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 余杭市的温度逐渐下降，天气变得凉快许多。

    老金穿一件短袖坐在训练室里，完一波团回家， 他拉开耳机对刚进门的池暮道：“嘶， 好像有点冷， 去帮我拿件外套过来。”

    池暮喝了口水，皮笑肉不笑：“你什么？”

    老金：“……”

    行吧， 这尊大佛他使唤不动。

    老金换了个人，冲旁边的八喊道：“八，你去帮哥拿件衣服， 哥在排位实在走不开。”

    八哦了一声， 起身出门。

    池暮拿着水杯走到自己座位。

    老金余光扫见，纳闷道：“你这什么？老年人保温杯？里面不会还放了枸杞红枣吧？”

    池暮挑眉：“不行？”

    老金：“行，怎么不行， 回头也给我搞点。我们这种高龄选手， 确实要注意一下养生了，不然迟早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池暮沉默了一下， 不知这句话里哪个词戳到了他的逆鳞， 他放下杯子， 哼笑：“我个人建议你，养生从头发开始，你没发现最近你的发量正在急剧减少吗？”

    老金：“少吗？真的假的——卧槽……”

    老金被池暮一吓， 立刻伸手摸了摸头顶。

    还好， 没有变成地中海……

    他心下一松，还没来得及话， 屏幕边缘疯狂闪着红光，示意英雄正在掉血。

    “我艹池暮你大爷！！！”老金大叫一声， 但现在想逃已经来不及了，随着系统提示被击杀的声音，他的屏幕立刻变成了黑白。

    “行了，都别闹了，老金这把完后下线，你们也都坐过来，一起看总决赛的直播。”泉飞驰推门而入，对他们。

    全球总决赛，是LOL最高殿堂的赛事，无数战队为之拼搏奋斗过。

    今年的S9是在欧洲举行，三支中国队伍代表LPL参加比赛。

    因为UK是今年刚从LDL升级到LPL的新战队，目前暂时没有资格前往世界赛的舞台，但这些世界强队在未来没准也会成为他们的对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看别人的比赛反而能学到一些平时触摸不到的东西。

    入围赛第一场就非常有看点，中国LPL赛区的HG战队对战东道主赛区的MGC战队。

    众所周知，HG算是国内电子竞技俱乐部中粉丝最多的战队，同时也被寄予厚望，是今年夺冠的热门战队之一。

    “对手是北美战队，HG发挥正常的话，拿下比赛应该没什么问题。”蔺道。

    蔺会这样并不奇怪，因为这也是大多数观众的想法。

    比起中韩赛区，北美在实力上确实更弱一些。

    除了S2赛季时拿过一次冠军外，之后就一蹶不振，每年都是组赛一日游，被贬为捞队。

    泉飞驰闻言没什么，转头看向池暮：“我记得前年你比赛的时候还在组赛遇到过他们，谈谈？”

    池暮头枕着电竞椅的靠背，右脚曲起侧搭在左腿膝盖上，以一个极度懒散的姿势坐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在看电影。

    他们训练室内有专门的投屏设备，灯一关帘一拉，整个房间就昏暗下来，别，还真有点电影院的气氛。

    池暮：“谈什么？北美战队？确实挺菜的。特别是他们中单，混子一个，拉低了整支队伍的水平。”

    泉飞驰：“……”就不该问他。

    当年谁和池暮对线不得哭爹喊娘？

    泉飞驰还记得，印象最深最夸张的一次，对方是个刚从替补提上来的新人，第一次世界赛，就遇到了大魔王池暮，赛后直接奔心理辅导室去了，什么也不上第二场。

    他无语片刻，刚想自己谈谈对北美战队的看法。

    季闫在旁边好奇问道：“北美战队真有这么弱吗？”

    “啧，那倒也不是。”听见季闫开口，池暮总算有了点干劲，把懒骨头薅直了一些，道，“其实最近两年北美战队也开始慢慢崛起了，法和战术都和往年不同，更有韧性也更加灵活。”

    “就拿MGC这支队伍来，如果和他们中单对线的人是我，那他确实菜得像个麻瓜，你见过前期十分钟怂得不敢出塔只敢补塔兵的世界赛选手么？毫不夸张地，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开的是自定义模式，光练补兵了——但是，如果能和野配合好，这个混子有时候也能出奇迹般的效果。”

    泉飞驰：“……”

    乍一听，池暮这话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仔细琢磨片刻，发现他就是在自卖自夸，偏偏还摆出一副认真专业的样子，让人无可反驳。

    季闫若有所思地点头。

    投屏上，比赛已经进行到BP环节，双方拿出的阵容都是前中期，血性十足。HG的教练显然并不想和MGC多做纠缠，算用快攻的策略速战速决。

    “这把Poison的节奏很关键，如果他节奏好，HG就能在前期拿下比赛主动权。”泉飞驰皱着眉，他分析了两边阵容，还是觉得HG的法有点太冒险。

    Poison，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季闫回想了一下，当初WTS决赛的时候，遇到的人好像就是Poison。

    他忍不住看了眼池暮，后者认真地看着投屏，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也偏头看了过来。

    房间光线昏暗，借着前面队员椅子的遮挡，池暮身体微倾，猫抓似的，轻轻勾了勾季闫掌心。

    这样隐秘又亲昵的动作，让季闫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怦怦乱跳起来。

    怕泉飞驰发现他们在底下开差，季闫硬是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目光认真地看着投屏。

    池暮暗暗发笑，干脆勾着他的手不放了，将豆腐一吃到底。

    然而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HG野今天的状态并不好，不仅全程梦游，抓人的时候反而送了两波。

    这下前期优势彻底没了，HG陷入被动挨的局面。

    他们教练估计也没想到第一局比赛失误这么严重，这个阵容只能进攻不能防守，相比MGC更缺少容错率。但在经济落后的情况下，HG就算能开团，对手也能瓦解他们的阵容。

    泉飞驰摇头，叹道：“失误太大了，野废掉，HG这个阵容的优势就彻底发挥不出来了。”

    果不其然，就算强如HG，在前期连续失误送出巨大经济的情况下也难以挽回颓势，最终无奈败给了对手。

    看完比赛，池暮眉头紧皱。

    他和顾炀曾经过无数场比赛，再清楚不过他的能力，可是单看今天，他的操作已经完全变形，连平时水准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当天，得冠热门HG在入围赛第一天爆冷输给北美捞队的话题就迅速上了热搜。

    不用看也知道，之前有多少人在赛前狂吹HG的，现在就有无数人质疑和谩骂他们。

    甚至还有人爆出，HG的野顾炀在比赛前两个月频繁缺席训练赛，单排时长也远远达不到要求，而顾炀之前违规参加WTS比赛的事也被人扒了出来。

    虽然在新闻爆出来的两个时内，HG的公关团队就把它雷厉风行的压了下去，但他们压得了新闻，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听比赛前一周还请假离队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HG今天输的不冤，连比赛都不重视的队伍，不配拿冠军】

    【还是怀念有Dusk时候的HG，真的强】

    【毒今天的比赛全程梦游，失误太多了，真的是平时练习不到位啊】

    【就是轻敌啊，还有什么好的？国内顶尖战队，输给北美捞队，不出不怕笑掉大牙】

    【赶紧把这个野换下来吧，今天的比赛看得我真的憋屈】

    【就这状态，能不能进组赛还是个问题】

    【垃圾野垃圾HG，趁早退赛回家吧，别在国外丢人现眼了】

    愤怒的网友将矛头对准了HG的每个人，恶毒话语好像一把利刃，不用见血，就能轻而易举杀死一个人。

    看着这些评论，池暮不在意是假的。

    毕竟他曾经也是HG的一员，是他挥洒了六年青春的地方。

    电竞这个行业，不确定因素太多，除非你能一直赢，赢到退役，否则稍有差错，不管之前获得过多少荣誉，也会被人踩在脚底。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人们只会欢呼胜利者的名字。

    池暮也是经历过低谷的人，深刻了解那种无力的感觉。

    “队长？”

    季闫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池暮居然还没有回房。

    他有些担心地走上前，想问问池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但是他刚刚靠近，就被池暮拉了过去。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池暮坐在椅子上，双手环着季闫的腰，将脸埋在他腹间。

    季闫不敢乱动，看着池暮头顶的发旋，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池暮囫囵应了一声。

    他只是忽然有些感慨，又不知道对谁，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稍稍缓解。

    但抱住季闫后，他发现自己的念头开始歪了。

    呼出的热气近距离喷在衣服上，烫得季闫微微瑟缩了一下。

    夜深人静，孤男寡男，气氛正好——很容易出事儿。

    池暮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吃够看豆腐就把脸从他身上挪开，半晌，又变态似的夸了一句：“腹肌练得不错。”

    季闫：“……”

    与此同时，HG下榻的酒店。

    整个教练组都被上层叫去开视频会议，情况不容乐观。

    顾炀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明明是白天，叶秋羽进去的时候里面却很昏暗，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他们都下去吃饭了。”叶秋羽故作轻松，不想让比赛影响到顾炀。

    顾炀沉默不语。

    他也知道自己最近状态不好，但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连累了整个战队。

    “输一场比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我们还有机会。”叶秋羽安慰道。

    顾炀低声道：“抱歉……是我的问题，明天的比赛很关键，如果实在不行……就换人上场吧。”

    他们两人在HG待的时间最长，相处也是最久的。

    在叶秋羽印象里，顾炀从来没有因为输了比赛而一蹶不振过。

    可是今天，他却反常地出要换人上场的话来。

    叶秋羽看着他，问道：“顾炀，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

    “对不起，秋羽……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顾炀低着头断他的话，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面容，叶秋月一时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叶秋羽叹了口气：“好吧，我先去楼下给你带点东西上来，你先冷静一下吧。”

    关门声在房中响起。

    顾炀静坐片刻，从口袋拿出一张旧照片，上面是两个相貌相似的男孩女孩，两人趴在沙滩上堆城堡，朝镜头露出灿烂清澈的笑容。

    顾炀看了很久，慢慢抬手捂住了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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