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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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睡觉的时辰颠倒, 商时景一觉睡到了晌午才起身。

    店家正好来送饭菜,商时景简单梳洗了一下, 便将饭菜接到屋内来细品慢用,巫琅自然是走了,他原也想着巫琅不太可能让自己参与斗法。虽两方都明面上着公平公正, 可哪知道私底下会做些什么动作, 更何况这次伤亡损失惨重,商时景若非因为宋舞鹤的缘由,本也没多大兴趣掺和这个热闹。

    因着凌的琴声, 商时景用饭时还特意搬到了窗边,这会儿阳光朗照,那扇窗户闭得严严实实,他仔细量了会儿, 才确定对面也是一间客栈。来此居住的人虽然并不一定都是修士, 但是在琴艺上有那般造诣, 凡人之间只怕也是很少。

    商时景知道许多东西都要认真学习, 要达到弹指间撼动人心的地步, 更是艰难辛苦, 不光要有苦功,还需有造诣。

    他并非是那弹琴人的知音, 而是对方的愁绪潜入琴声之中,随风传送而来。

    就算是前世许多著名的大师,商时景也听不出纯音乐里带着什么感觉,最多只能勉强分辨出悲喜, 那些名曲更是不用,他欣赏倒是不难,可要长篇大论,却不容易。因此昨日与弹琴人产生共鸣,商时景便也料定对方必然与自己一样,陷入困苦囹圄之中,不得轻易进退。

    他不是那弹琴人的知音,这弹琴人却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因而不由得多关注了几眼,只可惜等到饭菜用尽,那儿也是窗户紧闭。

    商时景自觉无趣,换了身出行的衣服,将用盛的碗器放好,自己一人下楼闲逛,这涌金客栈正到午饭时辰,自然是热闹非凡,白日与晚上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掌柜与伙计忙得脚不沾地,商时景倒也没去扰他们,自顾自走出门去,阳光有几分晒人,可落在身上,却叫人浑身暖和。

    集市旁多是些新鲜古怪的杂货,看着有趣,实则没什么用处,商时景一路看来倒是兴致勃勃,只可惜没有什么购买的兴致,等摊贩聚集的集市到了尽头,一转弯就是条长巷,两边都是铺子,应有尽有,尤以书铺最多,商时景本还有些不明,听见童子朗朗读书声才恍然大悟此处离私塾不远。

    学校附近总是伴随着文具店,这点倒是从古自今几乎都没什么更变。

    整条街上也有些其他店铺,不过还是书铺最多,同种类型的书铺一多,自然有些竞争,商时景不太明白这些东西,却也意识到这些店铺卖的东西多少有些错开。

    倘若一家卖文房四宝,另一家便卖架子笔匣乃至刻刀之类的东西;有一张卖各种各样的纸,另一家就卖各种各样的书。

    商时景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书籍倒也不是什么铺子都能卖的,绝大多数都是卖文具相关的,只有几间大店才有书架。他四处逛了逛,发现有间叫做“文人四友”的书铺,店铺极大,却门可罗雀,卖得物品倒是很繁杂,一面墙上挂着琴,底下摆着棋;另一面挂着字画,底下是个矮架,放着好几本书。

    掌柜的在嗑瓜子,见着商时景进来,眼皮抬了抬,没太大兴趣的继续翘着二郎腿看书去了。

    这种沾着墨香气的书铺就算没什么热情喊卖的兴致,总也不该对客人这么失礼,不过商时景倒是松了口气,他不喜欢那种热情无比的伙计,这种不话的倒更合他心意一些。

    这店铺可以算是这条街最大的店面了,不过东西仍然放不完,还摆了一个类似梯田造型的圆弧桌子在外,放着好几本书籍。

    书面都是素朴的深蓝色,名字起得倒也极有韵味。

    旁边搁着块薄木板,用浆糊糊了张纸,上头大字写得十分飘逸潇洒。

    女子免看

    君子莫观

    商时景仔细想了想,自己哪个都不是,便又继续看了下去,下面原来是书的情况。

    “风雨先生新作《笑娥眉》连载第八卷 。”

    “雪海主人大作《浪花飞草》最终卷。”

    ……

    “枯山居士《诗集整合》全卷。”旁边添了一行字,“要刺诗可往前左转,花绣雕青,应有尽有。”

    商时景随手翻了两本,发现居然都是艳/情,就连那位枯山居士的诗集也都是些淫/诗/荡/词,还有几本是龙阳之好,不由得挑起了一边眉毛,又仔细翻看了两页;每个看书不买的客人都是书店老板深恶痛绝的存在,掌柜的嗑着瓜子,眯起了眼睛。

    连连翻看了好几页,商时景发现这本书完全是半白话半文言,除了个别生僻字眼,大致都好看懂得很,毅然买下了两本,爽快的掏钱付账。

    掌柜那阴沉不定的脸顿时转成和煦日光,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反正不是我的身体,不要脸也不是我不要脸。

    商时景理直气壮地接过掌柜包好的书籍,决定回去以艺术的眼光好好欣赏一番,倘若是他本人,估计还要顾及面子斟酌一下,可现在是尚时镜的脸,他根本就不在乎。老书虫到哪里都是老书虫,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怎么追过更新,接下去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不买点/黄/书放松下精神,根本就对不起自己。

    买了书之后,商时景就没有什么多逛的心思了,他脸皮还没有厚到拿着两本艳/情四处乱跑的地步,因而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客栈,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才觉得自己刚刚的模样实在是太心慌了。

    书只买了两本,都是同一个作者,商时景不喜欢从中间段看起,因而买了一本全卷,另一本则是许多短篇放在一起的整合本。

    这位雪海主人颇为高产,且文笔优美简洁,纵是鸡零狗碎的事也写得很是有趣。短篇里头还有几篇断袖章节,商时景不排斥,却也不上喜爱,因而跳过去没看。每个故事都很简短,他看了半,便又去翻本全卷的,全卷便换了背景情况,情节香/艳无比,污段子一个接一个,看得商时景直拍大腿。

    可写到中途,忽然画风急转,书中一对配角隐隐给了商时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儿见过,可他放下书来,细细想了许久,却也没有半点记忆。

    这时忽然一只纸鹤顺着窗户飞到了屋内,纸鹤缓缓煽动了两下翅膀,将自己完全展开,落在了商时景的手上。

    纸上写了十一个字。

    “虞已归,雨眠已死,我杀人了。”

    听雨眠死了……

    商时景想起那个笑容可亲的姑娘,不由得一时怔忪,又想到这三条信息到底是相连,还是无关。是因为虞忘归到了烟涛城,害死了听雨眠,所以肥鲸杀了人;亦或者,虞忘归到了烟涛城;听雨眠突然死了;肥鲸遇上了什么事不得不杀了人。

    信上不过寥寥数言,可却能感觉到肥鲸的崩溃与绝望。

    商时景仔细斟酌了半日,始终不得诀窍,便只好匆匆写下一条宽慰言语寄托于信:“保重自己,我尽快赶回。”

    纸鹤往外飞去,商时景转过身去拾那两本书,已没了方才愉快的心情,电光火石之间,一缕灵思忽然划过脑海,叫他一把抓住,不由得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将书拾起来掀到最后翻看了数次,呆坐在了床上。

    这根本不是一本原创。

    而是一本同人。

    这里面的两个配角,他熟悉的实在不能更熟悉了。

    分明就是祝诚跟宋舞鹤!

    商时景浑身发冷,一下子失了言语的能力,他的手指落了封面上缓缓描绘着轮廓,一时间竟有些不出话来。无论雪海主人是谁,做这件事的人已经足够清晰了,定然是尚时镜告诉了他人,他昏迷五日,路上赶了一日光景,算上昨日饮酒,直至今日已足有八天,有现成的原型在此,下笔自然不会太慢,这本册子至多万字,倘使抓紧些许,又刻意发售在这座城中,对尚时镜而言,时间已足够充裕。

    他原还没有想到那处去,刚刚接到了肥鲸的纸鹤,方才想起这种熟悉感,正是祝诚与宋舞鹤的生平。

    这本册子根本就是给正道所看!

    身份也好,性别也罢,乃至接下来宋舞鹤会做出的每个举动……

    尚时镜真是疯了!

    越是慌乱,商时景反倒越发冷静了下来,那个自昏迷五日后就隐隐约约潜伏在心中的想法又再跳动了起来。

    吃下双生果,真正前往新身体的人,到底会是我?还是尚时镜?

    商时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沉静下思绪理清这一团乱麻。

    当时尚时镜果然已经出来,而且他的安排,恐怕并不止这么一手准备,不过商时景知晓自己猜不出来对方想了什么,只能见招拆招,不由得头疼无比。其次就是祝诚跟宋舞鹤,尚时镜这般不留余地,必然是知道祝诚出事,因而根本不惧两个废人的寻仇,也不需要这二人的人情。

    他这般斩尽杀绝还嫌不足,显然是因为商时景想保下两人。

    商时景心中无名火起,忍不住伸手按住不断起伏的胸膛,觉得怒气几乎都要从这具身体里涌出。

    尚时镜!

    作者有话要:这还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