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飞廉看了曲鸿一眼，得到示意之后才稳了稳心神将试卷接了过来，低头第一眼扫到江茹萤的字迹，不同于男子字迹有气壮山河之势，但又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娟秀内敛，反倒是端庄大气，颇有些行云流水的意思。

    看着这字迹，魏飞廉突然就想起来今日见到江茹萤的情形——没有因为被何奕推荐而兴奋或者骄傲，也同样没有因为皇上对她的格外重视而焦躁不安，对待周围人的量眼光都是泰然处之，正像是她的字一样，真真是有些大家风范的。

    原先魏飞廉还不止一次的担心着江茹萤没什么本事，自己只怕是帮不上太子的忙，现在一看到这字迹心下已有了七八分的算计，果然能让太子殿下和何奕青眼有加的，绝不是凡品。

    “皇上，曲大人，那我就开始了？”魏飞廉将卷轴轻轻展开，低声询问之后就开始了朗读。

    这次的试卷题目为“大学”，天谕这些年来兴办学堂，特别是前些年刚推行的女学更是受到了广大百姓的推崇，皇上有意在办学一事上再求取些新意，所幸就你了这么个题目，想看看这些寒窗苦读数年的文人才子对天谕现行的办学制度有什么想法或是建议。

    这个题目难不难，只要是个读书人都能上两句；但是简单也绝不简单，你能想到的，大家都能想到，想要独辟蹊径但是又不能站在皇上和朝廷的对立面，不是那么好办的。在场的三人倒是有些期待，这个独得何奕青睐的女学生，到底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天赋和才学？她又会怎么写这篇文章？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魏飞廉缓慢而又认真的念出了江茹萤开篇第一句话。

    “大学教人的道理，再遇彰显每个人自身本就拥有的光明德行，在推己及人，使得人人都能够去芜存菁，且精益求精，做到最完善的地步并保持不变。”江茹萤这开篇的第一句话就完美的囊括了办学的宗旨，更是囊括了身为读书人一生应该追求的境界，不可谓不独到而精准。

    一时间，曲鸿和皇上都有些惊诧地看向对方，但也没有出口断，只等着魏飞廉接着读下去。而同身为读书人，魏飞廉更是深受触动，很多人现在寒窗苦读只是单纯的为了挣得一个前途，早已经忘了古人当初创学的本心。魏飞廉感觉喉咙里好像是被梗住一般，好容易才稳住呼吸继续读了下去。

    整个过程，皇上和曲鸿都静默无声的听着，直到魏飞廉将最后一句缓缓读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后，房间竟然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皇上没有话，魏飞廉自然也不敢开口，哪怕他心中早已经感慨万千，也只能暗自憋着。半晌，皇上终于开口道：“魏飞廉，朕记得你也是经过秋闱进入朝堂的，你来品一品这文章，写得如何？”

    曲鸿知道魏飞廉初次面圣紧张的不行，正准备开口替他挡下来，就听到魏飞廉沉吟片刻之后开口道：“回皇上，这文章写的很是考究，虽未用华丽辞藻但却引经据典，暗含深意，整篇文章行云流水，尤其是这般的眼界和胸怀，实在是少有人能企及，更甚是一个女子。臣读完之后只觉得茅塞顿开。臣，自愧不如。”

    魏飞廉拿不准皇上对江茹萤和她的这篇文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但是他确实是被这篇文章的眼界和气度所折服了，不管皇上对他出的这一番话会不会满意，他都一定要出来，身为读书人，承认一个人比自己更有才华，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反倒是让他觉得欣赏不已。

    曲鸿不料自从进了御书房就一直战战兢兢的魏飞廉现在居然一下子变得这样大胆，在还没有摸清楚皇上心意的情况下就出了带着这样强烈感情

    色彩的话，他倒是没有想到。

    好在皇上虽然半晌没有对魏飞廉的话表态，让气氛很是尴尬了一阵，最后还是开口道：“这文章，写的不错，看来何奕还是有眼光，没有看错人。”

    “那皇上的意思是？”魏飞廉读完江茹萤的文章之后就知道她进殿试的事情已经是十拿九稳了，现在听到皇上肯定的话语一时激动就直接问了出来。

    皇上似乎是没有想到魏飞廉会对此事这样关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只是单纯的因为找到了有才之人而兴奋，于是将心底的怀疑压了下去，转而问曲鸿道：“你们今日见那江茹萤，她可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曲鸿一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在问江茹萤有没有因为京中的传言有什么反应，虽然这跟她的才学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却是很能看出她的性情和品行的，身为朝廷命官，光有才学和野心可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品行良善，所以皇上问这个也不奇怪。

    曲鸿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的回答道：“没有什么特别的，考试开始前我特意观察过她，看起来很安静的一位女子，一直都是自然大方的样子，气度也是不凡，想来家教不差。其他的人听了传言对她多加量她也没有丝毫的不悦，坦然得很。”

    “不错，不错。”皇上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夸的江茹萤的文章还是品行，接着又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准备一下召集翰林院阅卷的事情，等过些日子阅完卷之后你们再把名单呈上来。”

    “是，那江茹萤的这份试卷——”魏飞廉没看到曲鸿对着自己使眼色，问道。

    “留在这儿吧，朕还想再看看。”江茹萤这篇文章思路确实是独辟蹊径，很有参考价值，皇上朝着魏飞廉挥挥手道。曲鸿谨防魏飞廉还问些什么，赶紧拉着他行礼告退。

    两人匆匆走到门口，魏飞廉突然听到背后再一次传来天子的声音：“魏飞廉，好好干，你的能力不止这点。”

    “是，谢皇上！”魏飞廉未曾想进入朝堂一载仍旧是无名卒的自己竟然突然之间得到了皇上的夸赞，一时间喜不自胜，但还是没有忘了跪下谢恩。

    好容易将激烈跳动的心脏再次揣回胸口，魏飞廉捂着心口不敢相信地问道：“曲大人，刚才皇上正的是夸我了吗？”

    “是啊，真的夸你了。”曲鸿看他受宠若惊的样子，笑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更加的努力认真，不要辜负皇上对你的厚望。”

    “我会的！”魏飞廉回身向往的看向御书房——这个地方，他以后会经常来。而且还会遇上很多和曲鸿、江茹萤那样的有才之士，棋逢对手才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