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那一日李管事从门房回去，回了灶间便觉着不对劲。

    以往他来来去去，这厨间灶间伺候的子们日日弓着身退到一旁，这一回不同，竟有一两个敢挡在他前头，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模样，当他冷眼看去，才齐齐畏缩了。

    李管事抹了抹袖子，冷冷笑着进了自己的院里关上门，就见院中亭子一角，孙卓正两通红捧着本书，冷风中一心背书，连他进门都没发现。

    “孙卓。”李管事瞧着他那，皱了皱眉，就将里的钥匙丢了过去，“去库里取些炭火来，进屋里看书。”

    他夏日里知道孙卓的身世，更知晓了他想继续科考的愿望，便叫他随时随地都能在没活的时候，找个角落看书。结果这孙卓迂腐的很，听了他的话从来不知道变通，便是冬日里也每每是在这般四处漏风的地方看书，致使那上冻疮就没一日痊愈的时候。

    孙卓这时候才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发现师父已经来了，忙放下书本去接钥匙，“师父，我在这里看书挺好的！不必费师父的炭火了。”

    他师父冷冷瞪他，“瞧瞧你那，若还在外头坐下去，回头烧火都烧不了！”

    孙卓听了，只好悻悻然起身，不耽误活计是他给师父的承诺，既然师父这般他便也不再狡辩，提了钥匙便一溜跑的去取炭火。

    屋里长了炭，又不到各院里吃饭的时辰，孙卓同师父围在屋里，随意吃茶闲聊。

    是闲聊，实际上孙卓中依然有书，不过师父什么他边看书边听着罢了。

    李管事平日里话不少，可又没法子朝外人，便总将这徒弟当做树洞，任凭他看书也罢玩耍也罢，只要坐在这里听他话便成了。

    “这门房呆久了，还真不是个好差事，日日瞧着主子，却只知道主子何时出府何时回来，既不明白主子们出去做什么，更不知道府里各处发生了什么，时间久了甚至连伺候的规矩都抛到脑后了”

    屋里的火盆刚刚燃起来，烟气有些呛人，李管事开了窗户裹紧了棉袍，瞧着那徒弟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缓缓的着。

    “这老福也真是，年轻时候多么灵，如今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孙卓没听见师父话中的主语是谁，只边翻书边浅浅的点着头，“是是。”

    两声毫无意义的应和，鼓励着李管事接着下去，他边喝茶水肥厚的大边一下下拍着膝盖，摇头晃脑的想起福伯做的这些事，再度表达不满：

    “有个子便使劲紧着，生怕年纪大些娶不上媳妇不成？可也不擦亮了眼睛瞧瞧，眼下这相府里西院里是个什么风声，便是三姐到路边指条母狗，也比他福伯日日相看的那些女子强百倍！”

    “等着娶了亲还能夫妻二人一道伺候，年纪再长些跟着姐嫁出去，熬成个堂堂正正的管事简直易如反掌！何劳他操那闲心！”

    李管事着，炭火的温度渐渐上来。孙卓被那股热气烘得脸都红了，上更有些发痒，便连忙起身，取了炉火罩子来罩上，回过神来才发现师父口中的话还没断：

    “若你往后娶亲，师父便是豁出面子去，也要请三姐帮着做主，避着主子寻出路的行径，我可做不出来！”

    李管事越越气，却听着面前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徒弟，这时候突然插了句嘴：

    “师父，徒儿想考取功名，没有功名不想成亲。”

    李管事正表决心的时候，遇上自家徒儿拆台，立刻叫他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什么？！”

    “你那科考四年一回，最近的一次也要等明年了，你眼下都二十有一了，再不成亲难道打算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怎么，还是你信不过你师父，信不过三姐？！”

    李管事对三姐维护过了头，半点受不了旁人否认，更不必自己的徒弟，当下他便气得脸色发红，瞧着那徒儿错愕不明的模样，气呼呼的一哼，“滚滚滚！回家看书去，别在这里碍了我的眼！”

    孙卓还想辩解，“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马上就要预备晚饭了”

    “我叫你滚啊！”

    李管事的脾气是外头瞧着和煦，实际上很有些落差，不惹他便还好些，一旦点着了他的怒火，除了避开再无旁的法子了。

    孙卓没法子，只好袖了书亦步亦趋的出了屋里，立在门外他还深深的一揖，“师父，那徒儿先回去了，过一刻就回来，师父不必挂心。”

    臭子！

    李管事恶狠狠的关上了门，下一刻心中却不由自主的盘算起来：他这个徒儿以后定有大出息，不旁的，哪个男子能在这般年纪还坚定抱着不考功名不娶妻的信念？

    便是往后他考不上，他在其他领域也必然是个可造之才。

    李管事暗暗下了决心：明年不管他考上考不上，必要想法子叫三姐帮着他安定下来，这样借了姐的势头，他就不信这傻徒儿有勇气拒绝！

    孙卓出了府门，一是书另一则是个油纸包。

    伺候在厨间便有这点好处，日常剩下的写边角料，师父便允许他带回家里，省了家里饭食的花销不，那些材料也都是好东西，比他家中这么多年吃的都要丰盛不少。

    原本孙卓也很有些读书人的风骨，可自家中惨淡独剩一个老母亲后，孙卓便抛去了一切无用的尊严，连相府的帮佣也做了，只无法抛去考取功名的信念，索性这些师父也帮着他暂时两全着。

    孙卓的家在极南边，看着天色，他进家门放下东西就立刻返回来，或许刚好能赶上府里晚上生火的时辰。这一日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因为是被师父赶回来，所以娘亲也不知道他要回，孙卓立在自家门前瞧着门闩大开着，一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