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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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九将告示从冰麒麟的脚指头上取下来,幸好这写告示的纸和墨都是殊隐上神的珍藏,不然就长白之巅这温度,早就和麒麟冻在一起了。

    狐九拍了拍这巨大的冰麒麟,问道:“这大麒麟究竟是谁雕的啊?太厉害了。”

    衔阳冷眼瞥着狐九,啧道:“土鳖了吧,这是长白之巅上古守门神兽,还谁雕的。”

    狐九惊讶道:“守山神兽不是你吗?”

    衔阳因为自己下不了山,所以此刻看见狐九将他贴的告示揭下来颇有些羡慕嫉妒恨地:“我是守山神将!将!这俩只是守门的麒麟神兽。”

    狐九道:“原来看门的还不一样啊。”

    衔阳一瞪眼睛:“我踢你啊!”

    狐九快速跑走躲过衔阳一脚,笑道:“哎呦,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等我回来我就帮你修屋顶,你放心!”然后在衔阳嫉妒羡慕的眼神中下了山。

    他将告示贴在了盘云阶的入口处。告示甫一贴上立时引来周围一大群人的围观,立时便将他给淹没了。狐九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挤出来,重重吐口气,他回首望向巍峨长白山,心中感慨。

    他现在来回长白之巅都是用飞的,所以也很少在意盘云阶上面的动静,这次下山才发现,三重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重建好了,半山腰上自己留下的血路依旧清晰,在盘云阶上所发生的事情恍惚还在昨日。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尤其是在落凰岭中,他回到长白之巅的时候才知道落凰岭中的时间比三界可慢多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但是落凰岭中的时间比天上还要慢。他在落凰岭中待一天够人间过好长时间了。

    狐九想着自己好不容易下一次山,干脆就去凡间逛一逛,散散心,顺便买些东西回来,神君……其实挺喜欢吃他做的糕点的,但是长白之巅上面的东西虽然珍贵但是总吃估计神君也快吃腻了吧,偶尔吃吃凡间烟火之物也没关系吧。

    可是和胥颜之间发生的事情让狐九至今都无法忘记,唇上那若有似无的触感,时常纠缠着他的神经。

    人间现在还是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一场大雪,那路边堆积的大雪几乎比狐九一个人都高,空气无比新鲜,街道很热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样子。街道上的摊子铺子并没有因为大雪而有所减少,不少人都拿着扫帚在大街上扫雪,住得近的街坊邻里互相唠着家常。

    狐九逛逛这里看看那里,看什么东西都很新鲜,以至于过了一会儿狐九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看着周围的百姓脸上茫然,立马回身看了一眼,自己也没长出尾巴来,做什么都这么看着他?

    狐九看了一会儿,看见一个男孩脸冻得通红,吸溜着鼻涕看着他措胳膊,狐九突然反应过来。比起周围的人自己穿的简直是太单薄了,这在冰天雪地的东北地区实在是太异常了。

    狐九觉得人间东北这样的温度正舒服,长白山上比这里还要冷,但是比起满街上穿着棉衣带着面貌的人,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红衣就显得太过特殊了。于是狐九便想着找个隐秘的角落给自己变一身不热的棉衣出来。毕竟自己已经有一身皮毛了,再穿上像这群百姓身上穿的那么厚的棉衣的话他非得捂出虫子来不可。

    狐九到处转了转,发现了街角一个隐蔽的路。

    就在他走进那个昏暗的路的时候,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前襟,一下子将他拽了进去,狐九刚要反抗,便闻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气味,他怔愣间,对方已经准确捕捉到了他的唇,狠狠吻了上来。

    狐九恍然一瞬眼中闪过巨大的痛苦,他犹豫半晌,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服,缓缓闭上眼睛给予了对方热烈的回应。

    人间东北的天气很冷,这路里弥漫着的热度却足以融化漫天的冰雪。

    狐九将对方挤在墙角,低着嗓音几乎有些沙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跟踪我。”

    戚战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道:“我刚才正在长白之巅门口的石柱子边上瞻仰那顶天立地的冰狮子呢,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门里跑了出来,和那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了什么,那汉子满脸不情愿的样子。然后那狐狸就往山下跑去了,我叫了它一声结果它愣是没发现我,我就想着这狐狸怎么没发现我呢,我就跟着它下去了。

    在长白山底下的时候我就想要捉住那狐狸好好教训一下,但是当时那么多人呢,当着他们的面……哈哈,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于是我就跟着它一路来了这里,看着他跟个孩儿一样,这看看那看看,他越开心,我这心里就越痒痒啊,于是趁着它不注意就给它揪过来了,本来我以为这狐狸得跟我炸刺呢,没想到它这么热情,啧啧……”

    狐九上前在戚战唇上咬了一口,神情有些晦莫难辨,其实他对戚战的味道太熟悉了,可是越熟悉狐九就越发痛苦。然而,胥颜的脸出现在他脑海,天池中的情景仿佛刚刚才发生过,他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只有一根支柱支撑的独木桥上,一边站着戚战,一边站着胥颜,无论他往那边走都注定无法回头,注定要对不起一个人,那种罪恶感背叛感让他心力交瘁。

    他用力甩了甩头,贴住戚战的脖子:“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哈,长白之巅你都能上去。”

    戚战得意地扬起眉毛,道:“那当然,哥是谁啊。听长白之巅在招人手,我一猜就知道你回来了。”戚战摸着狐九的脸,低声道:“我想你了便来了。”

    狐九搂住戚战微微感叹:“时间过得太快了。”

    戚战勾唇微微笑道:“是啊。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就连天宫都被雪给覆盖了,人间和妖界被雪压坏了不少地方,好像也死了不少人,三界为此事上书弹劾雪神,雪神这雪并非是他下的,有不少神仙都给他作证,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于是又有很多人这雪是瑞雪兆丰年,是祥兆你蠢不蠢。”

    狐九嗤笑一声,神君一生气,三界果然又出事了,真巧。

    戚战着还在狐九唇上啄了一下。“对了,长白之巅怎么沦落到招人的地步了?”

    “什么叫沦落啊,”狐九不满意地反驳道:“你应该知道,十万年来,昔日上古神迹长白之巅就只剩下神君和衔阳两个人了,偌大个长白之巅……起来,还不都是你们魔头害得。”

    戚战哼了一声:“是啊,都是我们魔头害得,那你还跟我这个魔头在一起?”

    狐九微微抬起头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你不知道啊。”

    戚战故作无知道:“为什么呀?”

    狐九笑了一下,贴着戚战耳朵了一句热热乎乎的话。戚战似乎是惊了一下,道:“行啊,现在这话都不带脸红的了。”

    狐九笑着在戚战脸上亲了一口,稍稍离开一些,问道:“玉良山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戚战点了点头。

    狐九又问道:“之前在昆仑山下的时候你有魔族,三界中除了你,还有魔域的人?”

    戚战低着头道:“只是我的手下,并不是魔域的人。”

    “哦。”狐九摆弄着戚战的领口,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

    戚战问道:“今天还有事吗?”

    狐九想了想,今天告示才刚贴上,不会这么快就集齐百人的,白彦整天都无事可做,闲得不得了,衔阳每天都忙着挖土填坑,至于神君,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坐修炼,他本就不敢轻易去扰神君,所以……“应该是没有事。”

    “那要不然,今晚……”戚战勾起嘴角,带着蛊惑之意,“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是不是……陪陪我?”

    狐九忍不住笑起来,他发现他面对戚战的时候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角,他看见戚战肩上披散的蜷曲的长发,突然笑道:“你猜我在还不知道你名字之前叫你什么吗?卷毛怪,哈哈。”

    “卷毛怪?行啊,我卷毛怪。”戚战翻身将狐九压在墙上,在狐九脸上吹气:“狐狸,你鉴于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改个口啊?”

    “改口?”

    “对啊,叫我……哥,或者叫声相公。”

    狐九在戚战肚子上怼了一拳,骂道:“相公你个头啊。”

    戚战抱住狐九,宽大的长袍将狐九紧紧包裹起来,看起来像是在为狐九取暖,即使他知道狐九并不需要,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抱着抱了许久。后来戚战一想,老子大老远跑到这也不是为了和这只狐狸就这么抱着浪费大好时光的啊!于是戚战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问道:“九,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戚战低声道:“人间上元佳节。”

    “上元节!”狐九惊了一下:“怪不得我见这里到处张灯结彩的样子,原来是过节呀。”

    “是呀,所以今晚……陪不陪我?”

    胥颜一开始坐在落日阁里,后来耳边就一直在响,于是他就走去了后殿,耳朵里还是有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已经持续了好久了,于是他从后殿走到风轻台,又回到了长汀苑,手里拿了本书坐在葡萄架下,但是那叽叽喳喳吵杂的人声仍然没有停止,最后他将手里的书放到桌子上,起身走出了长汀苑。

    整个飞鸾殿里还是一片清冷,不管是十万年前还是现在,它仍然像胥颜的人一样清冷,胥颜寻遍了整个飞鸾殿,狐九依旧不在,自从那晚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见狐九的声音了。是他做错了吗?不,如果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亲下去的。

    胥颜突然想要见到狐九,现在,立刻,马上。狐九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否则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胥颜转身去了乾坤殿,白彦和衔阳都在乾坤殿里。

    狐九一直以来也住在乾坤殿里,即使胥颜有意无意暗示了他好多次要狐九住进飞鸾殿,但是狐九不知是装糊涂还是不愿意住进飞鸾殿,胥颜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飞鸾殿中的摆设物件,但是狐九从来都不会动那些东西一下。

    狐九除了和白彦、衔阳一起聊天,就是去乾坤殿后的染墨阁看书习字,剩余大部分时间都在飞鸾殿,但是胥颜没有叫他,他就从不会去主动扰胥颜,即使胥颜总是想要见到他,但是那该死的身份和面子让胥颜和狐九之间相隔了很大的深沟。明明只是一道珠帘的距离,却让他们接连几天都没有互相见见面,更没有互相话。

    若是以前,胥颜会毫不犹豫地让凤绝做什么,即使他不,凤绝也不会像狐九一样,连进他的房间都不敢,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直视,跟他话总是带着心谨慎,每次给他送些吃的东西来还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胥颜看见好几次,狐九坐在楼梯上,看着整个飞鸾殿发呆,眼中似乎带着回忆,又带着迷茫,胥颜不知道这样的情形是否意味着狐九正在触景生情,即使属于凤绝的记忆还没有觉醒,但是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狐九。所以那天在天池中狐九强烈的反应,也只会和凤绝有关。

    对此,胥颜也带着焦虑,但是他不得不放弃纠结所有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情绪的因素,因为那会给三界带来不幸。

    走到乾坤殿后殿的时候,白彦和衔阳正在下棋,白彦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拄在桌子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枚棋子,一脸轻松和傲气,而坐在他对面的衔阳则是盘腿坐,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垂头丧气仿佛被霜了一样。

    胥颜走过去,问道:“为何山下那么吵?”

    衔阳见胥颜过来,立刻跳下来给胥颜行礼,顺势一手将棋盘弄乱,回道:“回神君,那些都是排队报名的人。”

    白彦无语地扔掉手中残子,放下腿,端正坐好,道:“三界闲得无聊的人还真多啊,这会就这么多人了。”

    “那你们怎么还在这玩,怎么还不去处理。”

    白彦倒了茶水喝,道:“等狐九呢,这家伙去山下贴告示。”

    衔阳接道:“不过他现在还没回来呢。”若不是狐九还没回来,他也不会被衔阳揪着下棋了,他这手臭棋,快被白彦杀得尸骨无存了。

    胥颜皱眉:“这么久还没回来他会去哪?”

    衔阳挠了挠头道:“山下有条路一直通往人间,他会不会去人间了?”

    去人间?

    胥颜刚要转身走,没想到这个时候半空突然传来一声号角声。

    三人抬头去看,只见有一头戴紫沙,身着天界神官服饰的人双手持一枚白色令牌从天而降,落在了乾坤殿后面的花园里。这人落地还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拍了拍胸口,这才向胥颜行礼:“参见真神大人,神乃是天界司命星君,听闻长白之巅向三界广招人手,神特奉天帝之命,为真神送来宫娥三十六名,宫奴四十九名,还请神君笑纳。”

    司命完,一大堆宫娥宫奴从天而降。

    胥颜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要走。

    “真神大人……”司命星君刚叫了胥颜一声,就听半空又传来一声号角。

    这时,一身绿袍的绾冬从天而降。

    白彦瞪大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衔阳的肩膀,惊道:“哇塞,今天长白之巅可真热闹啊!不对啊,他们也不是上神啊,他们怎么能进来?”

    衔阳对白彦解释道:“看见他们手里的白玉令牌了吗?那叫通天令,不管是妖怪还是修真者,手持令牌就可进入长白之巅,这个令牌每界只有一枚,无急事不得擅用。”

    白彦指了指司命和他身后一大群宫娥,惊奇道:“这是急事?”

    衔阳耸了耸肩。

    绾冬看了眼司命,同样向胥颜行礼,道:“绾冬奉妖皇之命为神君献上百名舞姬为神君日常助兴。”

    绾冬一甩袍,一大群衣着裸露身材火辣的舞姬出现在那群衣着整齐的宫娥旁边,一时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衔阳眼睛都瞪圆了。

    之前各个仙山洞府来给长白之巅送礼的时候白彦还奇怪就连和胥颜结了夙仇的凤族都来过了,天界和妖界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这也太失礼了吧。结果没想到天帝和妖皇这般心有灵犀,通天令?这手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若非妖皇和天帝,普通人还真拿不出手。

    胥颜哼了一声:“天帝和妖皇越来越闲了?给本君带个话,通天令若是不想要,本君随时可以收回来。”

    胥颜完,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白彦和衔阳面面相觑,衔阳追了一步喊道:“神君这群人留不留啊?”

    半晌,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句:“长白之殿许久没有扫了,正好让他们去扫扫。”

    司命和绾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