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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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饶,楚楚,去烧些热水来,给你们师祖净身。”白狼哽咽着。“婉儿生前最爱干净了,让她干干净净的来,也干干净净的走。”

    雪饶和楚楚哭哭啼啼地走了出去,到厨房去烧水。

    白狼到梳妆台前,拿了黄杨木梳,回到床边扶起医仙子,让医仙子靠在他的怀里:“你放心,我知道你最爱漂亮了,我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让你走。”

    “都是我不好,当年若非我让你去给师兄的老婆治病,你也不会被那混蛋害得这么惨。等我看见他,帮你揍他两拳,给你出气。”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时候,你总是跟在我屁股后边跟我,长大了一定会嫁给我,可是等咱们长大了,你却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我那个时候真是傻,要是我肯强势一点,把你抢过来,也不会让你变成这样。”

    “以前你老是求我,求我杀了你,我知道你忍受爆血管的痛楚很难过,但是我又怎么能杀了你呢?我舍不得呀!就算我有多不忍心看着你每次痛得死去活来,我也舍不得杀了你,我是不是也很自私?现在好了,你终于解脱了”

    白狼一边着,一边帮医仙子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才放她躺下,然后又拿了胭脂花粉过来帮她化妆。

    虽然白狼看起来是个粗汉子,但是却特别的巧,竟然把形如活鬼的医仙子打扮出了三分姿色。

    曲陌和柳惠娘从头到尾,只是在旁边看着,默默地掉着眼泪。

    雪饶和楚楚端了洗脸盆进来,白狼打湿毛巾,亲自动给医仙子擦身。

    “我知道你最喜欢干净了,我给你擦干净,然后给你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曲陌流着眼泪打开衣箱,拿出一套早就凖备好的寿衣,放到枕头旁边:“白叔,我来吧。”

    可是白狼却跟没听见一样,只是拿过衣裳,然后一件一件地帮医仙子穿上身。

    傲仲轩鼓足了勇气,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帕,递到柳惠娘面前。

    柳惠娘扭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了回去,没搭理他。

    傲仲轩讪讪地把帕收了回来,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声道:“朕承认,是朕做错了,但是,你也得为你师父想想。她现在每十二个时辰都要承受血管爆裂之苦,那种痛苦根本就是生不如死,你光想着让她活着,也得想一想,那种痛苦她到底能不能承受。”

    “王鞍,你杀了我师父还有理了?”柳惠娘突然出,一把掐住了傲仲轩的咽喉,门口的楚照和曲哲寒一看不好,慌忙进来想要救驾,却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师姊,放了他吧!他也不是故意的。白叔得对,我娘活着的时候太痛苦了,死了,对她来反而是个解脱。”曲陌走过来,抬,用力地把柳惠娘的从傲仲轩的咽喉处掰开。

    傲仲轩刚从阎罗殿里打个转回来,脸色铁青,拼命地咳嗽,他伸指着柳惠娘,点了几下,却不出话来。只见他的脖子上,有几点紫青色的瘀痕,曲陌若是稍慢一点出声,他的咽喉肯定会被这女人给捏碎。

    曲哲寒和楚照一边一个把他扶住。

    曲哲寒紧张地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楚照怒道:“你这疯女人还有完没完?皇上跟你解释多少次了,他又不知道你师父让他拿的那瓶药是毒药”

    “住口!”傲仲轩缓过这口气,突然出声呵斥了他一句,他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看着柳惠娘。“朕知道你恨朕,这一切都是朕的错,但是人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如果你想找朕算账,至少也要给你师父办完后事再。”

    “我娘的后事我们会办,不需要你们帮忙!”曲陌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开口道:“你们走吧!只愿咱们此生再也见不到面,不然的话,下次我未必肯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帮你娘办完丧事,朕是不会走的!”傲仲轩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回避。“朕已经吩咐人去帮你娘凖备棺木了。”

    柳惠娘突然在一旁扬起来,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傲仲轩的脸重重地偏向一边,嘴角淌出了血丝。

    “滚——都给我滚——再不滚我宰了你们——”

    傲仲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丝,突地一笑,弯身从靴筒里掣出一把匕首,他上前,抓住柳惠娘的一只,把那把匕首塞进她的中,匕首的尖部对凖了自己的心脏。

    “来啊!你不是想杀了朕吗?朕就在这里,你杀啊!你杀,朕给你杀!柳惠娘,你要朕多少遍,朕不是故意的。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朕都认了,就连秋宛尘也差点被你一剑杀了,你还想怎样?”傲仲轩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疯了一般地大吼大叫,而且言辞中似乎同柳惠娘很熟悉。

    “我想怎样?我就想要你的命!”柳惠娘眸中攸地闪过一抹凶光,上抓着那把匕首就用力捅进傲仲轩的胸口。

    傲仲轩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声闷哼,他伸指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柳惠娘,你竟然真的舍得杀朕”

    柳惠娘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眼中闪过一抹悔意,但仍然嘴硬地:“没有诚意,就别玩这一套虚伪的东西!”

    着,她用力把匕首拔了出来,然后随掷到地上。

    楚照顿时就急了:“你这个疯女人,我跟你拼了!”

    他着就过来同柳惠娘动,但是柳惠娘只是玉腕一翻,便轻描淡写地一掌拍到他的胸口,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喉口一甜,竟然“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师姊”曲陌也没想到师姊竟然动就动,不禁有些头痛,赶忙过来扶住楚照,然后对曲哲寒道。“快,跟我到隔壁来,我帮他们两个疗伤。”

    柳惠娘一把拽住她:“师妹,你疯了?他们害死师父,死有余辜,你干吗还想着救他们?”

    曲陌目光清澈地望着她,语重心长道:“师姊,我们是大夫,不是刽子。”

    对于师姊的固执,她无可奈何,她知道师姊和娘的感情,听,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娘是在河里把师姊捞出来的,当时师姊头部受了伤,还差点被淹死。

    娘救了师姊以后,师姊还失去了记忆,从此,就跟着娘了,对娘的感情,甚至比她还深。

    这些年,为了帮娘压制毒性,呕心沥血,还不到三十岁,头上便已经生了白头发。

    为了帮她照顾娘,不知道拒绝了多少门好亲事。

    她欠师姊的,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能依着师姊,只有这一件人命关的大事,她不能依着柳惠娘。

    更何况刚刚听到傲仲轩的那番话,她已经猜到,他或许就是那个师姊每年都要去京城见上一面的男子,她不想师姊以后的日子都生活在悔恨郑

    有的事,可以错,因为错了还可以改。

    但有的事,不能错,错了便是一辈子。

    柳惠娘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咆:“但他们是我们的仇人,他们杀了师父!”

    “没有他们我娘也过不了这个冬了。”曲陌十分平静地叙述这个事实,事实上,她与柳惠娘全都清楚这个事实。

    她娘早就已经油尽灯枯,这些年,不过是在靠一些昂贵的药材在吊命罢了。

    勉强维持着那一口气,还要忍受血管爆裂的痛苦。

    娘不知道私底下偷偷求了白狼多少次,想让白狼杀了自己,只因娘病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樱

    “但没有他们,至少师父能撑到你回来,能再见你最后一面。”柳惠娘用力地嘶吼出声,旋即双捂脸,冲出房门,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放声痛哭。

    曲陌也忍不住掉泪,但她很快便把眼泪擦掉,声音沙哑地:“跟我来吧!”

    她把受赡两个人带到了后院的东厢房,她家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前院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后院也是这样的格局。

    平常,她们一家三口并师姊收的两个徒弟都是住在后院,只有白狼偶尔来了才会住到前院的正房。

    她让曲哲寒扶着傲仲轩躺到床上,至于受了内赡楚照则坐到椅子上。

    “她竟然真的忍心动杀了朕”傲仲轩躺在床上,一脸的不忿。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女人竟然捅刀子就捅,一点犹豫都没樱

    曲陌伸点了他几处穴道,暂时止血,然后跑到自己的房间。

    她先看了看秋宛尘的情形,发现秋宛尘正在昏睡,于是放了心,拿了药箱和一醰帮秋宛尘处理伤口时剩下的烧刀子回到师姊的房间,先找出一瓶伤药丢给受了内赡楚照,然后动给傲仲轩处理伤口。

    傲仲轩疼得满头大汗,却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她的脚十分麻利,很快就把伤口给他处理完了,之后,她抬擦擦额头的汗珠,转身又走出去,来到药房,在架子上拿了一瓶丹药走回来,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不一会儿,傲仲轩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姑娘,多谢你出相救”曲哲寒出声表示感谢,他是真心感激这个女人,他们此行出来抓人,本来以为很容易,根本就没有带着太医,若她不出相救,皇上搞不好真的死定了。

    “你不需要谢我,你应该感谢我师姊,若不是我师姊下留情,没有扎他的要害,你们这皇上就死定了。”曲陌长出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好像跟我师姊很熟,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你师姊是他的女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很有诚意地开口道:“别恨皇上好吗?”

    曲陌苦笑:“这都是命!”

    就如她,在迷神谷苦苦等了三年,都没能等到优昙婆罗树开花,这就是命。

    午夜时分,一身重孝的曲陌和柳惠娘跪在灵堂,双双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把中的纸钱丢进火盆,让火焰将之焚烧成一团灰烬。

    她们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曲哲寒的帮助,曲哲寒帮她们买了可以买到的最好的棺椁,并布置出这间灵堂。

    灵堂里,只有她们两个。

    夜深了,白狼被她们姊妹两个强行逼着去休息了。

    曲哲寒本想陪着她们,也被她们赶走了。

    “那男人跟你到底什么关系?”柳惠娘突然出声询问。

    曲陌吓了一大跳,一抖,燃着的纸钱竟然忘记丢进火盆里,险些烧了自己的。

    她的脸突然就红了,紧紧地抿着嘴唇,良久,才开口道:“他,他会娶我!”

    “我不喜欢他!”柳惠娘冷声道。“那男人生得鹰鼻、鹞眼、薄嘴唇,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不是可靠的男人。”

    曲陌鼓起勇气开口道:“可是我喜欢他!”

    柳惠娘一双冷眼,淡淡地扫过她通红的脸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守宫砂已经没了吧?”

    她攸地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把左往身子后边藏。

    “藏什么?”柳惠娘一把抓住她的腕,捋起袖子,洁白的藕臂上,原本应该存在的一点嫣红早已消失不见。

    “师姊”曲陌怯怯地低下头,不敢再讲话。

    从,娘便一身病痛,无法照顾她,全是师姊在照顾她,师姊对她来,便是半个母亲。所以,她做了错事,柳惠娘有绝对的权力打她骂她。

    柳惠娘面无表情地睇了她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曲陌,你别怪我,如今师父没了,我有责任照顾你,也有责任让你幸福,但是我不认为那男人能给你幸福。”

    曲陌轻轻咬着下唇,心中羞愧,没有讲话。

    未嫁失身,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柳惠娘冷冷地:“过几,等他伤好一点,我会找他谈,他若敢不负责,我会杀了他。”

    曲陌攸地扬起头:“师姊,你”

    柳惠娘一脸严肃:“没人可以白白地欺负我柳惠娘的师妹!除非我死了!”

    曲陌忽然道:“那皇上呢?你跟皇上什么关系?”

    “谁跟那种混蛋有关系?”柳惠娘把脸扭到一边,气呼呼地。

    “师姊,我都看见了,他今拿给你的帕子,是你惯用的柳枝花样。”曲陌觉得自己有必要同她好好谈谈。

    “你别胡,底下一共就那么多花样子,就算是重样了也是很正常。”

    “师姊,我记得我时候,那时候好像我只有十二岁,娘有一次病危,你,若有千年人参来续命就好了。后来,你就去了京城,你,京城的皇宫里一定有千年人参这种人间至宝。后来,你果真带了千年人参回来,这些年,一直在靠那棵千年人参在给我娘吊命。”曲陌抬眸,坦然地看着她。

    “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他吧?”

    柳惠娘紧咬牙关,呼吸有些粗重,但这次却没有否认。

    “从那时起,每年冬,你都会去一次京城,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来很多珍贵的药材,那些药材,根本就不是我们可以买得起的,也不是我们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找得到的,那些药材,都是他给你的吧?”

    柳惠娘嘴硬道:“那又怎样?那也改变不了他害死师父的事实。”

    “还有优昙婆罗树,娘留下的所有医书里都没有关于优昙婆罗树的记载,但是你却在去了一趟京城之后便带回了一本记载优昙婆罗树的古籍。那古籍上有皇家御印,你是怎么找到的,也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我猜,一定是他拿给你的,对吗?”

    “曲陌”

    “师姊”曲陌打断了柳惠娘的声音。“你你有责任让我幸福,我也有责任让你幸福,其实我觉得皇上那个人还不错,他肯定很喜欢你,才会这么伤心。”

    “他杀了你娘,我的师父。”柳惠娘冷冷地打断她的声音,所以,就算她曾经和那男人有过一段情,也不会同他有任何结果。

    “他又不是故意的,你也听到他的解释了。不过是娘一心求死,利用了他罢了。”曲陌幽幽地。

    “师姊,我是你带大的,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有很多事,我都明白的。有些事,有些人,若是错过了,便永远都不可能再寻得回来。”

    若师姊同那男子没有这样一份情,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对那男子下杀,但是如今,看到傲仲轩那么伤心的样子,看到师姊这么矛盾的样子,她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有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确不是皇上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