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晚, 是纪颜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酒吧喝到吐。
从酒吧走出去,转身去了另一家酒吧, 一瓶又一瓶,不要钱一样肆意往嘴里灌。
白的不行就来红的,总之一定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生怕一停下, 眼泪就会忍不住流下来。
这是自己年少时,唯一一个深深喜欢过的人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服务员弟弟过来,给她递了一杯西瓜汁。
不亮的灯光下, 少年的皮肤显得越发的白, 自作主张地拍拍她的肩膀。
俯下身子,笑得温和:“姐姐,为什么难过呀?”
他的声线很干净, 丝毫不油腻。
此刻, 酒吧的背景音乐正好放到吴雨霏的《生命树》:
“原来就算摊开伤口要你面对
未曾使你挂虑
原来就算依依不舍你也别去
未见有离情别绪”
夜色浓到化不开, 伴随着歌声里浓重的哀伤,纪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哭出声来。
用力抽抽鼻子,纪颜哭得噼里啪啦的,完全不顾形象, 彻底忘记面前还有一个陌生人站在那儿。
唇齿间弥漫着的是那一瞬缠绵的触感, 越想到如此就越是伤心难过。
她这么喜欢的一个人啊……
如今永远失去了。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她这种人,注定不可能获得幸福的吧。
哪怕有人试图对她好,她也会弄得一团糟的吧。
纪颜越想越绝望,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却还是死死咬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迷迷糊糊中,有一个人轻轻拍拍她的背,弯下腰来,悄声道:“姐姐,哭出声来吧,没关系的。”
少年眼睛澄澈透亮,一直看到人心坎里去。
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目光。
和这样的目光对视了一瞬,纪颜彻底放弃了挣扎,捂着嘴巴哭出声来。
靠角落的椅子上,少女身边堆满了酒瓶,此刻捂着嘴巴,哭得呜呜咽咽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时不时用力抽抽鼻子,整张脸都因为哭的缘故泛着红。
满脸的痛楚。
尤其是她的眼睛,原本该是笑眼弯弯的才对,此刻却垂出一个弧度来,眼睛红通通的,怎么看怎么可怜。
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怜惜。
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她。
想要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怜惜。
“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呢?”
于断断续续破碎嗯呜咽中,纪颜憋出了一句。
这句话是惯常的问句,没有回答,通常也不需要回答。
可是服务生弟弟却认认真真地低下头来,轻声道:“不是姐姐的错。”
他的双眸通透,玻璃珠子一样,语气郑重:“他不喜欢姐姐,不是姐姐的问题。”
“是他自己没有眼光。”声补上这一句,少年原本白净的脸此刻刷的红透了。
真是,哪怕妆都哭花了,也可以看得出这位姐姐是个少见的美人,明艳可人,不知道是谁眼睛瞎成这样。
还让姐姐伤心难过。
“姐姐……”少年蹲下来看着她,仰视的目光天真无邪,带着抚慰的意味。
“姐姐,考虑一下我吧,我不会让你再哭的。”
*
接下来的日子,纪颜过得浑浑噩噩。
高考后的日子似乎充斥着放松与玩耍,明明也是压抑了许久,纪颜却似乎对出门去浪失去了兴趣。
要不是白淮拉她出门,她能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醉生梦死。
白淮就是那天的服务员弟弟。
比她了一岁,有着世界上最干净的眼睛,话语中却满是狡黠。
的心机,只希望她开心一点。
纪颜行尸走肉一样跟着他出去,在该笑的时候笑,该聊天的时候聊天。
在白淮试图牵她手的时候,纪颜巧妙避开了。
而少年只是笑了笑,没有什么。
两个人的关系微妙而暧昧,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持续着。
白淮不催,也不问,只是拿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纪颜对他有些愧疚,但已经自顾不暇,又哪里顾得上他人的感受?
于是这么将错就错下去。
直到一天,白淮带纪颜去吃街,两个人一起吃了很多吃。
纪颜无意中弄脏了手,白淮掏出湿纸巾来,自然地拉过纪颜的手,一根根帮她擦干净。
纪颜嘴里啃着鸡翅,随意量着对面的风景。
目光越过身前的少年,逐渐和记忆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那天吃海鲜自助餐,她调皮,拿手去抓,薄衍这种有洁癖的人,却亲自拿起毛巾,认认真真帮她擦手。
那天吃了什么早已记不得,只记得,那一瞬的心跳特别快。
纪颜苦笑,慢慢啃完已经凉了的鸡翅,在白淮惊愕的目光下站起来,郑重跟他道歉。
对不起,我全部的喜欢,暂时都在那个人身上了,甚至没有办法分你一点。
再这样下去,是对你的不公平。
就让时间来治愈我吧。
*
高考后几个月,纪颜都没有见过薄衍。
她也不想见。
纪家父母倒是很想见薄衍,很想请他吃饭,好好感谢人家。
纪母一脸惋惜:“可惜薄衍家里又出事了,唉……”
纪父敲敲筷子,叹一口气:“唉,这不,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啊,咱们倒是应该接济一点。”
“救急不救穷,他们啊,自己没救了,白白拖死了薄衍!”纪母愤恨地一摔筷子,进厨房盛第二碗饭。
“也不能这么。”纪父给纪颜夹一筷子青菜,“孩子多吃菜。那毕竟是亲生是父母,血浓于水啊。”
“呸。”纪母菜都不吃了,眉头都皱了起来,“从就这样,他们怎么对薄衍的,现在又要薄衍怎么对他们的,心里没点数吗?”
“他们?谁们?”纪颜假装低头吃菜,耳朵却已经竖了起来。
难得一家人一起吃饭,一年里也不一定有几回,但却听到和薄衍有关的消息,纪颜实在忍不住听。
“大人话,孩子别瞎插嘴。”纪母板起脸,毫不犹豫地驳回。
“哦。”得到预想中的结果,纪颜并没有太失望,默默低头吃饭。
接下来,纪家父母都对薄衍的家事讳莫如深,生怕纪颜听到些什么不该听到的。
对此,纪颜没有任何办法。
哪怕对于学校的八卦,她没有不能听出来的,但薄衍这个人仿佛遗世独立,没有任何可以攀扯的关系。
只知道是纪母家乡村庄的邻居而已。
邻居……
纪颜转转眼珠子,忽然笑眼弯弯。
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此萌生。
毫不犹豫。
*
第二天,纪颜借口看外公外婆,带着满满当当的水果营养品回了乡下老家。
外公外婆自然是欢迎她的,纪颜在老家房子里待了半天,然后偷偷摸摸地套话,套了半天套出了薄衍家的所在。
嗯,算是隔壁邻居。
不过隔了一个山头而已。
纪颜哭笑不得地拿着外公外婆要带给他的东西,越过江南丘陵的一个山头,最后到达了薄衍家。
一个的院子,一半靠着山壁,没有院墙,另一半外面围了矮矮的半圈篱笆。
纪颜就站在篱笆外面站着。
几间最是简单不过的砖墙瓦房,谈不上破旧,但和村里其他软件比起来,却明显落后了许多。
经济飞速发展,许多人家换上了红瓦,漆红了大门,更有甚者翻新了整间房子。
哪怕在乡下,也显出一片富贵模样来。
可是这间房子却仿佛被遗忘在了时光里,依然是上个世纪的模样,丝毫没有随着时代先进起来。
纪颜呆呆地站在篱笆前,一时间愣住了。
薄衍多少是个大学教授,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修缮房子的钱肯定是有的。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样子……
风声乍起,身后的竹林瑟瑟作响,在夏天涌现出一股难得的凉意。
纪颜却莫名地脊背发寒。
下意识转过身去,对上了一双幽幽的眼睛。
纪颜吓得差点没有尖叫出来,却一下子被那张脸上的阴郁神情吓住了。
很是苍白的一张脸,仿佛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而那双眼睛却是很大,泛着幽幽的光,一样的浅褐色,看着有些吓人。
跟薄衍长了七成相似,身上的气质不是清清冷冷,而是标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看起来比薄衍要年轻,身子单薄瘦削,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二人目光对视了一瞬。
刹那间,纪颜似乎了然了什么。
只是转眼,那个年轻人就摇动轮椅,飞快地没入竹林中,转眼不见。
纪颜下意识拔腿想要追他,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冲自己摇摇头。
似乎很清楚了。
没必要刨根问底。
她站在路上,垂着头,山风萦绕在她的身旁,一时间迷茫无助,不知道何去何从。
手里还提着要带给薄衍的东西,此刻也有些拎不住了。
就这么失神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纪颜陡然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大大方方地拜访薄衍。
一回头,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浅褐色眸子。
许久不见的薄衍,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淡淡地望着她。
整个人依然散发着寒冰般的清冷气息。
仿佛一点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