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来
长缨带着狐九和白彦飞到了距离千蛟洞北三千里处的一个山洞里。他将狐九放在地上,然后化成了人形。
狐九倒在地上,双眼通红。
长缨拍了拍狐九的肩膀,自责道:“狐九,是我没有照看好你娘。”
狐九抹了一把脸摇摇头:“不怪你,我不该轻易相信那个道士的话,他是狐净谦的人,我被骗了。”
白彦道:“但是你取到天池之水了。”
想到天池之水,狐九又是一阵难受,那天池之水那么狠毒,若是真的给娘亲喝了,那娘亲出了事岂不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想到胥颜冷漠的脸,狐九心中一阵刺痛。
白彦又问道:“对了,刚才帮你们的人是谁?看起来,狐荣好像认识他。”
长缨和狐九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有话,只不过狐九突然想起来当初自己对狐荣的影响居然如此深,以至于现在狐荣还没有忘记,就是不知道帮了他的人是谁。
长缨见狐九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揉了揉胸口,道:“走吧,这里是千蛟洞的一个入口,我们先回千蛟洞再。”
狐九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长缨和白彦身后。
蛟老爹看见长缨浑身是伤的回来,一时没忍住不禁老泪纵横。
狐九低下头想到了自己娘亲忍不住伤心起来,白彦眨了眨眼四周看,倒是对这千蛟洞挺感兴趣的。
看完长缨和蛟老爹父慈子孝了一番后,狐九迫不及待地将长缨拽进了房间里,只不过白彦也硬是跟了进去,狐九拦都没拦住。
“快点跟我你到底是怎么被东海的人给抓去了?听蛟老爹你是去长白山找我了?”
长缨点点头:“我确实去了一趟长白之巅,但是我去的时候长白之巅还没有开门,我上不去,只能在盘云阶下面等你,可是等了三天都没看见你我便回来了,可是没想到半路上竟然看见了一个人挟持了大公主。”
原本正在量长缨房间里的手工玩意儿的白彦闻言突然会转头问长缨:“什么人?”
长缨凝重地遥遥头:“我不知道,我看见的时候,那人已经将大公主的衣服给……”长缨到这脸色有些发红,“我上前去和他斗,但是没想到那人却化作一道黑烟跑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只看到他不怎么高,身材瘦的样子。大公主没事了,我本算离开的,但是敖湛那个老泥鳅突然冲了过来,指着我就我要羞辱大公主,我不过他,便被捉去了东海。”
“原来如此……”狐九孤疑地看向长缨:“可是敖湛你承认了。”
长缨咬着嘴角没有话。
白彦一直听着长缨话,这个时候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长缨:“挟持大公主的人化作黑烟消失,你是不是怀疑那人是魔,跟魔族勾结可比被妖侮辱要严重得多,你是在保护我敖昕姐姐?”
长缨腾地就站了起来,脸色通红:“你……你别胡!”
狐九摸摸下巴,原来竟是如此吗?这么,他之前的疑惑也有了解答,没想到啊,长缨啊长缨。
长缨红着脸不去看白彦和狐九,自己平静了半天,才又转了回来,看见狐九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狐九,你娘……”
“我已经知道了。”狐九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他回青丘的一系列事情都和长缨细细道来,长缨听得惊讶不已,尤其是听到狐净谦死的时候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白彦不知道他们得是怎么回事,但是也听得很认真。
“当初那个道士是狐净谦他们特意安排的,可恨的是我竟然相信了。”
长缨道:“不过那道士得也并不是假的,我估计狐净谦只是想诱你去长白,想让你死在外面,却没想到你不但没有死还真能拿到天池之水。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狐净谦也算自作自受了。”
狐九红了眼睛道:“可是,我连我娘的遗体都没看到,我真的不相信她死了。”
长缨握住狐九单薄的肩膀道:“那天晚上我找不到人,便胁迫了紫鸣洞的一个下人,据那个下人,你娘的遗体被大夫人下令扔到了乱坟坡,我去乱坟坡找了两天但是什么都没找到,至于阿碧,谁都不知道她去哪了,按你的法,她定是被大夫人他们毒了一顿,又将她丢下了海,幸亏被老爹救了下来。”
狐九在地上转了一圈,狠狠抓了把头发:“不会的,娘亲的身体一定还在那里,我一定要回去找找。”
“狐九别傻了,”长缨制止狐九,神色凝重,“狐净谦已死,刚刚你也看到了,狐净轩把他的死算在你身上,你已经是百口莫辩,现在回青丘岂不是自投罗网。”
长缨顿了顿道:“狐九,我觉得狐净廷得有道理,他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比起你们那一大家子已经算好的了,至少他从没伤害过你和你母亲,现在青丘最想抓得是你而不是你母亲,就算你母亲的身体还在青丘,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就算引你出来,也会好好保护好你母亲的身体。”
白彦好像听懂了一般赞同地点了点头。
狐九咬着牙双拳紧握。
长缨见狐九也明白其中道理,便又:“所以当务之急,你还得先去找那个能证明你清白的人再回青丘。白城长老也了,青丘还有他在,你就不用操心青丘的事了。”
狐九也觉得长缨得有道理,只不过想到匆匆一见,又要分别,三人这天晚上准备了几个好菜,蛟老爹吃完就离开了,剩下三人一人抱着一个酒坛痛快地大口喝酒。
狐九和长缨之间的交情自是不必,白彦虽才认识二人短短一日,但是寥寥数语竟然志趣相投,相见恨晚。
后来白彦抱着长缨大腿大着舌头:“你子,给爷我等着,爷、爷定要将你炼成龙隔……龙剑。”
长缨伸腿一脚踹在白彦腿上,骂道:“滚。”
狐九抱着酒坛,迷蒙的双眼中突然出现一抹白,狐九眨了眨眼,扔掉怀里空了的酒坛,去抢长缨手里的,最后三人醉得互相搂着脖子哈哈大笑了。
这是狐九三百多年来,过得最舒心快乐的一天,多年后回首往事,记忆犹新,只不过那时早已物是人非。
第二日一早,狐九和白彦告别了长缨和长缨,从三人回来时的那个千蛟洞洞口跑了出去。
狐九看着不远处翻腾的海水,眼中一片茫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从长白山回来会是这么个结果,他满怀希望取回了天池之水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怎么会想到,娘亲没有等他回来就去世了,狐净谦恶有恶报,长缨不但被当做恶徒还被得体无完肤,就连他自己现在竟然也变成了杀人逃犯!
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狐九知道,在海的那一面,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长白之巅。
白彦伸了个懒腰问道:“你要去哪?”
狐九看着远处千蛟洞正门以及悬崖上星星点点的火光,面向广袤的东海突然问道:“你并非真心想要帮我,或许见到我的确是偶然,但是你跟着我,帮我,救我,都是别有用意的是吗?之前你和狐荣对抗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使尽全力,狐荣的法力我清楚,你能和他相对那么久却不显疲态是因为你的修为比狐荣高太多了,我甚至在想,两个狐荣加起来是否能过你。”
狐九不想以这种恶劣的心思去揣摩别人,尤其是帮助过他,昨夜还和他把酒言欢的白彦,可是有些事容不得他不多想。
白彦伸着懒腰的动作慢慢停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固,半晌他点头道:“你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笨吗,的确,我跟着你是有目的,但是绝对不是害你,我只是想看看闯过盘云阶的狐妖究竟有什么本事。”
白彦着从到下看了看狐九道:“可是我实在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修为这般低弱,性格软弱,难道仅仅是因为你身上的上古血脉?”
狐九嗤笑一声,白彦未免太过高看他了。“我没担心你会伤害我,因为或者保护我,或者伤害我,对你来都毫无益处,再,你可是中皇山的少主。”
“哈哈哈,”白彦重重拍了拍狐九的肩膀,问道:“走吧,你不是要去长白之巅吗?正好我也想去逛逛呢,我带你去。”
白彦着,抓住狐九一条胳膊就将狐九带到天上去了。
长缨送走了狐九和白彦二人后便糊里糊涂把家里剩余的药粉撒到了伤口上,然后穿好衣服准备去人间走去,他不在这么久,家里物资短缺,蛟老爹身体不便从不出门,他还得去人间采购一些。
妖是能够出现在人间的,只不过不可以以妖法伤害人类,神、妖害人性命,则是犯了天条,会被斩首的。
长缨先去买了一些吃的和用的,然后又去药铺买了许多伤药,他身上的伤口都是被神器所伤,凡间的药草对那些伤口都没什么用处,但是总比没有好。买完了东西,长缨径直朝一家二层酒馆走去。
长缨每次来凡间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去五峰山脚下的黑塔镇的仙来茶楼里喝个茶,听个戏文。
仙来茶楼是个二层楼,二层是回形廊,每逢夏季回廊窗口洞开,坐在窗边风一吹格外舒爽。而且坐在二楼也可以看见一楼看台上的戏曲。掌柜的看顾客戏曲唱烦了,便会在看台上摆一副桌椅,请个书先生一段传记或时下流行的戏本。
仙来茶楼虽是茶楼,但是楼内美酒竹叶青酿得那叫一个好,据是祖传酿造秘方。除了竹叶青,其他的酒也是应有尽有,就好像酒馆里的酒永远喝不尽似的。有些人戏称这茶楼应该改为酒楼更合适。
掌柜的煞有介事的,“我们这里是看戏听曲书的地方,取茶楼较雅致,取酒楼岂不是破坏了客官的雅兴。”
因此这茶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座无虚席,生意非常火爆。
今日长缨来得有些早了,酒楼还未开张,不过因为长缨经常去,二和掌柜的跟长缨都很熟识了,便很自然地将长缨给迎了进去。
掌柜的在柜台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算账,抬头向长缨点头致意。
二是个特别热情的十多岁的伙子,头戴粗麻帽,身着粗麻衣,脚下一双懒汉鞋腿脚却是利索,他肩上搭着条白抹布,逢客进门便会招呼一声:“有客来嘞!”一双精明眼睛咕噜咕噜转着,但凡哪有招呼必定不会听差了。
二迎着长缨进门。笑道:“常官人好些日子没光顾过店了,生意忙着呢吧。”长缨以商客身份入楼,改姓为常。
只不过依着长缨人高马大赫赫声威的气势,也不知道这客商的身份有多少人会信。
“哈哈,是啊,前阵子做了趟海上买卖。”
“呦,常官人这生意做得大啊,朝廷这刚开放了港口您就去捞金子了,佩服佩服。”
长缨一走进来便看见左侧靠窗的位置背对着他坐了一个人,看那穿着扮像个女子。这么一大早就有人光临了?
长缨不由自主站住脚步:“这是……”
二一脸无奈,压低声音道:“哎,这也不知道哪个大户人家的姐自己跑了出来,看那身穿着扮就不像俗人,光是她头上那颗宝石就得值这个数!”二偷偷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但是二见长缨对此不感兴趣的样子,便将双手收回怀里,又道:“这位姐昨天在我们这喝了一天一夜,烊了她也不走,喝到现在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竟然还没喝醉,可也真是海量啊!”
长缨神色微微惊讶。他不是对那女子惊讶,真正让他惊讶的是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神力,她是神……
与此同时,女子似乎也发现背后妖力出现,缓缓回头。
长缨只觉得一瞬间,心先是停止跳动,然后猛烈的跳动起来。他突然想到的时候经常会独自坐在山崖上坐了一整晚,只为了看一眼清东方海平面阳光破晓时的震撼之景。可是刚刚那个女子回头的瞬间竟然让他觉得,那朝阳出海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就是东海大公主敖昕。
她……怎么会在这?
敖昕自然也认出了长缨,只不过她有些疲倦的布满血丝的双眼里露出来的只有厌恶的目光。
长缨被那目光触及,心下一惊,快速低下头,匆匆上了二楼。
敖昕转回头,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有些懊恼的样子,似乎在气愤为何会在这个地方见到这个人。她从怀里掏了一枚指甲大的珍珠放在桌子上,然后一手拎了一坛子没喝完的酒,一手拿了自己的宝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茶楼。
长缨从二楼走下来,犹豫一刻,悄悄跟了上去。
清早市,百姓熙熙攘攘,各处传来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吵杂的人群中早不见了那一抹冰蓝倩影。长缨顿了顿,朝着右侧街道走去。
长缨完全是自找没趣,而且他的担心也是多余的,敖昕贵为东海公主,又是神籍,七万年修为,在这凡间,岂还会有人伤了她不成。
可是想到之前的事……
耳畔有瓷器破碎之声骤起,长缨眼前骤然白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宝剑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敖昕自他侧后方缓缓走到他对面,英气逼人的双目满是怒火,一双唇有些失了血色的苍白。她狠狠地对他:“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长缨看着敖昕苍白的脸色,喉结在锋利的宝剑下滚动。
周遭百姓人潮涌动,在二人身边匆匆走过不敢停留,唯剩二人对视的目光竟然无比安宁。时间静止,茧化成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