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中的魂能被伏羲大帝汲取完毕之后，河水变得澄清透明。

    可惜，惨淡阴风还在，河水也依然清寒彻骨。

    归墟之战让阴司损失极为惨重，走在忘川河边，我察觉到巡逻的阴兵鬼将已经减少了许多。

    忘川河代表阴司的气数，此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阴司都不会再有出兵人间的实力。

    周乞依然是阴司明面上的掌权者，天道册封的神位也依然掌控着阴司的军权。

    不过，女帝在还魂崖一战之后，周乞在阴司众生心中的地位再次被女帝全方面碾压。

    女帝换了身装扮，极为罕见的披了一身红。

    红色霓裳，犹如流火，犹如盛开的彼岸花。

    黑瞳幽幽，肌肤赛雪。

    谈不上顾盼生姿，举投足间依然风情万种。

    六道轮回剑的压力减弱后，女帝不再像从前那般冷漠，整个人充满着人性和神性的双重光辉。

    世人只道神仙好，可自我入道以来所见的一切神明天尊，真正能够超然物外的又有几人？

    什么香雾迷蒙，祥云掩拥，蓬莱仙岛清虚洞，琼花玉树露华波，便是餐风饮露，白云为家，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

    除非修的是忘情之分，不念本心，不念众生。

    可是这样清冷的神仙，又有什么乐趣？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所以，女帝虽然在三界超然了三千年，却也是孤寂了三千年。

    众生皆苦，女帝如此，慕容元睿也如此。

    慕容元睿这一世，只有做昆仑仙子的时候最轻松。自从她执掌仙道招魂幡后，就再也没有喘息的时刻。

    魔道的招魂幡冷漠沉重，仙道又何尝不是？

    和慕容元睿相比，我还有姽婳相陪，杀破狼三星定魔道气数。慕容元睿却是自始至终，都是独自一人苦苦支撑。

    纵有情缘，也只能相杀不能相爱。

    站在三生石前，望着我和慕容元睿的姻缘线，我心中无限感伤。

    曾经我在三生石上照见过荒唐的一幕，慕容元睿养着一双冰雪聪明的儿女。

    后来我又在梦里梦了好几次，直到我和慕容元睿相继证得天尊之后，那一幕荒唐才彻底从我梦中消失。

    因为姻缘线无法掌控天尊的姻缘。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是就算知道情缘的由来，谁又能狠心斩断。

    没有慕容，不会有今天的谢岚。

    昆仑选婿的时候，慕容元睿为我以龙脉之气洗髓伐体，诀别赠我无名剑。

    魔道和野仙之战的时候，仙道若真有心和魔道为敌，谢流云绝对护不住魔道。而仙道之所以一直没有对魔道动，除了未来封神之战的诸多考量之外，慕容元睿的私心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若非如此，魔道就算能保全，也绝对不像今天这般顺利。

    蒹葭施展两心知，慕容赠我海魂草。东海吕纯阳携剑而来，欲毁我一身修为，是慕容元睿拼死守护，留下一句，你若杀他等于毁我大道。

    和刑天之战，又是她拼死相助，只为不让我提前证天尊，断了领悟太古三剑缘。

    明面上魔道和仙道始终处于争锋状态，但是，真正算来，慕容元睿过往曾经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真的把魔道当成自己的敌人。

    在我的剑道修行路上，最应该感激的一个人就是慕容元睿。

    刑天之战没有她出，我肯定会证天尊。那样的话，我就无法在后来顺利体悟鬼剑和神剑的奥义。

    若不是她带我去宇宙虚空深处寻觅遁去的一，我就算三剑大成圆满，想融合为一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缘。

    或许这一切，从她昆仑赠剑的时候就已经冥冥中注定了。

    而我能还她的很少，归墟的不周山意志勉强算一分，兵主战旗算一分，天庭之乱的时候曦和火烧娲皇宫算一分。除此之外，就几乎没有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大概，这就是慕容元睿的心。

    就在我陷入伤感和思念中的时候，女帝轻轻一笑道：“别只顾着念你的情人，可曾看出什么？”

    “我看不出来。”我摇摇头道。我和慕容元睿的姻缘线并不完整，有一部分被迷雾挡住了。

    “哦，也难怪，你是看不透这层迷雾的。”

    语毕，女帝伸抹去了迷雾，姻缘线被遮挡的部分终于清晰无疑的显露出来，是个红艳艳的绳结。

    不知为何，原本满腹伤感的我在看到这个红色绳结的时候，心中莫名一松，涌上一股欢喜。

    我不知这份欢喜从何而来，转头问女帝：“这代表什么？”

    女帝笑着摇摇头，道：“变数还在，不可破。总之，等你见到慕容的时候，你就明白了，这也是我为什么笃定慕容元睿会返回太古神界的原因。”

    重回归墟，犹如隔世。

    我离开是为了赴一成宿命杀局，所以雪阳才会赠我禁步，当时的她已经给做了最坏的打算，存了诀别的心思。

    只是她太过隐忍，即使诀别，也能克制自己的情感，这也是她和姽婳最大的不同。

    如果是姽婳，她会不顾一切的随我一起去还魂崖赴约，而雪阳心里还装着整个魔道。

    我返回归墟的时候，雪阳一身青袍，站在不周山顶。

    以她的修为，很早就可以察觉到我的神念气息，可是直到我落地，她都没有转身。

    人未转身，但是双肩却在轻轻颤抖。

    “雪阳，我回来了。”

    是夜，归墟夜凉如水，一片安宁。

    昆仑，仙道祖庭。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池月下逢。

    昔日洁白如玉的昆仑山，因为血气太盛下起了红雪。

    守护昆仑的不止有天界来的天兵天将，还有百万人间弟子。

    在这场战斗开始前，慕容元睿曾经让他们下山避难，但是她低估了人间弟子誓死守护昆仑山的决心。

    三千年末法，仙道避世不出。这些人间弟子，几乎一生都是在昆仑山渡过。

    他们习惯了昆仑山的清冷澈寒，骨子里不愿再沾染俗世烟火。

    仙道教义尊卑高下，作为仙道弟子也有自己的骄傲。

    在这场战斗中，慕容元睿看到不计其数的仙道弟子战死，玄关中的仙道招魂幡，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刻。

    然而纵然仙道弟子誓死守护，终究因为战力差距太过悬殊，尤其是在吕纯阳祭出青索剑中的上古之神亡魂之后，仙道兵败如山。

    昆仑仙道用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拼掉了青索剑中封印的上古之神的亡魂。

    随着最后一缕亡魂的消散，人道大军攻上了仙道祖庭，兵临战神殿。

    昆仑，战神殿。

    “还请道祖以仙道为重返回天庭。”战神殿中，九天荡魔祖师躬身请求。

    “吕纯阳的目标是我，祭出青索剑为代价，我若不死他心难安。”慕容元睿道。

    “吾等就是拼着神魂俱灭，也要为道祖求取一线生。”荡魔祖师道。

    “当初玉皇传位于我的时候，我曾经立下誓言，此身和昆仑祖庭共存亡。今天，终于到了我兑现誓言的时候了。”念及玉皇，慕容元睿冷漠的脸上涌现出无限追忆之情。

    “道祖”九天荡魔祖师还想再劝，却被慕容元睿冷冷的打断。

    “荡魔祖师，你不用再劝我。昆仑之战，即便是修为低下的道童都不曾逃离一个，是他们让我明白，万世千红的不止有魔道弟子，还有我仙道！”

    最后这句话，慕容元睿用上了神念传言，声音传遍了整座昆仑山。

    红雪越发密集，越发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