怯。
左家的筵席就是最好的时机,既能把她介绍给众人,又不会让众人将视线全放在她身上。”
闻言,陆夫人点头:“确实是这个理,起来这个萧六娘也是好运道,自走失,被养在京郊,没跟着去琼州吃苦,如今又能借着九皇子收服定北军的机会嫁入王府。”
陆婉蔷不以为然:“运之一字最过玄妙,今日有,明日消,未成定局,皆有变化。”
陆夫人听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惊讶地看着陆婉蔷,目光震惊:“婉蔷,你……”她抱着茶碗,心一直往下坠。
陆婉蔷看了她一眼,笑道:“母亲别多想。”
她怎能不多想,自己养大的孩子她还不能清楚,婉蔷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婉蔷——”陆夫人还想再什么,却被陆婉蔷笑着断,“母亲,您不是要看我后日去左府的衣裳吗,女儿这就穿给您看看。”
陆夫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喉间。
——
左府筵席当日,丁六一大早就被五夫人拉起,又是穿衣又是扮,足足忙了一个时辰。
“娘。”丁六一边喝燕窝粥,一边看着坐立不安的五夫人,安慰她,“您不用担心,女儿胸有成竹。”
五夫人被丁六骄傲的样子逗笑,指着她不出话:“你、你啊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左家是五夫人的娘家,自己娘家宴请宾客,要早点过去帮忙,是以丁六和五夫人提前一天就来到左家,昨晚是在左府中住的。
她这边刚刚收拾完,左家的几个表姐妹就来寻她。
“六娘。”左三娘第一个进门,后面还跟着四娘和五娘。
看见五夫人,三人齐齐福礼:“姑母。”
五夫人笑着让三人起身,问她们吃过早膳了吗。
三人回吃过了,五夫人就三人留下和丁六话,自己去前头。
“六娘,你不紧张吗?”五夫人走后,左三娘坐在丁六身边,托着下巴,愁眉苦脸。
左家女眷被充入掖庭,这么多年,她们做的都是奴婢的活,虽现在左家官复原职,她们又成为大家闺秀,可是多年的奴婢生涯早磨灭了她们的自尊。
对面其他闺秀,不免自卑。
“紧张也没用。”丁六喝下最后一口粥,擦擦嘴,“所以不用紧张。”
“你的轻松。”左四娘嘟嘴。
四人正着话,前头丫头过来请人,让她们过去。
闻言,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下意识捏紧帕子,真正的考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