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豆
第二天,天光未亮,远处地平线橘黄的光芒还未慢慢升起,操场上一排直立的灯围着操场并列开来,昏薄的白色冷雾在灯下隐隐泛黄。黑压压的操场上,一排排列里传来响亮的口号,冒着白色寒气的烟雾从嘴里缥缈的冒出,缓缓碎在震撼的声音中。
在一系列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中,总有不合群的窸窸窣窣声交头接耳传着。
刚跑过的队伍最后一排,身形一高一低的俩人站得很近,低的那个袖子不断擦过她身旁人的衣服,然后肘部挤着他话。
“你就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通的吗?”舒馥渐回过味来,愈发惊奇于野突然要收下她鞋子的举动。
旁边人安静跑步,自动忽视身边的人。
“你不告诉我,就别要我的鞋了。”舒馥。
于野伸手把一直撞到他的舒馥往旁边推了推,然后淡定的接着跑。
哼。
舒馥瞪瞪他,黑暗的环境里,于野也看不清楚,她又使了个鬼脸,才换了句话,“你晚自习去练舞房上吧,还能一直陪着我。”
“不去。”于野果断地。
“原来你不聋啊。”舒馥调笑他,接着退而求其次道:“那你能不能下课后在教室等我,我回来人都走光了,连作业是什么都找不到人问。”
“黑板上写有。”于野扭头看她一眼。
“可是我练舞都累死了,回来哪还有心思看黑板上密密麻麻啰啰嗦嗦又跟鬼画符似的作业,况且……”舒馥拉长声音,甜美的声音傲娇道:“我想让你念给我听。”
于野放慢脚步,停了下来,舒馥跟着他停下,转身看着他,于野也正面看向她,沉静两秒,“下操了。”罢,转身往操场外走。
啊?
这么快?又给她转移话题!
舒馥懊恼的环视了一圈,班级队伍果然都解散了,挤成一团的人群纠缠成了一个解不开的大疙瘩堵在体育场的大门口。
舒馥跑快跟上于野,拽着他的胳膊往后退了退,“人这么多,别挤了。”
于野看了眼前面乱糟糟闹作一团的人,不置可否,倒是跟着她放慢脚步,与她并行。
舒馥眼珠子骨碌碌飞快一转,四扫了一圈周围。大家都跟逛菜市场疯抢不要钱的白菜似的着急往外挤,谁也不会往她们这边看。尚未破晓,操场仍旧昏暗,只有灯不太明亮的照着人影,除了轮廓连个脸都看不清。舒馥勾着他的胳膊,轻笑了一声满眼灿烂的看着他,像是含着他的名字在嘴里滚了一圈直到发热才舍得吐出来。
“于野。”她俏娇的喊他。
“嗯?”于野侧身看她。
舒馥飞快的在他低下的侧脸落下了一个温热的吻,然后像偷腥的猫蹦蹦跳跳的跑了,逃到了远处才跟抗战胜利般转身朝他大幅度的摆了摆手。
人影幢幢,于野只看得清她挥手的动作,隔着微凉的夜风,脸上的吻还隐隐带着热意往皮肤深处蔓延。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仿佛看到了她痴痴傻笑的脸。
于野垂眸,掩盖了眼底的笑意。
脚下步履不停的往前迈,就像一个海上航行已久的船,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他可能失去了作为掌舵人的绝对控制力,还是很温柔的风吹偏离了他的原定方向。他应该与之抗衡的,却浑身困乏像只慵懒的猫,除了伸伸懒腰的轻笑,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一如他现在低头往前走,除了摇了摇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之外,只能接着跟上她走过的路。
回到教室,那双鞋已经放在了于野的桌上,舒馥正撑着下巴,看着他从后门走进来,眼里盛满了发亮的笑,像是快要溢出来的水,几乎要将他原本就不稳定的船倾覆。
于野跟着笑了一声,坐下拿起手里的盒子,对她:“谢谢。”
舒馥眨眨眼睛,笑意悠悠:“不客气。”
“很开心?”于野挑起眉毛,偏头看她,手下动作很轻的把盒子放进抽屉里。
舒馥舔了舔嘴唇,笑着:“还行。”看他刚好把盒子塞进抽屉,惊奇:“你放得下?”低头从他胳膊下把头伸进他怀里往桌前看,惊讶的倒吸气。
于野抽屉里的书本来就少的不像一个高三生该有的,结果现在比之前还少了,只占据了抽屉一半,另一半刚好空出来放了盒子。
"你的卷纸呢?"除了课本,连张卷纸的影都看不到。
“扔了。”
舒馥目瞪口呆,“你……你都不看错题吗?”之前是谁一遍遍让他看错题,复习之前做过的题,结果他倒好,做过的卷纸一张都不剩。
“看,如果有错题的话。”于野笑着完,绕开话题,把她不断擦过他腹部的头给推回去,“倒是你,晚自习落下的卷纸都弄懂了吗?”
舒馥:“……”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扭头,进入人书合一的境地,坚决不理睬他有关学习的任何一个问题。
连着几天没和于野话,今天和于野度过风调雨顺和和美美的一天后,舒馥就跟掉进了蜜罐似的爬不出来。
到了下午最后一节,她萎靡的趴在桌上跟霜的禾苗,头倒向于野那边,伤春悲秋的,“我怎么那么可怜,好日子总是转瞬即逝,我什么都抓不住。”
于野画图的手一顿,辅助线就偏了,他叹口气,从卷纸里抬头看她。
舒馥对上他的眼神,无辜的抿抿嘴,“你可怜不可怜。”
于野:“是你想参与节目表演的。”更直白点就是你自告奋勇,没人逼你。
舒馥瞪他,不识好歹的男人,还不是为了夺得他的注意力吗,“你真不跟我一起去练舞房啊?”
于野点头。
舒馥叹气,想你一点都不爱我,出口却只是:“你个白眼狼。”
于野笔尖点点卷面,思考了几秒:“想喝什么奶茶?”
舒馥一下坐起,“深深吗?你要去给我送?”
于野指指她桌上的卷纸,“下课之前把这张卷纸做完。”
“好!没问题!”话音刚落,舒馥就跟了鸡血差不多,拿起笔立即投入战斗状态,哪里还有刚才的无精采。
练舞房,练了半时舞,舒馥平均五分钟看一次表,吴俞脸皱成了干枯的柠檬皮。
“嘿嘿嘿!”吴俞手掌啪啪的大力拍着墙壁,手不怕疼似的撞得整间房回荡着尖利响声。“我,你老又想什么呢?能不能专心一点啊?”
“都练半时了,歇会吧。”舒馥着商量,身体诚实又迅速的坐到了地上,“你别跟天天了鸡血那样振奋行吗?坐下来歇会吧,求你了。”
“我不振奋咱俩就完了。你你,一天不上进光顾着谈恋爱……”
吧啦吧啦吧啦……
舒馥耳朵自动过滤掉他的所有声音,拿着水杯盯着墙上的钟表,时间一秒秒的走着,外边天又暗了下来,练舞房的灯早就亮了起来,于野还没来。不行,她不能这么干等着,舒馥撑起地一下坐起,她要去外面看看。
“你去哪?”吴俞拿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还待在,就见舒馥开门往外边走。
舒馥刚开门,手就握着门把不动了。
门口对面,于野正靠着白色墙壁低头看书,身后的窗户照进一轮浅白色光晕,勾勒着他挺翘的侧脸,一片清辉中,愈发衬得他冷清卓然,高挑的身形像是刻在白色的墙壁上,四周的黑暗和白色墙壁交织在一起,像一幅对比鲜明的图画在视网膜上留下久久散不去的印象。
她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他,没有话,与此同时,于野抬头,看着她,慢慢露出了清浅的笑,像是一片浓黑乌云中照出一抹亮光,照进了她的生命。
舒馥走到外面,抬手一把关上门,快步走到于野面前,在他征忪之时,一把拽住他往走廊里面去,于野没有停顿,随着她的脚步走。
寂静的长廊看不到一个人影,角落的女厕所门后,舒馥一把按住于野,吻了上去,熟悉的温度和触感一如既往的让她发热,浅尝辄止后,落下脚尖直勾勾看着他。
“其实……”于野话未完,舒馥又轻啄了下他的嘴唇,清冽的味道带着一点薄荷的味道,他来之前可能含了一颗薄荷糖。她像是中了毒,一下一下慢慢啄着他的嘴唇,任他冰冰凉的嘴唇一点点泛上红晕,渐渐的发热发烫。
于野身体靠着门板没动,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迎上去,任她一下下在他的唇上放肆直到舒馥白净的牙齿咬上他的下唇,像是狼狗一样细细吮咬,不疼,倒像是在戏弄。
他抬起指头把她额头往后推,舒馥微微张着嘴,巧的舌尖可爱的探在外面,目光带著一点贪婪的得意看着他。
于野浅笑,“不要玩了。”
舒馥舔舔嘴唇,拉下顶着她额头的手指攥入手心,唇又迎了上去,探着舌尖在他唇部来回的舔舐,弄湿了他的嘴唇,却不深入。
于野无奈的叹了口气,捏捏她的手心,“好了。”
他刚张开嘴,她却是灵活地探进舌在里面翻搅了一轮,才终于退了出来,勾出一道淫、靡的水渍。
于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嘴唇周围的湿意,半晌偏了偏头,道:“出去吧。”
舒馥身形不动,松开他的手,抬手帮他擦掉他嘴唇边的水迹,才问:“你刚才想什么?”
于野按住在他嘴边作乱的手指,握在手心,才道:“其实,我们也可以在男厕所。”整栋楼除了他俩外加一个吴俞,再没他人,其实在哪里都无所谓。
罢,于野拉她移开门边,拧开门锁:“亲够了就走吧。”
舒馥却是下一秒啪嗒把门又重新锁住,压着他坐在马桶上,然后强横地骑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颈,双眼带着威胁的:“于野,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平静的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肯定句。
于野呼吸滞了一下,也可能是整个厕所的空气流动都跟着慢了下来,两人对峙着看着对方,按兵不动,谁也不话。
舒馥贴的于野很近,她的胸部隔着校服紧紧顶着他的胸膛,他轻微的呼吸随着慢慢起伏的胸膛清晰感受到了那里的轮廓。
于野按着她腰的手颤了颤,看着舒馥的目光愈发幽深,错过她因笃定而翘起的嘴角,他下意识的想到了她早上的那个问题,一直被刻意遗忘在心里某个角落的回忆呼之欲出。
拒绝舒馥的那双鞋子后,于野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手里还拿着之前的两个礼物,却觉得手里的东西比他想象中要沉得多。
他或许一开就什么都不该收。
有一就有二,不知不觉中像是落入了一个陷阱,那是她慢慢织下的网,现在收网了,他才觉得窒息般呼吸困难。
身后没有传来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反而只有安静的脚步声越来越低,逐渐消失在耳边,只留下猎猎风声,在耳边孤独又漫无目的的吹着。
于野使劲攥紧手里的东西,才控制他没有回头。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方向,这时候冷静不断服着他照着既定路线走,可是回到寝室,他没有如往常那样,洗漱上床,而是拿出了舒馥送的那一千张拼图,满眼的doge拼图任谁看了都觉得丧心病狂的,室友看他拼了一会就败下阵来无聊的上床睡了。
这个礼物或许无论送给谁,都可能要过很久才能找到答案,可是舒馥偏偏把它送给了他,而他只需要用四时,就拼完了一千张图片。
舒馥想不到她想要卖关子的那十张拼图,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揭了秘。
夜已很深了,万籁俱静,只有室友震耳的鼾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落下又响起,于野坐在书桌前看着拼图出来的那张图,晃了晃神。
在一大片doge的邪笑眼神中,正中间的十张拼成了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舒馥的照片,应该是人不经意间捕捉到的,她笑得爽朗又自然,像和缓的风缓缓吹拂在脸上,浑身舒爽。她微微掀起的嘴角带着点温婉的笑意,眉眼生涩,安静纯净的目光看着远方,透过照片,俩人好像在安静看着对方。
舒馥送了他一张关于自己的照片,可能仅仅是的自恋,为了让他留下做纪念。然而于野看着那张照片,很久不能回神,他很肯定,她的任何比这张还要好看的照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他心动了,她无意之举,偏偏戳中了他不为人知的心思。
那么青春洋溢的面孔,应该是她两三年前的照片,舒馥不知道,他见过那时候的她。
高一的时候,于野为了找舒谭,曾经去过舒馥家,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可惜,舒谭不在家,招呼他进门的李芝兰亲切地对他笑了笑,“那混子出去了,你要是有急事找他,可以先在他房间等一下,我给他电话喊他回来。”那时候,李芝兰看他满头大汗,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安抚他后给舒谭电话。
于野确实找舒谭有急事,便没有拒绝。在李芝兰电话的时候,他进舒谭房间,想看他可留下一些消息。
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半开着,他愣了一下,推门进去,抬头正好看到了一个女孩正站在房间里照镜子。她半侧着身,下面穿着睡裤,上面却什么都没穿,胸衣脱了一半正低头看着她的胸部,听到动静,猛地看向门口。
于野在她回头前就跑了,在李芝兰的疑惑的表情中夺门而出。
一路上急喘的呼吸似乎要将他烫伤,胸膛乱咚咚的跳随时有爆炸的趋势,他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找舒谭,脑海里一遍遍闪过的只有女孩清秀姣好的侧影,还有她光裸的细腻白皙的皮肤,还有那正在发育白嫩可爱的浑圆……
很长一段时间,于野脑海里那幅画面始终无法挥散。
十几年的冷静淡漠,他可以面无表情的听着父母冷酷的咒骂着他的无情无义,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冷血动物。可是那个女生,却让他沉寂了许久的心第一次躁动,夜深人静的晚上他第一次干渴着从梦里醒来,满头大汗,反应过来,才发现下身的内裤湿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却是很早之前就知道她。
早在很久之前,刚认识舒谭不久,他已经从他口中被逼着听了无数遍关于他十分嫌弃的姐姐。他她的好她的坏,了很多很多关于她的事情,以至于于野的生命中,第一次记住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再到那个光、裸性感的上身烙印在一个又一个干渴着醒来的梦后,他才发现,原来印记早已随着血液在涌动。
即便如此,他也只想她是他行路上的一抹倩影。
漂亮,但他不会碰。
分班开学那天,他从分班名单上看到熟悉的名字,除了片刻恍惚之外,心里的一丝波动很快恢复平静,再次冻结为冰。可是他没有预料到,常年驱散不开的寒冰会因为一封情书的出现大刀阔斧的开山劈水。
他当然知道那封情书不是她写的,他深知她的字迹,比他以为的还了解她。或许当初纵然,就是为了开始,一直自欺欺人的就是他。
于野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这张旧照片,想到一直以来魂牵梦萦的侧影,那个正在发育翘起的胸部,还有他不经意间瞥到的两颗红豆,终于确定,他时隔两年看到了当年她青涩的正脸。
像是一种宿命论的难以逃脱,于野在桌前坐了整整一夜。他像一个深陷在泥沼的可怜鬼,明知挣扎不了,却还在奋力扑腾。以至于他的硬币都窝在了手心里,脚步却还执着的向着她的反方向行走。
然而只需要她两天的冷漠和委屈,他就先败了阵,结局可能早已注定,他只是现在才看清。
狭窄的厕所里,灼热喷洒的呼吸在他的鼻翼燃烧,她的脸几乎与他相贴,而她的胸部却实实在在贴着他的身体。
午夜梦回里的无数次辗转遐想,躁动不安的生涩青春记忆,纷纷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于野真真实实的感受着他胸部顶着的浑圆,有种他之前始终是在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度日,现在最终落到了实地的真实感。
舒馥还直直的盯着他看,像是要看进他内心深处,他捧起她的脸,回视她执着的目光,想的是,他或许最不该收的礼物是那张拼图。
他不介意穿上那双鞋将冰冷孤漠的他赤、裸裸的放在阳光下曝晒,却害怕触动深深埋藏在冰冷湖底的唯一旖旎的温柔。
所以他看了她很久,只是捏了捏她的脸:“我们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 看文开心~
我要早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