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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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玹盯着秦诺手中那一朵银莲, 问道:“灵女殿下想要插瓶吗?这千丝银莲一旦采摘离水,片刻之后就会凋谢。”

    秦诺低头看去,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语一般, 夜风吹过,银莲花瓣颤颤巍巍,果然两三片花瓣开始零落, 不多时, 秦诺手中持着的, 便只剩下一支光秃秃银莲梗了。

    “早知就不摘了, 真是可惜。”秦诺忍不住埋怨。

    陈玹低笑一声, 上前弯腰, 将落在回廊上的花瓣一一捡起, 然后走到栏杆边上, 将花瓣抛入水中。

    他举动之间天然有一种风雅姿态,纵然不看面容,举手投足都让人心折。

    眼看着银白的花瓣在水面上如一只只船, 随风远去,秦诺将自己手中的莲花梗也抛了进去。

    两人并肩站在回廊上,陈玹提醒道:“想要采摘千丝银莲插瓶的话,需要取水一方,以三钱天麻浸泡一夜,再添半两冰糖,之后将莲花插入,可以保两三日不凋。不过水需要六个时辰一换。”

    懂得这么清楚?秦诺偏头看着他:“陛下爱好养花吗?”总觉得这个爱好跟眼前之人不太搭啊。

    陈玹低笑了一声:“之前曾经养过一池, 这是亡妻生前最喜欢的花了。”

    亡妻,是白望朔,方源的妹妹。

    想到这个名字,秦诺忍不住盯着陈玹的面容。

    月光笼罩着他,像是融化的纯银,薄薄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衬得他眼瞳深邃。

    夕阳之下,湖水泛着幽深的光泽,随着微风,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的眼眸便如同这湖水一般幽深静谧,但眼眸深处的伤痕和怀念是骗不了人的。回想起之前霍幼绢关于白皇后死亡的推测,秦诺实在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提起亡妻就充满悲伤的人,真的会……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露骨。陈玹察觉到了,低声问道:“灵女?”

    秦诺收回视线,望向水面,“你一定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吧。”陈玹对白皇后的爱应该不作假,在南陈朝廷的那些年,除了白皇后,他从未有过别的妃嫔。

    这个话题对于初见面的两人来,其实有些逾越了。但寂静的夜色之下,凉风习习,花香脉脉,渊色台的內侍都离得远远的,更衬托这一方天地静谧清幽。

    这样的环境,也许格外能让人敞开心怀。

    “青梅竹马,两无猜,可也抵不过世事无常。”陈玹慨叹一声,弯腰从水面上也折了一支银莲花。

    看着花瓣瞬息凋零殆尽,他低声道:“佛家传,这种千丝银莲能引动亡者的意识,沟通两界,托梦传讯。她生前因为母亲早逝,在佛寺中居住了一段时日,最喜欢的就是将这种银莲花搁在床头,据这样就能够梦到往生的母亲了。”

    “她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也试着将这些花搁在床头,却从未见她在梦中归来。”

    陈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跟一个陌生人这些。

    也许是少女那一瞬间的风姿,让他情不自禁回想起当年在天龙寺内的时光。

    青梅竹马的恋人,攀爬在栏杆边上采摘银莲的身影。

    那段他们无忧无虑的时光。

    “陛下政务繁忙,心事牵挂,所谓的托梦,大概只有闲暇时候才能体会吧。”秦诺随意地安慰着。

    “也许是吧。”陈玹声音低落,听起来仿佛夜空之下的梦呓。

    “或者是因为记恨,谁让我杀了她呢。”

    寂静的夜风缭绕在身边,秦诺突然感觉一种凉意漫上心头。

    他转头看向陈玹,那张让人惊艳的脸上依然写满痴情忧伤。让他无比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岔子。

    他突然不知道回答什么了。

    对秦诺的震惊失神,陈玹低笑了一声,“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刚才看我的眼神。”

    真是个敏感的人!

    秦诺无奈,勉强道:“曾经听过这样的传闻,但是,所谓谣言,智者不取……”话了半截,看着陈玹冷静到冷酷的面容,突然感觉很无聊。

    他索性放弃这种应付场面的虚伪客套,径直问道:“值得吗?”

    “为了复国,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陈玹目光凝望远方。

    “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她是我爱逾生命的珍宝,但是有些东西,却远比我的性命,还有她的生命都更加贵重。”

    为了复国,这么对待自己心爱的结发之人,无论是白皇后,还是方源,还有众多南陈战场上牺牲的战士和百姓。

    秦诺不是古人,无法理解这种付出一切拼杀到绝路,把所有人带进毁灭的深渊,只为了一个陈旧目标的执念。

    他沉下脸色:“所谓的贵重,到底,只是你一人的贵重,只是你陈氏一族的贵重,而不是天下人的贵重,征战拼杀至最后一刻,不过是你一个人的自我满足。”

    陈玹皱起眉头:“国祚传承,本就不易,灵女身在雪烈族,这些年来不也是披荆斩棘,付出无数心血,谋求部族复兴?”

    “我雪烈族所求的复兴,是一族之复兴,也是一族之奋斗,从未让非我部族的百姓牵扯其中。”

    “你陈氏一族整日里安享百姓民脂民膏,却毫无怜悯之心地带给他们战火和灾难。还有任意伤害珍重之人的忠诚和爱慕。忘恩负义的事情做尽,这样还觉得自己很崇高吗?”

    对这种尖锐的指责,陈玹冷哼一声,一副你目光太短浅,无法与你沟通的模样。

    这种态度,秦诺有些气愤上来,看着眼前的青年,鬼使神差,他突然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

    “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哪怕出卖色相,也在所不惜吗?”

    被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惊呆了,陈玹愣了片刻,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半响,他猛地抬手,飞了某人seng一样的动作,脸上浮现怒色:“你……”

    “这样就受不了了?原来尊严在你的眼中,还是比复国更加重要吗?”秦诺冷笑着道。

    “灵女慎言!”他厉声道。

    秦诺笑了笑,继续猛戳某人的心肝。“听闻北朔的新君,在太子之时,就曾经发下,让南陈玉郎青衣侍酒的宏愿,陛下如今可愿意委屈自己?”

    “陛下天人之色,世所罕见,只怕妲己褒姒都不能及。若肯侍奉枕席,也许国家兴灭就在浓情缠绵之间。”

    陈玹骤然脸色发白,他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岛上躲避,就是因为刚才那一面。

    回想起大殿里的见面,他一阵恶心。

    第一次见到北朔的年轻皇帝,盯着他的那种惊艳与贪婪的眼神,让他忍无可忍。

    再联系到面前灵女的话语,陈玹更加怒不可遏。亏得他有一个瞬间,还感觉眼前之人,风姿仪态与妻子有两分相似呢。

    他转身拂袖而去。

    秦诺却没有这么简单放过他,前冲一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陈玹想要挣脱,却被秦诺反手一扭,直接扣住脉门。

    陈玹又惊又怒,抬手反击,他自幼也跟白光姐弟一起修习武道,虽然并不精深,这些年经历战事,也没有搁下。

    被他一掌横扫眼前,秦诺偏头闪过,却忘了自己还带着帷帽,轻纱承受不住气劲,被掀飞了去。

    两人瞬时正面相对。

    秦诺悚然一惊,但想起陈玹并没有见过自己,才冷静下来。

    陈玹看清楚秦诺面容,内心确实没有任何波澜。天下佳丽,他见得多了,眼前女子容貌虽美,但蛮横无礼,在他心中已经跟那个纠缠不休的颜吉月划等号了,甚至更加让人厌烦。

    “滚!”他低喝一声,想要击退秦诺。

    秦诺却没这么容易放过他,瞅准空档欺身上前,直接狠狠一拳在他腹部。

    陈玹闷哼了一声,弯下腰,强忍着没有呼痛。

    秦诺趁机拉住他,连拖带拽,直接将人拖到旁边凉亭里。

    秦诺动作粗暴,之前因为容貌惊艳所带来的那一点儿怜惜之情,早就灰飞烟灭了。

    将人按在了凉亭的石桌上。一手锁住他的挣扎,另一只手撑在他头边,用这种极具压迫力的姿势,秦诺居高临下盯着陈玹。

    满是恶意地冷笑:“卖给北朔,还不如卖给我算了。至少我可以出比穆氏一族更好的价钱。”

    “你……”陈玹被他气地直哆嗦。

    这辈子从未有过这种屈辱的遭遇。甚至之前穆昆在大殿上,虽然目光充满欲念,但两人都是一国之君,平礼相对,言辞态度,都是客气的拉拢。

    两只手都被对方握紧,扣在头顶,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更让他倍感憋屈。想要挣脱秦诺的钳制,偏偏对方手腕跟铁钳子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看他还要挣扎。秦诺心情更加不爽快,抬手一拳狠狠在陈玹脸颊旁边。

    刺耳的碎石崩裂声音把陈玹吓了一跳,他视线偏移,盯着被某人一拳硬生生轰塌了半边的大理石桌,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灵女看着只是个十五六岁的柔弱少女,竟然是如此武道高手!

    流亡北朔半年,本地女子也见过不少,蛮横霸道确实是远胜南陈闺秀,但这么生猛的还是第一次见。

    陈玹一时间竟然呆住了,连挣扎都忘了。

    两人僵持,居高临下盯着陈玹,秦诺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在这里将这家伙干掉怎么样?!

    回想起这人之前的种种恶劣行迹,简直罄竹难书,投毒计划害死多少无辜百姓;杀害发妻,坑得方源痛不欲生;勾结北朔,劫掠昌龙观,害得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还有……

    “你……想要杀我?为什么?”陈玹心中骇然,脱口问道。

    秦诺一僵,被戳中心事的条件反射。

    这个人,好灵敏的直觉!自己只是微动念头,竟然就被察觉杀意了。明明不是顶尖儿的武道高手,却拥有这种天然的触感。

    陈玹盯着他,目光中有惊惧,更多的是疑惑,他真的完全想不透,明明无冤无仇的两人……

    正犹豫不决着。突然身后远远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皇兄。”

    是任惊雷!

    秦诺瞬间反应过来,他立刻松开手。

    陈玹趁机挣脱开来。

    他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眼前少女,仿佛在看什么吃人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