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曲五百一十五章 曲水流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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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琮已经成年,尚未婚娶,名义上一直与父母同住。

    实际上,他拥有不少房产,城内有多处大宅,城外有不少庄园。

    如今正在城内一座宅院里举办宴会。

    曲水流觞之席,高朋满座之宴。

    热闹之余,极尽奢华,又不失风雅。

    整座席台,好似沙盘,宛如微缩景观,其上有山有水。

    山水轮廓,宛如画卷,一草一木,细致入微。

    溪水潺潺,环山而绕,正如“曲”字,曲延婉转,环回对称。

    一座精致的水车于源头处添水,一众侍女不停地摇水过冰。

    盛放美酒佳肴的碟和过冰之水的丝丝凉气,随着溪水,流遍全席。

    方圆之地,凉雾弥漫。

    哪怕正值午时酷暑,身处其间不燥不热,清爽宜人,怎一个爽字了得。

    流水之台席,围坐宾客数十人之多。

    男宾一边,女宾一边,被弯曲溪流隔开,同席不同桌。

    当然,坐开并不意味着不走动,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还有三女成“品”字形,位于宴席下首,分别抚琴、奏箫、起舞。

    正是舒氏母女。

    舒氏乃是妾室,并没有资格出席正式场合,露面见客的会寥寥无几。

    所以,席上之宾客,她大多不认识。

    梅华和兰华身为闺阁少女,尽管难得出门,议亲寻婿的会并不算少。

    身为岳州刺史的女儿,虽然仅是庶女,求亲的人家依然多如过江之鲫。

    常常参加诸如马球、蹴鞠、赛马等游戏场合,方便与适龄的少年结识。

    席上男宾,她们大半认识,不乏曾经的追求者,亦不乏心仪的少年郎。

    席上女宾,不乏从前的闺蜜,不乏相熟的女卷,亦不乏过往的嫉妒者。

    窃窃私语,切切嘈嘈,分明能看到许多指指点点,听到不少讥讽之言。

    从高高在上的刺史家贵女,沦为如今下贱女妓,境遇之别,不啻云泥。

    就算被卖进了暖香阁,饱受屈辱,毕竟私下。

    如今,居然被迫同生母一起以卑贱之态陪席。

    还是当着这些曾与她们有着过往的熟人的面前,情何以堪。

    三女寄颜无所,汗颜无地,人都木了。

    宛如悬丝傀儡,一牵一动,任凭摆布。

    好在毕竟是正式宴会,参宴宾客非富即贵。

    蒲琮要顾着蒲家的脸面,不敢真个乱来,三女仅是单纯陪席表演。

    否则就算让三女当众唱艳词、跳艳舞,她们也非从不可。

    摆着曲水流觞之席的大方亭之外,候着一众仆役和奴婢。

    乃是随从参宴的宾客而来。

    站得零零散散,依主人的亲疏远近,扎堆在一起。

    一边时刻留意着方亭内的主人,一边声聊着天。

    竹就在其中,扮成一个随同自家姑娘前来参宴的婢女。

    她是潘叔三的嫡女,闺蜜都是来自岳州数一数二的人家。

    当初岳州几乎成铁桶,她都能逃出去,混进宴会意思。

    如今混在下人堆中,听人幸灾乐祸地讨论自己的娘和姐妹。

    品头论足,法肮脏,不堪入耳。

    她都快气哭了。

    正在这时,仆役来报岳大姐前来赴宴。

    众人彼此张望,神情各异,心道有好戏看了。

    蒲琮昨天以庆贺乔迁的名义给岳家递了请柬。

    岳堂主禁不住岳家长辈软磨硬泡,只得同意岳湘参宴,并要求当众向蒲琮致歉。

    毕竟只是一场宴会,参宴者众多。

    蒲琮显然只是想要公开找回面子,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与十数万贯的赔偿、岳州分堂的名声、岳家上下的利益相比。

    他女儿的面子算得了什么?

    于是岳湘被迫来了,由不得她同意不同意,不同意也会被强行绑来。

    岳湘心里跟明镜似的,爹爹被迫让了一步,那就会让二步,让三步。

    这次家里能逼着她参宴并当众致歉,下次就能绑着她送给蒲琮。

    父亲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伏少撑腰。

    算算航程,顺风号这两天就到。

    无论如何也要撑过这两天。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舒氏母女当众受辱,岳湘立时忍不住了,真真暴跳如雷。

    她与潘兰容打交好,是顶好的闺蜜,义结金兰那种。

    当初劝潘叔三前往朗州,她出了大力,多次给潘兰容写信。

    哪曾想害得潘叔三被杀,家破人亡,潘兰容不知所踪。

    她心里非常歉疚,无法容忍潘家的女卷在她面前受辱。

    “你好歹曾与六娘定亲,与五娘七娘也非是没有交情,她们打便追着你叫三哥哥,你现在竟然如此羞辱她们,还要脸不要脸!”

    六娘就是潘兰容,也就是竹,家中行六。

    梅华行五,兰华行七。

    岳湘是岳帮主唯一的女儿,岳阳帮的大姐,打被宠了上天。

    尤其出身帮会之家,从来都是能动不动嘴的,无法无天惯了。

    别看离开了两年,岳州分堂如今又陷入了困境,毕竟积威深重。

    这一大发雌威,众人噤若寒蝉。

    正在奏乐和跳舞的舒氏母女也停了下来,一个赛着一个眼眶红。

    这都多久了,终于有人敢替她们出头了。

    “还有你们”

    岳湘余怒不消,转向众人:“当初一个个追着五娘七娘,把她们夸得像花一样,如今非但不肯雪中送炭,反而落井下石,就算不敢求情,暗中照拂一下不难吧?”

    众人纷纷低头躲避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蒲琮轻咳一声,转向舒氏母女道:“让你们停了吗?你怎么教女儿的。来人,把她拉下去打板子。”

    近十名候在外面的粗壮嬷嬷一拥而入,把舒氏七八脚地架住往外拖。

    梅华和兰华拼命想救,被强行拽开。

    岳湘大怒,纵身跃去,想要阻拦。

    结果从后厅冲出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军士。

    拔刀的拔刀,架盾的架盾,拉弓的拉弓。

    交替掩护,错落分明。

    岳湘顿时停步,俏脸发白,不敢动弹。

    如果有把剑她还敢试着闯一下,空着闯军阵就是个死,不存在任何侥幸。

    四下传来咵咵震响,不知多少军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至少也有百多人。

    把摆着曲水流觞之席的大方亭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参宴宾客无不色变,吵吵嚷嚷质问蒲琮想干什么。

    蒲琮端坐不动,澹澹道:“别拖远了,就在外面打。”

    领头的粗壮嬷嬷应了一声,让人把舒氏绑在长凳上。

    两名仆役扬杖击背臀,舒氏发出惨叫,梅华和兰华齐哭求饶。

    一个女声传来:“住。”

    众人纷纷扭头张望,心道谁这么大胆子?

    竹走进来,眼睛一直盯着蒲琮,恨恨道:“你不就是想抓我吗?现在我来了,你把我娘和五姐六妹放了,我潘兰容随你处置就是了。”

    她目前的形貌与当初略有些变化,加上扮成婢女,很多人一时没认出来。

    少数认出来了也不敢确定。

    直到报名,满场哗然。

    “诸位,诸位受惊了。”

    蒲琮长身而起,微笑道:“弟动这么大阵仗,正是为了抓捕潘匪余孽,余孽这不就现身了吗?来人,把她拿下,连同舒氏母女一起押走。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他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才打了舒氏几板子,潘兰容就忍不住跳出来了。

    还有好些个段没来得及使呢!

    多好一个在众人面前立威的会,可惜了。

    竹和舒氏母女很快被押走,百名军士也随之退走。

    岳湘犹豫少许,向蒲琮悄声问道:“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她们?”

    蒲琮看她一眼,笑道:“我有些不胜酒力,湘儿你要不要陪我去后院走走啊?”

    岳湘脸色一阵阴晴变幻,忽然咬紧银牙道:“好,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