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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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阵风

    午饭是留在谢家吃的。余梦溪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三人难得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气氛很好。

    谢明溯开了瓶红酒,司濛喝了两杯。红酒酒劲儿,倒也没太大感觉。

    吃饭的时候,司濛总是在挠脖子。

    余梦溪注意到了,担忧得问:“濛濛,你脖子怎么了?”

    司濛手顿住,笑了笑,:“昨晚儿被蚊子咬了,有点痒。”

    余梦溪不疑有他,“吃完饭我拿点药给你抹抹。”

    “好的师母。”

    ——

    十月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这么好的天气适合抓mini洗澡。

    下午司濛和余梦溪合力把mini抓来,摁在了水池里。

    暖意融融的阳光下,满池的泡泡,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mini乖乖躺在无数泡沫里,任由老母亲给他搓背,那姿态别提多享受了。

    余梦溪心地替mini清洗身体,笑着:“mini碰到你就乖了,平时我和你老师给他洗澡,不乐意的很,四处乱窜,抓都抓不住。”

    司濛摁住mini肉嘟嘟的爪子,轻轻地给他修剪指甲。

    听到余梦溪的话,她微微一笑,“这家伙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和谢老师就是太宠着他了,惯得他无法无天,我以前都是直接上手的。”

    那会儿跟着谢明溯学画,天天就和mini一起玩。所有人都在好吃好喝的供着mini。唯独司濛,不乖就骂,一言不合就训他。把他教得服服帖帖的。

    洗澡洗到一半,晏竟宁的电话来了。

    她囫囵擦了擦满手的泡泡,接通电话,“喂?”

    晏竟宁劈头盖脑问:“什么时候回来?”

    司濛声音轻快,“吃过晚饭再回去,我现在给mini洗澡呢。”

    “mini?”

    “我老师家的狗。”

    “哦。”

    晏竟宁继续:“那你吃完饭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司濛:“不用了,我车回去就好了。”

    就在她接电话的档口,mini突然从池子里一跃而起,全身一甩,弄了她满脸的泡沫。

    草!

    司濛简直跳脚。

    电话贴在耳旁,也没听清楚那边的人了什么。

    “先不了。”她赶紧起身,果断地把电话挂了,她赶着去抓mini那个泼皮。

    “mini你想挨了是不是?!”她抬手巴掌就想招呼过去。

    可罪魁祸首早就一溜烟跑远了。

    “你给我站住!”她拔腿就去追。

    一时间一人一狗满院子跑。余梦溪被逗得不行。

    不过mini最后还是被司濛抓住给爆了一顿。

    给mini洗完澡,接下去就是惬意的下午茶时光。

    余梦溪煮了红茶,做了曲奇饼和面包。

    司濛躺在藤椅上,喝着茶,吃着饼干,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和谢明溯学画的日子。

    那个时候余梦溪还没有嫁给谢明溯,不过大伙儿都默认她是师母。

    余梦溪不仅是当红的珠宝设计师,更有一手好厨艺。各种菜品和点心都手到擒来。经常给司濛他们做好吃的。

    其实从到大她一直都活得很累,唯独和谢明溯学画的那段时间,是她这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

    除了有mini那只泼皮解闷,有余梦溪殷切关心,更重要的一点是谢明溯不会把她和那个人放在一起比较。她不用被那个人无情的碾压,她可以短暂的活自己。

    余梦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拿了一只精致的绒盒出来,推到司濛面前,“濛濛,一直都想给你设计一款首饰,当做你的嫁妆。可你结婚结得这么突然,我都来不及准备。这是我前不久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迟到的新婚礼物,希望你喜欢。”

    司濛轻轻开来看,盒子里装着一只漂亮的手镯,设计独特,碎钻被雕琢成眼泪状,闪闪发亮,璀璨夺目。

    “这款手镯我给它取名为‘天使之泪’,我知道你这些年活得一直都不容易。不过没关系,你要相信每个女孩子都是天使,哭过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司濛喉头发紧,哽咽道:“谢谢师母。”

    ——

    临近傍晚,晏竟宁给司濛了好几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不过她都没接到,她在和谢明溯一起看画。

    司濛把最近自己画的几幅画给带了过来。

    谢明溯心翼翼地一幅一幅卷开,有素描,也有油画。这些画很精致,堪称完美。不论是光影的处理,还是线条和布局,通篇挑不出一点瑕疵。

    而且它们都有一个特点,画风一改往常,笔锋柔和,下笔很轻,颜色也调得很浅,温柔而缱绻。

    外界人人都称谢明溯为鬼才画家。所谓鬼才,的就是他天马行空的立意构思和放纵不羁的画风。

    两个孩子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画风难免受他影响,多多少少都有他的影子。百晓生的画风张扬而热烈,奔放豪气。而司濛早期的画风更是深得他的精髓,随意放纵,野性难驯。

    画风很大程度会代表一个人的心境。最近几年,他的心境渐趋平静,画风也跟着有了很大的改变,慢慢变得柔和,少了很多棱角。

    不懂的人他是江郎才尽。真正懂画的人才知道他是越来越追求内心深处的平和。

    可司濛绝对不是这样的。这画咋一眼看过去觉得它清淡温和,通篇都很温柔,可每一笔收尾的部分又是那么仓促和用力。

    显而易见,画画之人还是心浮气躁,内心其实并不平静,只是在刻意追求画法和画风上的改变。

    为什么?

    谢明溯心里太清楚了。两个孩子被捆绑在一起这么多年,百晓生生前很多人都分不清她和司濛,司濛一直活在她的光环之下。那种来自周围人的压力,司濛不,他也深知她的痛苦。

    都人死灯灭,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可百晓生不同。她生前受到太多人追捧,有太多人喜欢她。而她却在最当红的时候陨落,让所有粉丝都心痛不已。

    当年她的追悼会开了三天三夜。有无数粉丝从全国各地赶来吊唁。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在追悼会现场失声痛哭。

    百晓生的自杀一直是粉丝的心病,就像是埋在心底的一根刺,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埋越深,难以剔除。

    随着三水姐这个名字在画坛冉冉升起,越来越红,越来越受到人们喜欢。她比起百晓生当年,更有悟性和灵气,能在这个圈子爬得更高。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天赋,又有相似的画风。外界不和谐的声音当然会越来越多。

    百晓生生前,司濛受她影响。死后,总有人带节奏,拿司濛和她比较,司濛不可避免要承受各种恶意的攻击。

    谁都想做梵高,不想做梵高第二。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梵高,第二、第三,往后的没有任何意义。

    司濛急于摆脱外界扣给她的帽子,她想用不一样的画风和画法来回应外界,她不是“百晓生第二”,她是独一无二的三水姐。

    这实属正常,也情有可原。

    可错就错在,司濛太过急切了,太想摆脱百晓生的影响了。她忘记了艺术最是能反映一个人的心境。如果不能做到真正放下,不能做到真正心平气和,心中依然存有不甘和怨念,她就无法彻底扭转自己的画风。

    谢明溯慢腾腾地看完每一幅画。然后放在桌子上,动作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司濛,你如何评价你的这些画?满意吗?”

    “不满意。”司濛如实相告:“比起我以前那些画,它太完美了,我看不到一点瑕疵,可我就是不满意。就算当时是满意的,过后也越看越不对劲儿。谢老师,您这是为什么?”

    “什么感受?”谢明溯继续问。

    “你在画这些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我很专注,很投入,也很畅快。”

    “来,你来看这里。”谢明溯随手拿起手边的一幅画。

    那是《美人》系列的第一幅作品,是晏竟宁的半个背影。

    他指着画:“你看这些线条,每一笔收尾的时候为什么这么仓促,用力为什么这么重?你当时在想什么?”

    司濛凑到画前,仔细观察那些线条。确实像谢老师的那样,每条线条在收尾的时候都是仓促的,而且用力过猛。这些细节都很不明显,普通人或许轻易就忽略了。可真正懂画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最致命的是她自己没看出来。在谢老师提出来以前,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司濛觉得自己的后背凉嗖嗖的,一股冷流爬上脊背,沿着四肢百骸蔓延来,很快遍及全身。

    她怔怔看着自己的话,呢喃细语:“谢老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谢明溯起身,轻轻拍了拍司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司濛,你太心急了,忘记了一切画境皆心境。”

    ——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镜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与喧嚣。

    只有在这一刻,这座西南城市才会生出些许凄凉孤寂,与白天的繁华格格不入。这样才更适合孤独的人。

    别墅隐在无数斑驳树影里,亮着灯,显得格外沉寂。

    若不是那一抹阑珊灯火,恐怕很难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她拿着包慢腾腾地走在林荫道上,一点都不赶时间。

    别墅渐渐被甩到身后。

    要走出区到外面才能车。

    谢明溯想开车送她回去。可被司濛拒绝了,她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想一想老师的那些画。

    阴云遮住了皎月,像是要落雨了。

    刚走到区门口,一抹挺拔伟岸的身影意外地出现在司濛的视线里。

    晏竟宁靠在车边抽烟,指尖夹着一抹猩红的火星子,被夜风越吹越旺。

    黑色的宾利,车型硬朗,流光炸泄。

    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男人转了个身。看了她一眼,便朝她走了过去。

    入秋后,夜间的气温一日冷过一日。有夜风呼呼作响,男人迎风而来,步伐坚定沉稳,破了原本的夜阑人静。

    “你怎么来了?”司濛不自觉抓紧手中的包,有些惊诧。

    长风将他低沉的嗓音送进她耳朵里,每个字都分外清晰,“晏太太,我来接你回家。”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身边每个人都叫她用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