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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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时候想想, 其实事情也就是那个样子。”

    易鹤平靠着墓碑坐着, 在贺擎川的墓碑旁边多了一块新的墓碑,上面写着“九玄门艮脉叶羿之墓”,他的膝盖边摆着一坛酒,旁边已经有两坛也已经空了。

    “都没什么好埋怨的。”

    他着, 语气有些低落。

    生老病死, 在凡人的世界中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在修仙者中也一样。当初混沌纪元中高高在上的古帝都会一位接着一位地陨落, 他们这些人也终会死去。

    只是, 少年之时认识的人, 一位一位地离自己而去, 最终同个时代的人孤单单地只剩下自己一个, 那种怅然是怎么也无法摆脱的。

    有些时候, 其实易鹤平自己也会想, 如果当初在京陵台中死的人是他就好了。

    “你不是不喝酒了?”

    脚步声传来,有人走进了这很少有人来的墓地之中。

    易鹤平抬起眼,看到秦长老提着酒走了过来, 在自己对面坐下。

    “当掌门时候不能喝, 现在我又不是掌门了。”易鹤平微微地笑起来。

    “你现在这无赖的样子和当初一模一样。”秦长老,他拍开了酒坛的盖子,“以前你就是这么满口胡八道地赖账,冠冕堂皇的话一堆接着一堆的。”

    他的口气里少了一些往常总会有的硝烟味。

    易鹤平微微侧头看他。

    秦长老当初去京陵台的时候受了伤伤了元气,早早地就是一副老人年的模样,不过其实按照普通人的年龄来看的话, 他们都已经活得挺久了。秦长老多年以来,一直在十二王朝奔波,披着黑袍执行着各种各样的任务,不管是苍白的头发还是脸上的皱纹,都已经刻满了时间的痕迹。

    “你今天真的不是来找我架的?”易鹤平问道,“要的话别脸,天亮后我还得去处理事情。”

    秦长老把酒坛朝易鹤平扔过去。

    易鹤平挑了挑眉,接住了。

    酒坛里还剩了一半的酒。

    这是他们很久以前的默契。

    当初他们刚刚拜入九玄门的时候,大家都是天之骄子。天才都是骄傲的,相处之间发生争吵就成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那时候关之羽还是大师姐,易鹤平虽然满肚子坏水的,但也是少年心性。

    吵架架的时候挺多的。

    吵完了,要和好又谁也拉不下面子开口。于是就在对方喝酒的时候,提着酒过去,闷不吭声地把酒坛向对方一扔。

    酒喝完了,过节也就算接揭过去了,就又和解了。

    但是易鹤平当了掌门之后就再也不喝酒了,秦长老也再也没有把酒坛子扔给他。

    易鹤平看着酒,晃了晃,酒哗啦作响。

    他仰起头,灌了一口。

    “以前我去见叶羿的时候,他总我固执。”秦长老将易鹤平摆在一边的酒拿过来,拍开坛盖,也喝了一口。“总不能一辈子固执到底吧,两个半截身子埋进棺材的人,一把年纪了还在为了一些事情耿耿于怀,叶羿那子看了会嘲笑吧?”

    “耿耿于怀的只有你。”

    易鹤平靠在墓碑上,。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师弟就在这里,谁不要脸要不要问问他?”易鹤平有些醉了的样子,秦长老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他拍了拍自己靠着的墓碑。

    “算了,不和你计较这么多。”秦长老也往后靠着关之羽的墓碑,提着酒,幽幽地,“我老了,人老了就不想再计较太多了。”

    人老了,已经不是当初几句口角就可以冷战数日互相不话的少年人。

    有资格爱面子的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人,他们这些白发的老头子很多事情其实也早该看淡了。

    “他不在九玄了,对吧?”

    两个人安静下来,喝了会酒,秦长老忽然问道。

    “这么多年,你也长进了啊。”易鹤平靠在墓碑上,“太上宗的下任掌门姓叶的子,前些天带着太上宗那个老家伙的信来了,那时候就一起往太上宗方向赶了。”

    “现在只剩下太上宗的天柱了吧?你们觉得那些人想要将太上宗的天柱也升起来?”

    秦长老屈指敲着酒坛。

    “忽吉和突契这些时间以来一直摇摆不定,雁门郡的天柱升起之后,我们前往太上宗的路被隔断,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又有南陈王朝的支持,如果要有什么动作应该也就是在这时候了。”易鹤平,“药谷就在离太上宗不远的地方,我有些担心。”

    “药谷?”

    秦长老皱起了眉。

    “当初你杀了药谷的谷主,那时候不是应该将药谷处理好了。”

    易鹤平失笑:“我们当初还杀了南陈金唐和齐秦的皇帝呢。”

    言外之意,现在南陈,金唐和齐秦不是照样兴起了万千铠甲。

    “其实你我都清楚啊,杀一个人两个人,只能镇压一段时间根本就无济于事。”易鹤平,声音有些低沉,“只是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不甘心而已。”

    “放屁的不甘心。”

    秦长老一扬眉,声音高了起来。

    “我们仙门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镇压着那些纪元的古物,封印着那些魔,这些事情难道不是我们做的。”

    “镇压也好,封印也好,斩妖除魔都好,但是认真问问,维持天柱的目的真的只有保证大家安安好好吗?”易鹤平声音很轻,与其像是在同秦长老话,倒不如是在和自己,“一直以来我们告诉自己天柱升起之后,会是生民涂炭,可是现在王朝升起了天柱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因为这个死去。”

    秦长老皱着眉:“幸好我已经老了,再倒退个几十年,你这么我会跟你拔刀。”

    “可是你现在没有拔刀,不是吗?”

    易鹤平,他的声音很平静,只是下意识晃着的酒坛显示出他的心情其实远没有那么平静。

    “其实你也已经在想这些事情了吧?”

    秦长老没有回答。

    易鹤平笑起来。

    “我知道你也在想了。”他平静地,“如果你没想,就算时间没有倒退几十年,你现在也该向我拔刀了。不过如果你没想这些,我也不会和你了。”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仰起头望着天空。

    “仙门不知苍生苦,苍生无需求长生。”

    易鹤平轻轻地念起这句在南境大地上流传开来,人人皆知的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和一种无可奈何。

    “有些时候,我会在想,我们真的错了吗?我们真的是错的吗?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不敢去想,因为九玄门这么多的弟子,如果我觉得自己真的是错的,那么他们也就成为错的了,因此,我只能觉得自己是对的。”

    秦长老放下酒坛。

    “我知道当初我们几个人里就你想的事情最多,现在你也是老样子。”秦长老淡淡地,“当初你就总笑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不跟吵这些,我不过你。你想的那些东西我也不想去想。”

    “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秦长老的目光陡然锋锐起来。

    “王朝的人在复苏古帝,什么乱七八糟的和那种存在比起来,都不值一提。古帝复苏了,那么王朝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一定得杀了古帝。”

    “想得简单的人有些时候还是能够想到一些关键的。”

    “我知道你又在拐着弯子骂我。”秦长老,“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复苏的是玄帝对吧?三皇之中他是主杀戮的一位,从开战以来你是不是就在留着很多东西准备对付他?”

    易鹤平意思意思地鼓了鼓掌。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在那种存在面前,我们这些人都只是蝼蚁。你是想死吗?”

    秦长老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

    易鹤平看着他,神情带着几分难以形容的意味,他缓缓地开口:“你想没想过一件事……”

    他的语气在今夜第一次不再随意散漫。

    “在混沌纪元,万仙纪元中,其实杀了那些古帝的,从来都是同一个人。这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其中却仿佛藏了一种让人悚然的恐怖东西,一种一直以来都被人忽略了的事情。

    秦长老僵直了身,感觉有寒意忽然渗入了自己的骨髓中。

    从混沌纪元到万仙纪元,推翻古帝统治的,的确是古氏十八的众多人,但是……真正使古帝陨落的那定局之击,的确从来都是由一个人来完成的。

    冷风簌簌地吹过,吹过这片安静的墓地。

    墓碑林立,一切死寂。

    易鹤平独自饮着酒,秦长老静坐在原地,最后易鹤平靠在墓碑上醉过去。

    天光微微亮起的时候,秦长老终于站起来了。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跟你喝酒果然都是件很没意思的事。”秦长老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我已经看不懂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他顿了顿。

    “我只是个拔刀的人。”

    易鹤平靠在墓碑上,合着眼,没有动。秦长老转身慢慢地走出了这片死寂的墓地。

    易鹤平睁开眼。

    眼神十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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