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A+A-

    在玉韫居的日子很是悠闲, 节奏慢得像是在养老。

    商时景甚至还学会了钓鱼,不过由于他不会杀鱼, 所以最后只好又把钓到的鱼放了回去;在这里的活动并不多,他也不敢草率上岸,之前在岸边散步的时候遇上了叼着虎崽子跑来喝水的老虎, 吓得他直接一个水上漂跑回了竹屋, 跟着极远处的老虎母子大眼瞪眼。

    如果要实力,商时景自然不惧怕那只老虎,他大可用湖水将老虎卷入水中, 更可以直接把对方冰封住,不过作为一个寻常的凡人,他并没有伤害国家保护动物的想法——尽管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国家了,也同样不想被国家保护动物伤害。

    不知道是不是怕商时景不会煮饭, 有人在灶台上还塞了本菜谱, 不过看起来像是当引火的, 菜谱里被撕了好几页, 估计已经变成灶台里的灰烬了。剩下的几页对商时景帮助不, 尽管他没烧出过什么特别像样的菜式来, 不过好歹也能给自己煮点面条吃,也算学了点新东西。

    大约住了半个月, 春日正冷的时候,商时景收到了祝诚传来的新消息,是麻脸姑娘不日就到。

    玉韫居幽静无比,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只是苦无人声,商时景这几日自己待着,都练出自言自语的习惯来了,他甚至还在这段时间里猜了尚时镜对瑶芳花的一百种用法:比如拿来吸,或者拿来做梦,或者给别人做梦,要不就是拿来看……

    总之想了那么多,没几个好用处。

    商时景接到纸鹤之后就开始扫新的屋子,有两处竹屋是连着的,还有一处距离稍远些,正近凉亭,是个赏风观月的最佳位置,不光是古代,现代也是男女有别,无论麻脸姑娘生得如何,总归不能轻慢她。商时景给她换了新的备用被褥,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番,并没有多放东西,留下足够多的空间给她自己安排。

    坐牢还有个狱友,守动物园还能跟饲养员聊聊天,商时景憋闷了半个月,知道自己总算有邻居了之后,整个人都兴奋无比。

    游鱼似是也感觉到了他的喜悦,纷纷涌出讨喜,结果撑了个肚圆,好在商时景兴奋有余,理智还在,没有谋杀鱼群的算,及时悬崖勒马,收住了手。

    麻脸姑娘来得那一日,天很晴朗,商时景睡到了太阳晒屁股才起床,迷迷糊糊洗漱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有邻居要来,不过想想对方可能也没有那么早到,就安安心心的吃了个早饭,走到断口边算钓鱼等待,哪知道岸边早已有了一个人影,正在来回徘徊。

    这地方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来,商时景若有所思的升起竹桥走了过去,就看到麻脸姑娘正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岸上,肩膀上扛着一只獐子,脚边还躺着只虚弱的老虎,腰间别着一串的兔子,看上去简直像个威风凛凛的女野人。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老虎倒也眼熟。

    商时景记性不差,认出这老虎是之前跑来喝水的那头,倒不是因为商时景是个老虎专家,而是这只雌虎脖子上有伤。麻脸姑娘对着野兽力大无穷,可见到人的时候,温顺的却像是只兔子一样,束手束脚的站着,声音轻不可闻,好似自己站在这里会脏了地似的。

    獐子与兔子已经死了,这雌虎却还活着,商时景还记得猫似的虎崽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将雌虎仔细看了看,不知它是哪儿损伤到了,只好喂了它一颗灵药,温声道:“它刚生育过,还有个虎崽子,那你的这些猎物很够吃了,且放它一条生路吧。”

    麻脸姑娘有些怯怯不安的看着他安抚雌虎,下意识道:“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商时景摇了摇头,缓缓摸着雌虎的身体安抚着,微笑道,“我并非责怪你,只是……只是我们不需要吃它。”

    这话也不知道麻脸姑娘听懂没有,反正是没有话了,雌虎缓和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慢慢站起身,它看起来美丽而又矫健,躯体庞大而灵敏,威严的像个女王,普通人与老虎面对面的这种冲击感很难言明,商时景几乎没有动作,而雌虎只是沉静的看向了他,并没有任何表示,缓缓退后了几步,确保这两个极具威胁力的猎物没有攻击的意图,这才转身投向了山林之中。

    商时景好半晌才想:不管麻脸姑娘听没听懂,这母老虎大概是听懂了。

    麻脸姑娘的东西并不多,本来商时景以为祝诚给了她一个芥子袋,后来才发现她的所有东西都背在背后,是个花色的包袱,看体积估计只占了点衣服。她走上竹桥的时候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好像怕自己把这桥踩坏了似的,商时景便加快了点脚步,让她快些到屋子处。

    竹屋的布置自然是与麻脸姑娘自己的装扮有天壤之别,她怔了怔,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我睡哪儿?”

    “这里是你的房间。”商时景怔了怔,看着麻脸姑娘道,“这里都是你的。”

    麻脸姑娘急忙摆手道:“我不需要这么大的,我……我睡柴堆边也没事的。”

    商时景好歹才让她终于相信自己要住在这间屋子里,她怔了怔,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才去摸了摸被褥跟纱帘,神情懵懵懂懂的,眼睛却又好似寻常的女子看到喜欢的东西那般放出光彩来,却不敢坐下。商时景只好又指了指屏风后头,温声道:“你舟车劳顿,那后头有浴桶,旁边的厨房内可以烧水,桶底有块板子,你抽开来,水就会往底下流走了。”

    麻脸姑娘似懂非懂的样子,商时景也没有办法,张了张嘴只好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我……我来。”麻脸姑娘急忙拦阻道,她心翼翼的看着商时景,模样十分拘谨,“我会烧饭的。”

    商时景不知道些什么,半晌才道:“那麻烦你了。”

    麻脸姑娘这才欢欢喜喜的笑起来,猛然点头,商时景又指了指自己的屋子,温声道:“我通常都在那里,你只管去那儿找我就好了。”对方点了点头,还背着那个花皮包袱,腰上的兔子串晃来晃去,商时景一时不知道什么是好,就走了。

    隐居着好听,其实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商时景每日坐修炼,没有进步的时候就弹琴抚平心绪,这个世界的生活对于经历过娱乐爆炸的他来讲某种意义上真是在戒/网/瘾。

    人真是一种闲不得的生物。

    因为太过无聊,商时景甚至还找了几个花盆,到山上挖了些好看的花草回来种着。

    花盆是烟涛城的匠人丢在仓库里的,仓库里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孔明灯跟花灯都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平日起火烧饭都要花费好大功夫,这会儿这点活都被麻脸姑娘揽走了,商时景只好侍弄完花草之后开始抚琴。

    他学得曲子并不多,手法也颇为生疏,好在练习勤恳,慢慢从噪音变得也有些曲调起来。

    总算没在别人面前丢脸。

    麻脸姑娘到底是独自生活惯了的人,她煮了饭,炒了菜,居然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点闲空洗澡换了身新衣服,来喊商时景吃饭的时候,她已经不再穿着那身野人装,也不像之前那么扮的好似女鬼,而是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头发也稍稍理顺了些,不再枯草似的披散着。

    “吃饭了吗?”商时景没等她开口就问道,对方木讷的点了点头,很是紧张的模样,于是商时景又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搬桌椅出来吃饭吧,你怕不怕晒?”

    麻脸姑娘飞快地道:“那我去搬桌子椅子。”

    商时景看着她的背影,对这份行动力目瞪口呆,最终只能无奈的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在外面吃饭也是他近半个月养成的习惯,只要没下雨,他就会尽量在外面用饭,起码有鱼儿跟远处来饮水或是闻到香气的野兽跑来,会感觉不那么寂寞一些。

    桌椅都不高,搬运起来也很容易,等商时景出来的时候,麻脸姑娘已经从厨房里端饭菜出来了。两人相处的模式跟商时景所想的很有区别,他本来以为自己跟麻脸姑娘就只是比邻而居的两户人家,现在看来对方好似定位错了自己的地位。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阶级的缘故,亦或者是对方太久没有跟人相处。

    太阳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意融融,又不至于过分晃眼,麻脸姑娘的厨艺比他好得多,兔子串成了兔子肉,她不知道哪儿摘了野菜,还有些厨房里的存货,米饭没半点焦糊,香喷喷的勾人食欲。

    商时景已经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吃到这样纯粹的米饭了,他自己煮的时候通常都是锅巴混着米饭,而且锅巴往往比较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商时景问道。

    麻脸姑娘比商时景与她初次见面时要腼腆,现实些来讲,这是她跟商时景的“初次见面”,只知道眼前这人是自己唯一的朋友祝诚介绍来照顾自己的,她一个人住在落英林里的确很孤独,所以祝诚找到人照顾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动了。

    其实她并不是需要照顾,她只是觉得如果有个人愿意跟自己做朋友,可以跟自己话,那就很足够了。加上祝诚担心她留在这里会惹上麻烦,她不想拖累任何人,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祝诚。

    “我不知道,以前村子里的人叫我祸害,或者丑八怪,不然就是灾星,我不知道哪个是我的名字。”麻脸姑娘不太与人话,因此得很慢,也有些艰难,她扒了扒饭,又道,“诚我脸上麻子很多,叫我阿麻。”

    真是一个富有祝诚风格的称呼……

    这自然是不能做名字的,商时景若有所思的放下饭碗,麻脸姑娘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不吃了,急忙自己也放下了饭碗,不敢再吃。

    “我见你心灵手巧,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叫巧娘好不好?”

    “巧娘……”麻脸姑娘笨拙的重复了两遍,很快欢喜起来,“好啊,那我以后就叫巧娘。”

    商时景想起她方才的态度,又忙添了一句:“你若是不喜欢,自己想再起个名字,也不妨事,我只是觉得这么叫方便一些。”

    巧娘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个名字很好,好听,我很高兴。”

    这才叫商时景放下心来,他这才注意到巧娘也没有吃饭了,于是又端起饭碗道:“快吃吧,等会饭菜都凉了。”巧娘呆呆的应了一声,端起饭碗急忙吃起来,生怕待会商时景不吃了,自己也没得吃饱。

    商时景怕她噎到,无奈的去取了只碗给她舀汤,巧娘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等见了商时景将汤放在她面前,忽然不出话来了。

    两滴眼泪落在了汤里,商时景故作没看到,他不需要吃许多,两碗饭就足以,只道:“你好好吃饭,吃饱了就将这些收拾收拾,有什么事就去屋里找我,我向来都是在的。”他本来是怕自己留在此处尴尬,加上巧娘显然没有吃饱的模样,这才让她收拾。

    哪知巧娘埋在碗里闷闷的应了一声,等着商时景一站起来,她也急忙把碗放下了,于是商时景又道:“你吃饱了吗?”

    这个问题叫巧娘下意识摇了摇头,她好似又反应过来似的,立刻点了点头,商时景无奈道:“你慢慢吃,不妨事。”他约莫觉得自己也是无用,干脆重新坐下来,又盛了一碗汤,不紧不慢的喝起来,巧娘见着他也在吃,这才老实吃起饭来。

    商时景觉得祝诚一定是对巧娘了什么奇怪的话,搞得人家姑娘对他这么心翼翼的。

    跟巧娘“同居”的日子相比较起孤身一人时好了许多,起码有个人能话,商时景还教她与自己一起钓鱼,结果巧娘睁着眼睛奇怪的量了商时景半日,抱着鱼篓跳下湖水之中,抓了满满一篓子的鱼,欢天喜地的举起给商时景看。

    商时景:………

    最后那篓鱼还是被放了回去,只留下了最肥的一尾,巧娘对商时景的行为很是困惑,却并没有反抗,那尾肥鱼也是商时景的老熟鱼了,每次都抢最多鱼食的那个。

    活该被吃。

    养君数日,终有一食啊。

    当天晚饭加了一大碗鱼汤。

    经过一段时间后,商时景终于发现自己跟巧娘的代沟,就拿钓鱼这种活动来讲,对他的主要意义其实是消磨时光多过于生存,然而对巧娘而言,抓鱼就是生存。时间一长,商时景也没了跟巧娘一起钓鱼的兴致,他本来还想发展一下渔友,按照巧娘的劲头下去,他可能连鱼友都没有了。

    巧娘不喜欢钓鱼,也不知道钓鱼有什么乐趣,所以商时景放弃教她钓鱼后,对两个人都是解脱。最开始的时候,巧娘还有些拘谨,她没有离开竹屋,也很少会出来活动,商时景若不与她话,她几乎一天都不会开口,后来两人熟稔了些之后,巧娘有次心翼翼的问了问可不可以出去猎,就彻底炸了锅。

    商时景将竹桥的机关告诉了巧娘,让她自由出行,之后时不时巧娘就会做出弓箭跟兽皮裙,厨房里的猎物也多了许多种类,就连商时景的竹屋里都垫了块鹿皮地毯。除此之外,她还编了些竹筐,采了不少药草拿出来晒,是治皮外伤很有用处。

    好在没有再出现老虎。

    总之巧娘来到之后,商时景基本上就负责貌美如花,他偶尔弹琴静心的时候,也会怀疑到底是自己照顾巧娘,还是巧娘照顾自己。

    之前放走的那只雌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灵药的缘故,长得个头大了许多,过了没多久就经常叼些死掉的猎物丢在岸边,然后虎啸一声示意商时景出来拿东西,眼神之中极为明显的流露出对他这瘦身板的不屑。

    商时景之后再见它时吓了一跳,那只雌虎的体格少大了一圈,那日叼来的是山鸡,羽毛倒是很鲜艳;之后又有些野兔、野猪,甚至于毒蛇。

    倘若商时景不收,雌虎之后再来就会吃掉自己昨日带来的猎物,然后放上新的猎物,之后的猎物里也就不会再出现同样的动物了。

    商时景对这位虎妈敬谢不敏,巧娘倒是觉得它很是聪明,很想与它亲近,平日吃饭时与商时景交谈起来,也满是憧憬的口吻。只不过商时景靠近雌虎时,对方不会避开,可若是巧娘接近,稍有风吹草动,它撒腿就跑,大概是之前吃了巧娘的苦头,心里记仇。

    好几次巧娘都摸到虎穴了,被随时随地算跟她同归于尽的虎妈又吓了回来。

    于是商时景就知道了那名虎妈足足有四头虎崽,有一头特别的闹,喜欢趴在其他兄弟身上,不过身体也最差;由于那头虎崽子的特立独行,虎妈对它最为不放心,平日训练扇它的巴掌也最多,平日喝水的时候总会叼着它一块儿出去。

    有次饭后散步,商时景有幸看到了那只传中特别闹的虎崽子,它与它的母亲长得很像,但显然要可爱的多,胆子非常大,巧娘就藏在树上,眼睛亮得像是能发光。正在喝水的雌虎认出了商时景,一口叼起它调皮的崽子后颈,本来商时景以为它们要走,结果雌虎却跑到了他身边,冲着他转了个圈圈。

    虎崽子叫起来奶声奶气,有点嘶哑,不光胆大,还很好动,四肢在不停的挣扎,很快就被母亲放了下来。

    雌虎拱了拱商时景的腰间,似乎在嗅闻着什么,尾巴甩来甩去的,任由虎崽子在地上爬行,它发出低低的咆哮声,直到虎崽子翻了个滚,这才叼起孩子匆匆的跑了起来。

    商时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摸了摸自己腰间,很确定雌虎不是在自己标记,他好歹看过几期动物跟自然相关的节目,知道老虎标记是会撒尿的。等雌虎走了之后,巧娘才从树上跳下来,若有所思的道:“先生,你她是不是想要东西?”

    “嗯?”商时景不太明白。

    “之前先生给了她一粒药吃。”巧娘探身看向丛林,疑惑道,“她是不是也想要那个给自己的孩子吃呀?”

    商时景怔了怔,无奈笑道:“你我又能帮它到几时,物竞天择,生命永远不会结束。倘若帮助它太过,反倒是害它。倘使有一日它对咱们有了感情,亦或是咱们对它们有了感情,到那时候,分别就会显得很痛苦了……”

    巧娘似懂非懂的摸了摸脑袋道:“先生知道的真多,我有些听不明白。”

    “无妨。”商时景摇头笑了笑,他缓缓道,“你会慢慢明白的。”

    大概是知道讨药不成,雌虎再没有带着猎物来过,十分冷酷无情。巧娘每日翘首以盼,就等着虎妈妈哪天再带着虎崽来见面,她的心愿已经从跟雌虎做朋友急速降低成了每天看看它们母子俩就够了,之前她摸虎穴时进错了地方,被住在旁边的公虎追了半个山,就没有再去过了。

    商时景没算搅扰她的兴致,每日抚琴修行,偶尔钓鱼看书,姑且也算是逍遥自在,直到有一天山林之中传来虎啸声,一只素未谋面的老虎拖来了一个人,雌虎紧随其后,但凡前头那只老虎对那人有所意动,巴掌毫不留情。

    最先接到人的不是商时景,而是猎归来的巧娘,她将腰间挂着的两只山鸡丢给了这两只老虎,任由它们进食,自己则急忙将人从虎口之中救下,扛起来背进了玉韫居之中。

    “先生先生!有人受伤了!”

    商时景还真稀罕,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人,出门一看才发现还真是有人受伤。

    他原以为是什么快要活不下去的猎人进山碰碰运气,哪知巧娘将人一放下,竟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巫琅?!”

    作者有话要:看了侏罗纪2

    我永远爱欧文哥_(:з」∠)_我也好想写恐龙相关的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