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云浓离了四方斋之后,也没了再逛的心思,直接带着翠翘回了家。
如果见着顾修元时是诧异,那见着刘启之时,就是震惊了。
当年先帝在时,太子与三皇子两派斗得不可开交,六皇子年纪不大,生母贤妃算不得受宠,外祖楚家又没什么权势,谁都没将他放在眼里。没人能料到,最后登基继承大统的,竟然会是刘启。
刘启自身边没什么玩伴,便喜欢粘着云浓,后来云浓搬出宫去,才算是少了往来。
云浓父母早逝,再无旁的亲眷,早些年皇后宫中时,也是谨慎微不敢多多做,后来被窦太后接了过去与景宁养在一处,方才算是自在许多。
后宫妃嫔之间多勾心斗角,半大的孩子也能当枪使,云浓被间接利用过一次后,对这些便都是敬而远之,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但六皇子年纪尚,又莫名喜欢她,每每上赶着跟在后面叫云姐姐,云浓心一软,便没能坚定立场。
几年下来,她几乎是将刘启当做自己的弟弟来看待。
如今在这种情形之下再相见,彼此的身份地位皆是天差地别,着实是让人唏嘘。
翠翘一路跟在云浓身旁,能察觉到她的情绪一波三折,可却摸不着头绪,觑着她的脸色,也没敢多问。
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暮色四合。
厨房隐隐有炊烟升起,为这宅院添了几分烟火气。
祝嬷嬷见她二人迟迟未归,有些不放心,索性在大门处等候着,直到见着她二人回来方才松了口气,招呼着摆饭去了。
云浓愣了下,露出些笑意来,将那些陈年旧事抛之脑后,进屋换衣裳去了。
“厮们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放到书房去了。”祝嬷嬷摆好碗筷,道,“咱们带来的东西,也一并收拾妥当了。”
云浓点点头,看着满桌子的菜道:“你们也别忙了,坐下来一起吃吧。”见祝嬷嬷想要拒绝,她又道,“如今只我们自己,没必要那么讲究,更何况难道要你们都站着,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不成?”
先前在徐家时要顾忌许多,可如今既已搬了出来,自然是由着她的性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祝嬷嬷与翠翘没能拗得过她,又另盛了饭,在一旁坐了。
结果这饭还没吃几口,就被断了。
先是有叩门声响起,丫鬟跑去开了门,低声问了几句后,急匆匆地来了云浓这里回禀,是又有人送东西来了。
云浓今日出去逛了一圈,买了许多东西,皆是让人送到家中来的。祝嬷嬷午后已经收了不少,如今倒也没惊讶,只是让人将东西送到书房去。
倒是云浓咬着筷子,奇道:“怎么拖到这时候才送来?”
“我方才去书房看了眼,咱们买的东西已经尽数送过来了,并不差什么,”翠翘站起身来,“外面的又是什么?莫不是送错了吧?”
云浓自顾自地盛了半碗莲藕排骨汤,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你去看看吧,若是咱们买的,那就收下;若是送错了,就把人给发了。”
翠翘应了声,随即出了门。
云浓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翠翘也急急忙忙地回来,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她挑了挑眉,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外边来送东西的,是……”翠翘磕绊了下,顺了口气,方才继续道,“是四方斋的人。”
云浓一怔,而后放下了筷子。
翠翘又补充道:“来送东西的侍女,就是先前为难咱们那个。”
听到这里,云浓心中隐约也有了猜测,颇有些无言以对。
能办出这事来的,也就顾修元,可明明白日里还将“素不相识”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又来了这么一出?
“咱们可没在四方斋买什么东西,”云浓平静地开口道,“去把人给发了。”
翠翘按着云浓的话去办,片刻后去又复返,为难地道:“那姑娘不肯走,是先前言行无状冲撞了咱们,奉主人家的命令来赔礼道歉的。”
她见云浓神色淡淡的,便大着胆子劝道,“我看她执拗得很,大有不见到您就不肯罢休的架势……若不然,就让她进来吧?”
云浓侧了侧身倚在那里,叹了口气:“行吧。”
得了应允后,那侍女很快就随着翠翘进了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与先前在四方斋时的模样可谓是判若两人。
云浓并没话,只听着她自报家门,而后又讲了来意。
这姑娘也实在是能屈能伸,将姿态放得很低,模样更是诚恳得很。若不是见着她低头时那一闪而过的不甘与记恨,只怕云浓也要以为她是诚心来悔过的。
“平秋,”云浓念着她的名姓,漫不经心地,“这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平秋话时,也在心翼翼地观察着云浓的脸色。
她来时,原以为自己会被百般刁难,却没料到竟然这么容易就揭了过去,惊讶之后随即道:“多谢姑娘。”
像是生怕云浓会改了主意一样,她将东西留下,立即快步离开了。
祝嬷嬷压根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满是茫然地看了全程,翠翘简短地向她解释了一番,而后又向云浓道:“姑娘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去了?早些时候她那个趾高气昂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讨厌得很。”
云浓低头喝着汤,淡淡地答:“饭菜都要凉了,哪有那个功夫再跟她磨牙耗时辰。”
祝嬷嬷则是感慨道:“旁的不,这四方斋的主人家倒是通情达理。”
自家侍女拜高踩低冲撞了客人,能申饬两句就已经是不易,像这样追上门来赔礼道歉的,她还是头一遭见。
云浓不以为然地笑了声,若不是这事被顾修元撞上,大抵也是不了了之。
“起来,单看那四方斋的摆设,便知道东家并非一般人。”翠翘好奇道,“姑娘知道这是谁家的铺子吗?”
云浓顿了顿,还是扯了个谎:“这我倒是不知。”
翠翘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听此,并没再多问。
及至吃了饭,将碗筷尽数撤去,云浓便想着去安置歇息了,还是经翠翘提醒了一句,方才想起平秋方才留下的匣子。
云浓揉了揉肩:“放到书房去吧。”
“好,”翠翘拿了那匣子,好奇道,“我看看是什么……”
她这话还没完就愣住了,手颤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牢牢地抓紧了那匣子,呈到了云浓面前:“这不是白日里咱们看过的那扇子吗?”
锦盒中躺着一把青玉骨扇,玉质极好。
白日里,它还置于四方斋的八宝阁高架之上,那时还是展开着的,扇面上绘了幅山水图,还有两行题字,皆是名家手笔。
云浓在八宝阁前逗留时,盯着这折扇量许久,翠翘也跟着见过了,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您先前,这折扇少也要个数百两,”翠翘原以为这匣子里多不过是个几两银子的玩意,毕竟是赔礼道歉,也没必要下这样的血本,“这也太贵重了。”
祝嬷嬷一听这价钱,也坐不住了,提议道:“若不然还是退回去吧。”
云浓则是沉默着。
白日里她到四方斋时,顾修元是装着不认识她,不仅没话,冷着脸连看都没怎么看。可如今却偏偏送来了她看中的这把折扇,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他记下了?
“不必退了,”云浓回过神来,慢慢地道,“既是他们东家吩咐的,那就收下吧。”见祝嬷嬷仍旧顾虑,她又扯了个由头,“这玩意在咱们看来贵重,可对于那些个贵人来也就是个玩意,算不得什么。再有,你就算去退,没东家的允准她们也不敢收。”
祝嬷嬷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不过……”
“我倦了,”云浓截住了她的话,吩咐翠翘道,“把这扇子好好收起来,用是用不着的,放到书房当个摆设吧。”
着,她便起身回了内室。
床上的被褥枕头已经换了全新的,连帐子都换了个双绣花卉虫草的纱帐,云浓将昨夜那场争吵连同旧物什一道给丢了,懒得再去想。只不过身上的痕迹还没消褪,她也不敢让翠翘来伺候,直接将人都远远地撵了。
云浓自己卸了钗环耳饰,续了些香料,上床歇息去了。
她原以为今夜该能睡个好觉,可却还是被扰了。
再见着顾修元时,云浓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梦里,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揉了揉眼掐了自己一把,方才确准并非是做梦。
错愕之后,便是无言以对。
明明昨夜才不欢而散,结果转头就能再上门来,云浓愈发地看不明白顾修元了。
“溜门撬锁?翻墙入室?”云浓嗤笑了声,见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宽衣解带,皱眉道,“我身上的伤还没好,怕是不能奉陪了。”
顾修元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道:“我不碰你。”
“既是如此,贵府那么多屋子,你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我这里?”云浓倚在床头,不肯想让。
顾修元盯着云浓看了会儿,蓦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安放到了内侧。
云浓惊讶之下低低地叫了声,随即又捂了唇,恨恨地瞪了顾修元一眼。
顾修元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又抓住了云浓想要来挠他的手,顺势揽进了怀中,垂眼看着她:“别闹。”
倒好像是她无理取闹一样。
云浓推着他想要挣开,嘲讽了句:“顾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然而她这话还没完,就感觉到有灼热抵上了她的腿,随即浑身都僵住了。
顾修元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长发:“不闹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