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个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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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凯!起来!”

    “快点!”

    夏凯凯被摇醒的时候难过的不行,又不像他快咽气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他是喘不过气来,身体在往下坠,其实在弥留的最后时刻,他并不痛苦,因为器官都在慢慢的减速直至失去工作,死亡来临的瞬间,他感觉到的是一种解脱。

    然而此时此刻,他还是喘不过气来,身体也在往下坠,但是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拼命叫嚣着,仿佛不甘心一样地挣扎着,想把他送回去。

    也就是这种拼了命的想要活过来的感觉,让他的每一个器官都如同在经历碾压的过程,而且还是长期的,反反复复的碾压。

    光是睁开眼睛,夏凯凯就费了很大的劲儿。

    要不是有一只手一直在晃他,估计他就连睁开眼睛都难。

    夏凯凯眼前模糊,眼珠子生涩地转着,好半天才扭过头,看向那还在耳边不依不饶叫着的声音。

    他本能的认为叫自己的应该是穆渊,但是等看见了搁在自己床边的大脑袋时,才慢了半拍地想着,对方的好像是华语吧。

    大脑袋的脸色很不好,沉着脸:“你这是喝了多少酒了?你想死怎么的?出了事得给我惹多大麻烦你知不知道?这味儿大的,你现在我给起床吃饭去,听见没有?”

    “唔……”夏凯凯觉得难受,这只是单纯的呻吟声。

    大脑袋顿了一下,补了一句:“这醉的,你能不能起来?起得来吗?真是早晚要被你气死!”

    夏凯凯没动。

    他也想动,却动不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就连呼吸都痛苦。

    大脑袋瞪着夏凯凯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收回了目光。他转过头去,将自己一个大褶子的后脑勺递给了夏凯凯,然后背对着人着:“你们几个看一下人,去一个人到食堂点米粥过来,还有,给他倒杯热水晾着。”

    夏凯凯看不见人,但是能听见稀稀落落地传来一串不甘不愿的回应。

    交代完事,大脑袋就走了,夏凯凯躺在床上继续挺尸。

    这一会儿的时间,那身上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褪去了不少,痛苦的远去带来了更为实质的需求,他确实渴了,喉咙干渴的能冒烟。而且胃一直在疼,也不知道是疼痛的原点,还是饿的,总之这个时候能有人给他拿一杯水来他一定很感激。

    然而,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屋子里却被争论的声音充斥着。

    “钱东,你去。”

    “我不去,你们谁爱去谁去。”

    “我也不去。”

    “教练让我们去粥。”

    “他让我就去啊?他怎么不自己,而且又不是我的教练。”

    “也不是我的。”

    “那谁去吧。”

    没人话。

    夏凯凯等不到结论,反倒等得眼前天旋地转,也不知道怎么眼睛又闭上了。

    再一睁眼,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

    还是那几个话的声音,毫无顾忌的着。

    “你轻点,玻璃坏了。”

    “屋里这味儿,恶心死我了。”

    “昨晚上就不行了,我差点没憋过去。”

    “他这是喝了多少?”

    “反正不少。”

    “对了,珊姐真的把他甩了?”

    “你这话的,好像他们就在一起过了似的,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个备胎……”

    “嘘!”

    “嘘什么嘘,整个队里谁不知道啊。”

    “没事,声点就是了,刚刚我去看过,已经睡着了。”

    “就算醒着我也这么,我烦他是一两天吗?是一两年了好不好?仗着自己二姨是领导,什么稀巴烂的成绩还能留在队里,林、三毛他们都退多久了,二甘儿也走了,要我看,最该退的是他。”顿了顿,那声音又,“占着茅坑不拉屎。”

    夏凯凯听着这些对话,无动于衷,完全就是在听别人的事。

    他现在感觉好点了。

    身体被碾压的沉重感正在渐渐褪去,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拿回这个身体的掌控权,唯一还不妥当的地方是大脑。

    他的记忆很乱,多了一些对于自己来很陌生的记忆,但却是不成段的,就像是碎掉的玻璃,凌乱地充斥在脑海里的各处。

    就像听着姜华他们三个人的对话……是姜华、张秋阳和钱东。

    他记得这三个人的长相和声音,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却像是看的电视剧一样,不是属于他的记忆。

    还有他们嘴里的那个珊姐,周悦珊,是记忆里非常鲜明的一个版块,就像是加了高光浓彩,找到这个记忆的时候,脑袋里的那个女人色彩饱和的简直能够溢出来。

    再然后呢?

    就没有了。

    没有自己喜欢那个女孩的感动,也没有失去对方的悲伤,自然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为了一明显并不喜欢自己的女孩而悲痛欲绝,甚至独自一个人喝下了两瓶白酒。

    白酒的辛辣味道倒是还记得。

    想到这里的时候,夏凯凯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

    他在看自己左手的手腕,记忆里的粉红伤疤看不见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只完美无瑕的手,修长、纤细,蜜色的皮肤紧紧地绷在手指的骨节上,能够感受到一种青春的气息。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手,视线缓缓移开,从张开的手指缝看向了天花板,继而目光顺着那天花板到了墙角,再一路下滑,这一次他清楚看见了对面的床。

    上下铺的铁床。

    上铺睡觉,下铺学习办公。

    下铺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从他的角度只能够看见对方的脑袋,但是从发型他可以分辨,这个人应该是姜华。

    姜华显然并没有发现夏凯凯已经醒了,还在着:“活该,而且口味太奇葩了,珊姐那一款是是男人消受的了的吗?也就夏凯这种娘炮能看上,卧槽,跟个爷们儿似的,有什么好喜欢的,那头发比我还短,你知不知道,她是用推子理发的。”

    “哈哈,这个我知道,第一次把我吓蒙逼,她自己给自己推啊!”

    “你们声点。”

    姜华摆手:“算了,没什么意思,不就不,走吃饭去。”

    “给夏凯粥吗?”

    姜华:“我是不,谁爱谁。”

    “我也不,秋阳你看着办吧。”

    “你们都不,干嘛让我啊……”

    随着关门声响起,话声也在渐渐远去,直到没了声音。

    夏凯凯等着屋里彻底静下来,便算起身。他的动作很慢,身子还很沉,心翼翼的,废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床上坐起来。

    来不及想太多,甚至顾不上干渴的喉咙,他现在有更需要证实的东西。

    他在枕头下摸索了一圈,最后却在脚底成团的被子下面找到了手机,照相机的功能开,他将摄像头转到了自拍模式上。

    于是出现在镜头里的果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看起来很年轻,确实是散乱在记忆里土生土长的华国人。头发乱糟糟的虽然看起来很憔悴,但是整张脸用夏凯凯的审美观来看,是非常清秀的,应该是二十来岁,但面相年轻的好像只是个高中生。

    单眼皮,一点双都没有的单,但是眼角很长,夏凯凯眯着眼睛看自己的时候,手机画面里的那双眼睛也微微着,像是刀锋一样的凌厉。然而鼻梁却不够笔挺,弯翘的鼻子成功柔化了过于侵略性的双眼,再加上唇形饱满的嘴唇,大约是耐看型的。

    夏凯凯盯着手机画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将手机缓缓放下了。

    他维持着跪在床上的姿态沉思了足足三分钟,然后将手机往床头一丢,就下了床。

    他到洗手间里洗了下脸,主要是洗掉嘴角蜿蜒干枯的血迹。

    没什么好猜的,记忆里都清清楚楚的,原主人生不如意把酒当水喝,午夜梦回胃出血,在床上哼唧半天都没人来问上一句,最终去见了上帝。

    整理记忆,对原主情感复杂,有点同情,也有点庆幸,往后余生,自己就要走他尚未走完的人生,有什么理想抱负,便力所能及的帮忙视线吧,也希望这位在天堂安好。

    洗了脸又洗了头,夏凯凯出门前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汩汩冒着热气的水给了他走到食堂的动力。

    指望那三个牲口是不可能了,昨晚上零碎的记忆已经明了一切。

    夏凯凯走的慢,原本因为喝了点水缓过来的脸,这一会儿又青的跟死人似的,但到底走到了食堂。

    远远的,食物的香气就飘过来,他抿紧嘴角,快步冲了进去。

    食物。

    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

    有菜有肉今天还有大虾。

    夏凯凯的眼睛像雷达似的在菜架上扫过,嘴里疯狂地分泌着口水,但最后他只是拿着一个碗,为自己盛了一碗青菜粥。

    胃出血。

    再吃大鱼大肉的,是想跟前面那位兄弟一起去天堂旅游吗?还都死在一个身体里,这身体也是足够罪孽深重的了。

    当然不能作死。

    他可才回来,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以享受。

    夏凯凯就守在粥桶边上,半碗半碗的足足喝了五碗才缓过劲儿来,青黑的脸色也眼见着好了,脸颊上终于透出一丝红晕来。

    虽然还想吃点实诚的东西,但到底不敢乱来,夏凯凯抿了抿嘴里的米香,起身准备回去。

    一转头,就看见大脑袋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又左右转头地去找人,最后挤着一张横肉的脸:“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姜华他们呢?不是让他们给你粥回去吗?”

    低头再看,声音明显柔软了下来,“你已经吃完了?好点儿了没有?”

    夏凯凯在愣了一下神后,那张脸就一点点的耷拉了下来,眸底刚刚酝酿出的光彩褪去,眼皮子没精神的合着,抿了抿嘴角,委屈的地:“他们……不可能给我的。”

    “什么,不是让他们帮忙了吗?”

    “他们您不是他们教练,指挥不动他们。”

    果然。

    大脑袋的眼角抽搐,似乎自言自语,又在看夏凯凯的表情,就像对方也在等着自己的反应一样,道:“那群子,又欠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