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血溅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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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昌侯府, 满府缟素。

    灵堂之中, 哭声震天, 一大一两口棺材, 格外让人心惊。

    凤寥和英亲王凤实穿着一身素服, 护送着同样一身素服的兴安郡主走进来时, 一屋子的孝子孝妇孝孙都转身拜倒,向他们行礼。

    “参见英亲王!”“参见恒郡王!”

    皇族的身份摆在那里, 凤实和凤寥根本无需一句重话,杨家就自然而然地低头了。

    凤实叹息一声, 道:“死者为尊。诸位不必多礼。”

    兴安郡主的夫婿、永昌侯世子杨景岳从众孝子孝孙中站起来, 对兴安郡主:“你该去换衣服了。”

    他这话时,神情竟然异常平和,就像正常情况下丈夫在叮嘱妻子某件事一样,仿佛兴安郡主不曾用过偷梁换柱、李代桃僵之计, 仿佛杨太夫人的死与兴安郡主毫无关联。

    兴安郡主见他如此和颜悦色,竟有一点喜出望外的感觉,连忙:“好!好!我这就去更衣。”

    她刚从英亲王府回来, 身上只穿着素服,并没有换上丧家的丧服。

    兴安郡主带着肖大娘等人下去更衣了。

    凤实悄悄松了一口气, 和颜悦色地对杨景岳:“太夫人和七公子仙逝,我们心中甚是难安。妹夫可能带我们去灵前, 给亡者上柱香?”

    杨景岳依然很平静, 躬身相请。

    凤寥皱着眉头, 跟在凤实身边, 总觉得这一切太平静了、太顺利了!让他心中反倒生出强烈的恐惧难安。

    他跟着凤实到灵前上香致祭,又送上奠仪之后,被请到前厅奉茶。

    前厅之中,已坐了一些杨家的至交亲友,见到凤实和凤寥,纷纷上来见礼奉承。

    凤实异常随和谦逊地与杨家众亲友应酬,凤寥跟着应酬了几句,觉得甚是厌烦,又惦记着兴安郡主,便道:“二哥,我出去走走。”

    凤实点点头,叮嘱道:“叫护卫好生跟着你。”

    凤寥点点头,一扭头出了前厅,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苏名剑等护卫连忙跟上。

    凤寥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他姐夫杨景岳今日的反应:姐夫刚才的表现太平静了!不对劲。很不对劲!

    杨景岳到底要做什么?姐姐再怎么不好,那也是金枝玉叶。杨景岳要是不想连累杨家满门,就不敢把姐姐如何吧?又想着姐姐做的这件事,跟他和若若之间的事情之间,那种纠结复杂的因果,更觉得烦躁。

    不知不觉,走到了灵堂所在的杨家正厅。

    凤寥并没有走近,而只是悄悄地站在院门旁边的抄手游廊下,远远地在那群守孝的人群中,搜寻兴安郡主的影子。

    不多时,他便看到兴安郡主换了一身齐衰丧服,从内室中走了出来。

    兴安郡主似乎正要去女眷堆里跪着,却被杨景岳招手叫到了灵堂门口,跟着肖大娘也被叫了过去,似乎杨景岳有事吩咐。

    然后凤寥看到,杨景岳对着兴安郡主和肖大娘十分诡异地笑了笑,右手伸进左手袖子里,飞快地抽出一把匕首,异常冷静地踏前一步,直直地将匕首扎进了肖大娘的胸口。

    被匕首扎进胸口时,肖大娘浑身一颤,喉咙里发出两声沉闷的“嗬嗬”声,眼珠瞪得溜圆。

    她无比惊愕地看着杨景岳,似乎完全无法相信杨景岳竟然对她下此毒手!

    杨景岳既冷静、又冷漠地一转手腕,用匕首在肖大娘体内一搅。

    肖大娘发生一声闷哼,彻底失去了意识。她那失去神采的眼睛,仍在死死地盯着杨景岳。

    杨景岳一脚将肖大娘踹开,顺势抽出了匕首。

    肖大娘倒在了灵堂门口,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胸前的伤口不断涌出,迅速浸透了她身上的孝衣。

    兴安郡主终于回过神来,放声尖叫。

    凤寥大叫道:“快拿下他!”他跳下抄手游廊,向杨景岳冲过去。紧跟在他身边的苏名剑一把将他攥住,忙道:“王爷别过去!我去拿他!”拔剑冲向杨景岳。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一支利箭向杨景岳直射过去。

    杨景岳却敏捷地一闪身,躲开了这支箭,然后顺势一转身,将兴安郡主拉进了自己怀里。他左手圈住兴安郡主的脖子,右手上尚在滴血的匕首,抵在了兴安郡主的后心。

    “都别过来!”杨景岳背靠着墙,挟持着兴安郡主。

    视线在院子里的人群中一扫,他便看到了苏名剑和凤寥。

    “苏大人,请您站在原地!”他对着苏名剑笑了笑,“不然我心里一害怕,这匕首可就要扎进郡主后心了。”

    苏名剑只得停下脚步。

    院门口的凤寥护卫姜宝弓张弓搭箭,却无法再射出一箭。

    如果杨景岳拿匕首的手露在外面,他还可以射伤他的手,可如今杨景岳拿匕首的手藏在兴安郡主身后,他也不能轻举妄动了。

    “杨景岳,你想干什么?”凤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用颤抖的声音怒喝着。

    他身边的桂子见此情势,一遛烟跑去前厅请凤实了。

    灵堂之内的杨家众女眷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尖叫着躲了开去,将杨景岳的娘永昌候夫人也一并拖走了。

    头发已经花白的永昌侯带着几个男丁仍留在灵堂之中,气急败坏的对着杨景岳吼道:“你这个逆子,想连累杨家满门吗?”

    “爹,恒郡王,你们放心!”杨景岳讽笑道,“郡主是金枝玉叶,我不会也不敢对她如何。我已杀了那个为虎作伥、仗势欺人的贱婢,稍稍出了一口胸中恶气。接下来,我不过是想跟大家好好话。”

    凤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一点,犹带着怒意地问:“你想什么?”

    杨景岳不答他的话,却问一边的杨家管家:“那个篡改生辰八字骗婚的贱妇呢?怎不到祖母和七弟灵前磕头请罪?”

    杨家管家看了一眼永昌侯,永昌侯略一迟疑,点了点头。那管家便带着人,快步离去。

    “杨景岳,你这个狂徒,竟敢挟持郡主?你不要命了!”匆匆赶来的凤实,看到灵堂前的情形,勃然大怒。

    凤寥连忙走到他身边,声:“二哥且息怒。杨景岳已经了不敢对姐姐如何,只是有话要。二哥,姐姐和姐夫之间,怕是难以善了了!怎么办啊?”

    兴安郡主被杨景岳挟持着,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她眼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地:“岳郎……你……你就如此恨我么?”

    “你呢?”杨景岳在她耳边大声道,“郡主,刚成婚那会儿,我待你如何?你让我发了通房,我就发了通房。你我穿紫色的衣裳好看,哪怕我自己不喜欢,我也天天穿给你看。你不喜欢我被丫头服侍,自己又懒得服侍我,我便自己理贴身琐事、自己束发理冠。你不愿与我分离,我便依你之言,留在京营,不再去边关……我对你,算得上是千依百顺了吧?”

    兴安郡主想到了刚成亲时两人的亲昵、如今的刀兵相向,更是心痛难忍,不出话来。

    “你口口声声倾心于我,可你却丝毫不把我家人放在眼里,三天两头借故不去给长辈请安。我劝你你不听,我也只能随你,我家中长辈也只能忍着……”杨景岳双目微睁,无比尖锐地,“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称倾心于我,为何不肯稍稍顾全一下我的脸面,对我家中长辈稍微恭顺一点?哪怕只做做面子功夫也好啊!可你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杨景岳这话,就是在直接指责兴安郡主不敬公婆长辈了。

    凤寥想想自己的行径,心中有愧,一声不敢吭。

    凤实这个素来“行得正”的正人君子却忍不住了,大声喝道:“杨景岳,你若想污蔑郡主清誉,先拿出证据来!”

    “证据?”杨景岳哈哈一笑,“这灵堂上的两口棺材,就是证据!找一个生辰八字合适的女子,给我七弟冲喜,这是我祖母救我七弟的最后一个法子!可这样的大事,身为孙媳妇和嫂子的郡主,也能干出鱼目混珠、偷梁换柱的勾当来,坑害了我七弟,生生气死了我祖母!她做出这样的事,有没有把我七弟的性命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我祖母的心意放在眼里?”

    他这一番指责,字字如刀,声声泣血,竟让凤实一时作声不得。

    永昌候想到伤心处,老泪纵横,跪倒在杨太夫人的棺木前痛哭失声。他身边的杨家众男丁,也忍不住抹眼泪。

    兴安郡主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随心所欲惯了。”杨景岳冷哼一声,“但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我还怎么跟你过日子?”

    兴安郡主爆发了,反过来指责杨景岳:“便是没有这件事,你就肯好好跟我过日子吗?你有多久没到正房来了?”

    她流着泪,无比伤心地:“若不是你日日冷着我,我也不会心意难平,一时鬼迷心窍做了这等事!”

    杨景岳看了她的侧脸一会儿,突然一笑:“这么,倒是我的过错了?郡主娘娘,你记住了:我是一个人,不是你裙下的一条狗!郡主若只是想养一条裙下狗解闷儿,又何必嫁人?养十个八个面首得了。他们会把你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凤实见他越越不成样子,深深觉得今日之事棘手。

    他语气有些干涩地:“好了,你想找骗婚之人讨还公道,也要办完了太夫人和杨七弟的丧事再。如今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杨景岳有些自嘲地:“我已经是不孝子孙了,何妨借此机会闹一闹?”

    凤实忍不住道:“你想怎么闹都随你!但是……我妹妹毕竟是弱质女流,她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不如你先放开她,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

    杨景岳的视线,落在了匆匆赶回来的管家一行人身上,低声道:“不需要太久了。郡主再坚持一下吧!”

    杨府管家的身后,跟着几个婆子。一个十四五岁年纪、妇人扮的苗条女子,被塞着嘴、五花大绑着押了过来——正是涉嫌骗婚的杨七奶奶吴氏。

    杨景岳看着狼狈不堪、惊惧不已的吴氏,目光竟异常宁静:“吴氏,你贪慕富贵,篡改生辰八字,骗婚骗到永昌候府来了,也是个人才……你给太夫人和七郞磕几个头赔罪吧!”

    押着吴氏的婆子,便将吴氏押到灵前跪下。见主人没有吩咐,便也没有多事地给吴氏松绑或取出她嘴里的布。

    吴氏双手被绑在身后,嘴被堵住,嘴里嗬嗬有声,无比惊惧地看着周围,尤其是肖大娘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杨景岳却根本不想看她磨蹭,厉声喝道:“磕头赔罪!你若不自己磕,我就叫人按着你磕。”

    吴氏不敢再迟疑,开始在灵前磕头,一连磕了七八个头。

    杨景岳转头对兴安郡主:“郡主娘娘,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祖母和七弟磕几个头赔罪?”完不由分地拉着兴安郡主转了个身,将匕首抵在她肋下,往灵前走去。

    “我磕了头,你就饶过我吗?”兴安郡主略微讽刺地。她也没什么反抗的欲望,任由他将自己挟持到了灵前。

    “当然,你是郡主嘛,我就是再生气,又能把你如何?”杨景岳讽刺地笑着。

    周围人都紧张地看着杨景岳,害怕他一个克制不住,在兴安郡主身上也捅上一刀。

    兴安郡主跪下磕头,磕了三个头。

    杨景岳蹲在她身边,对她轻轻一笑:“郡主,我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不曾早点毁掉我这张脸。否则,我又怎会如此不幸,竟然被你给看上了!”

    他右手的匕首用力一划,就在兴安郡主胸前割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然后他用力推开兴安郡主,顺手将仍然跪在灵前的吴氏抓过来,匕首一捅、一搅、一抽……

    鲜血四溅。

    吴氏抽搐着倒在地上,眼中的光彩迅速散去。押着她的几个婆子惊声尖叫。

    凤实和凤寥都被兴安郡主胸前那一道血口子惊得大叫起来。

    他们一个叫着“妹妹”,一个叫着“姐姐”,向兴安郡主直扑过去。

    凤寥检查了一下兴安郡主的伤口之后,放下了一半的心:“还好还好!姐姐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

    兴安郡主呆呆地看着灵堂中的杨景岳,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姜宝弓的那一箭,终究没有机会射出去。

    苏名剑等侍卫迅速扑向灵堂,捉拿杨景岳。

    杨景岳杀了吴氏之后,就扔掉了手中的匕首。

    他转身向永昌候跪下,磕了个头:“儿子不孝,已犯下杀人之罪,有辱杨氏门楣。请父亲开宗祠,将儿子从族谱上除名吧!”

    永昌侯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岳儿!我的好岳儿!你何必如此?!何须如此?!”

    一直站在不远处、焦急地看着这边情形的永昌侯夫人,也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

    杨景岳微一闭眼,眼中有泪水滚落。

    他再次向永昌侯磕了一个头:“父亲多保重!”又向永昌侯夫人的方向磕了个头,“母亲多保重!”

    最后他又默默无声地向着杨太夫人和杨七郎的灵位磕了三个头,才转身站起来。他脸上仍有泪痕,却向苏名剑等人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是你们送我去顺天府,还是我自己去投案?”

    他身上的孝服,溅满了肖大娘和吴氏的鲜血,一片刺目的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