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心
“楼乾大哥今天好奇怪啊,他那么爱话的人今天都没怎么话。”
狐九等了半晌却没听见戚战回话,他抬头只见戚战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跟你话呢!你想什么呢?”
戚战反应过来,道:“哦,你什么?”
“算了,没什么,反正你也不认识楼乾大哥。”狐九攥着戚战的手,两人走到灯火璀璨的桥头,肩并肩坐下来,抬头看向头顶的圆月,他突然期待着今后的每一个月圆之夜都能和戚战这样在一起。
戚战攥着狐九的手,突然叹了口气道:“你在长白之巅,恐怕日后我不能经常来看你。”
“嗯。”
有个卖花的姑娘从二人身前走过,疑惑地将他们看了又看,这才离开。
狐九突然笑道:“要不然你来长白之巅应聘吧,我肯定把你留下。”
戚战笑道:“行啊,那到时候我们不就能天天厮守了。”
狐九知道两个人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天天厮守,太美好又太不现实,他握紧戚战的手,带着些许期待的语气道:“如果每个月圆之夜都能这样也行啊。”
戚战伸手揽住狐九的肩膀,狐九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戚战看着天上圆盘似的月亮道:“那日后每个月圆之夜我们都在一起。”
真的可以吗?戚战低头,看着狐九俊俏的双眉,挺直的鼻尖上洒满月华,一开始他对狐九只不过带着玩弄之意,因为他觉得狐九只不过是个天真而涉世未深的孩儿,可以随意玩弄。
在鬼梦村的梦境中,他第一次对狐九改观,他发现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关注着他,在玉良山当他知道狐九无处可去来找他的时候,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的高兴并不仅仅只是而已。
在天宫,看见狐九纯真干净的目光,他控制不住自己吻了他,在狐九空白的情感上画下浓墨重彩的第一笔是他最骄傲的事情。短短的几次接触,让他清楚地看见狐九对自己的感情变化。而他内心不受自己控制的变化也让他不能再清楚地明白自己对狐九的感情,他越来越会因为自己欺骗了狐九而心生自责,可是他该如何向狐九解释那一切?。
现在,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在三界,他一旦亮明身份,所有的人都会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但是狐九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为他与整个三界为敌。
可是啊,九,我怕我真的会伤害到你。就算我身份隐瞒地再隐秘,我始终都是魔域之人,有些事情是我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的。
突然间,无数烟花在半空绽放,五彩斑斓的烟花点燃了整个上元佳节,周围传来了无数人的欢呼。
“烟花!”狐九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戚战看见狐九明亮的双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低头在狐九唇边印下一吻又一吻。心中暗暗许下承诺,九,我会努力做到我的承诺的。
过了许久,烟花才停止,空气中仍然待着烟花的味道,经久不息。
桥边有个摊子传来叫卖的声音,“锁心锁喽!走过路过的别错过啊!锁心锁,锁姻缘啊。”
“那是什么?”狐九拉着戚战走了过去。
摊主看见狐九和戚战两个男人,便也没有理会,对旁边路过的情侣们推销自己的锁。
狐九上前问道:“摊主,你这卖的是什么?”
摊主看了狐九一眼,这才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这锁心锁不是卖的,纯粹就是为天下有情人结个善缘。”
狐九看见摊主左边桌子上摆着两排共八枚钥匙,右手边的桌子上同样摆着八把锁,那锁的形状都是奇特的心形,一时好奇:“结个善缘?”
摊主从路边的情侣身上移开,又对狐九:“对对,我这锁都是庙里的师父亲手造的,开过光的,能保佑所有的有情人能够永世相伴。看见这堆锁和这堆钥匙了吗?只要男女双方能在桌子上找出同一套锁和钥匙,将锁锁在我身后的锁心桥上,他们两个就能永远在一起。”
摊主心地看了两人一眼,道:“二位若是有心上人,不妨带着心上人来试试?”
戚战笑道:“老板,这两个人若是选不中一对,你岂不就坏人姻缘了吗?”
老板详怒道:“哎你选不选啊,不选赶紧走。我这锁只在上元节这一天开摊,准的很。”
狐九捅捅戚战,跃跃欲试:“我们去试试?”
戚战扬眉道:“去试试?”
摊主听见二人对话,看见二人握在一起的双手禁不住张大了眼睛,立刻阻止道:“不行,我这锁心锁只对男女管用,你们这俩……”
“我们这俩什么?”戚战目光冰冷,话语深沉带着威胁之意。
摊主立刻不敢再什么,摆了摆手,示意狐九和戚战二人随意。
狐九走到摊主右侧,从中拿了一把锁头。
戚战走到狐九对面,慢慢伸手拿了桌子上第一排第一把钥匙,狐九突然觉得紧张,转头问摊主:“几个人选成功了?”
摊主摆摆手,敷衍道:“今天一对都没拿走呢。”完,带着轻蔑的目光扫了狐九一眼,然后就低下了头,他可不敢这样看戚战,刚才戚战的目光就好像他出点什么不好的话就会立刻拧断他的脖子一样。
哼,我就不信你们两个能选出一对的出来?
狐九对戚战道:“你可千万心着选啊。”
戚战完全把摊主当空气,吊儿郎当的表情上带着异常神情的目光:“我还不信这民心的玩意还真能算你我的命,放心吧,就算选不中一对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戚战着就拿着手里的那把钥匙要走过来,只不过突然,戚战目光骤然变冷,他冷冷地看向身后某处,鬓边肌肉紧绷,他对狐九:“在这里等我。”戚战完,就将钥匙放回去,转身快速头也不回地向后走去。
狐九握着手里的锁一时间不知所措,戚战发现什么了?他想要追去,但是想起戚战让他在这里等着,万一他离开,戚战回来找不到他就麻烦了,还是在这等着吧。
狐九看着戚战放回去的那把钥匙,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把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心里的紧张慢慢变成了焦急。
摊主看着狐九冷笑一声,去招揽其他的情侣。
胥颜到这的时候,就看见狐九一个人站在桥头,时不时地看向远处,脸上带着焦急。
“你一个人站这做什么?”
狐九蓦然感觉一股冷风吹透了身体,好像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被撞破了一般的紧张和焦迫,他看见胥颜顶着一头黑发,身披纯白色大髦,在灯火中如同圣明一般朝他走过来,狐九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目光闪烁:“没,没什么。”
胥颜看见狐九手里拿的锁,转头看见桌子上放着八枚钥匙,他伸出手,在钥匙上转了一圈,狐九的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
最终胥颜拿起了刚刚戚战丢下的钥匙。
狐九双眼睁大,蓦然往后退了一步,背后撞到了墙壁,退无可退。胥颜拿着钥匙走过来,狐九却突然将锁藏到了背后。
胥颜皱了皱眉,目光带着冷意看向狐九。
狐九不得不将锁拿了出来。
胥颜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吧嗒一声,锁芯弹了出来。
狐九却徒然脸色发白,抬头深深地看着胥颜。
胥颜还觉得有趣,问狐九:“这是什么意思?”
摊主伸脖子往二人中间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呦,天作之合啊,呵呵。”狐九听见摊主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心中骤痛,他往戚战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逐渐变得失望。
“天作之合?”
摊主道:“把锁锁桥上,钥匙扔水里,一生相守不离不弃,恭喜二位了呵呵。”
胥颜听出摊主口中不怀好意的语气,他看向狐九,狐九却一把抢下他手中的锁道:“神君,对不起。”
狐九拿着锁,转身离开了这里。
胥颜留在原地,刁然一身的身影站在漫天冰雪当中格外扎眼。
狐九在拥挤的人群中到处寻找戚战,他推挤着别人,别人也推挤着他,可是他到处都找不到戚战,戚战消失了,真的不见了,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狐九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无比茫然。这一晚的亲密如同镜花水月,就在戚战转身离去的时候骤然破碎,变成月光下虚拟的斑斓花影。狐九如同被从头浇了一桶冷水,从上到下,从外到里凉了个通透。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锁心锁,心里跳动得格外凌乱,锁是他的,钥匙是戚战拿过的,可是开锁的人却是胥颜。
为什么是胥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见胥颜的时候,他又有了那种罪恶感,还有一种背叛感,他真的有种身体和大脑裂开的感觉,就在那天胥颜吻了他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真的爱着胥颜。
可是戚战呢。
他今天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他想证明爱上戚战的是他狐九,而爱着胥颜的却是他身体中的另外一个人。所以他没有背叛谁,他不要承受这种罪恶。他祝福胥颜能和凤绝在一起生生世世,而不是他狐九。
快点走,他不要面对胥颜,他不要让自己像一个可悲的傻子一样被-操控着去爱一个人。
周围的人声骤然间消失,狐九茫然抬头,看见周围的人都保持住了一个动作一动不动,一片雪花甚至也突兀地停在半空分毫不动。
“你到底在找什么?”
狐九回首,看见胥颜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他一步一步后退,口中不断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胥颜一把抓住狐九的手,追问道:“为何要对不起?”
狐九看着手中的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不起。他突然抬起头,面对着胥颜问出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问出的话。
胥颜目光闪了闪:“神君,我到底是谁?”
“你是……”
“别再骗我了,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傀儡,被你们、被他耍得团团转!”狐九指着自己的胸口。
胥颜眯了眯眼:“他是谁?”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狐九走上前拉起胥颜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谁!”
狐九情绪近乎崩溃似的吼了一声,突然又收住。
狐九紧紧抓着胥颜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喜欢戚战。”
胥颜睁大眼睛,贴在狐九心口上的手猛地抖动一下,“你、你什么?”
“我喜欢他,”狐九毫无愧色地看着胥颜的眼睛,“可是我也喜欢着你,所以这里变得很痛苦。”
胥颜神色蓦然又变了。
狐九低了低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在落凰岭的每一天,我都会默默看着你,只要看到你我就觉得这里很满足。在长白之巅,我总想去看看你,只要看着你我就会发现这里变得很充实。但是我不敢,您是真神,而我是谁?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白彦我是活死人,我本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那天我掉在天池里,我看见了很多他留下的记忆,当真无比深刻。”
狐九到这里嗤笑一声,眼中却带着分明的痛苦:“我知道我身体里另一个人是谁。我非常喜欢飞鸾殿里面的每一样东西,也觉得它们摆放的位置也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有一天我看书的时候看到了一尊神器,我下意识地认为它一定就在飞鸾殿里的某个地方,所以我去了那个地方,它就真的在那。”
狐九眼里逼出泪光,眼眶通红,一直以来的卑微和痛苦此刻在胥颜面前无所遁形:“我不想欺骗你,即使这里拼命让我瞒着你。我喜欢戚战,他也喜欢我,我想我们彼此喜欢就没有对错。我喜欢你,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喜欢好像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直到见到你的那一刻便慢慢苏醒。”
“你对我好,关心我,为我解围,将我带进长白之巅,赐我火灵鞭,让我进入落凰岭,让我住在曾经他住过的房间,都是因为我身体中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对不对?那天晚上在天池里,你吻我,也因为我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人,你一直都将我当做是另外一个人,对不对?”
狐九松开胥颜,抱住自己的头,“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如果只是为了让他重生为什么还要给我记忆!”
胥颜深深地看着狐九,轻轻为他擦掉眼角的湿润,缓缓张口:“九,你的不对。”
狐九微微张开嘴。
“你永远都是你,你的身体里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你之所以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你身体里有两种神力,这两种神力无法融合,相互冲撞所以才会让你混乱,你不必觉得痛苦,也不必隐瞒我。我对你好,就是真的想对你好。”胥颜握住狐九的脸,嗓音清润而温柔,“九,我不想让你觉得痛苦,我是真神,我对天下生灵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终究,我还是会对一人有负天下。”
“有负天下?为什么?”
胥颜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将狐九揽进怀里,他轻声道:“九尾赤炎乃是上古神兽,他早已从世间消失,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他还会重生吗?我是真神,在这天下早已是至尊之体,不老不死,无生无灭,可是我还是需要每日进行修炼,因为我身负生灵之力,掌管的是天下亿万生灵,只有我灵力不灭,这世间的生灵才能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我修炼,还是为了这世间的生灵能够永远地保留下去,每一个神兽和物种消失我都会为其留下一丝魂息,经过成千上万年的孕育他们才会重生,九尾赤炎的魂息已经在我的灵海中休养了四十万年,但是还没有孕育成熟就轮回转世了,也因此便还不具备着独自化灵的能力。”
狐九怔然,他突然推开胥颜,不敢置信地看着胥颜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九尾赤炎,只不过是借着九尾赤炎的身体活着?”
胥颜紧紧盯着着他的眼睛,思绪却飘远:“二十五万年前,我应帝坤所求,前往西北腹地某条终年积雪冰封的山岭,在那里发现了异常的神力波动。我走进那里发现那里竟然遗落着上古秘阵,阵眼中心是我寻找了无数年都没有找到的魂息,属于上古火凤一族的最后血脉,一颗火凤蛋。我抱起它,突然一股强大到连我自己都无法阻止的召唤由然而生,那一刻我突然明晰了自己存世的意义,所以我为他抛弃了三界生灵繁衍重任,专心为他一人凝聚魂息。
仅仅八万年的时间,我就为他凝聚好了精魂,接下来的两万年,我一直都在等待着他重生于世间。为了他降生的时候能够不受三界所扰,所以我用了两万年时间在那里创造了一个独立空间,留那些上古秘阵作为入口,但是原本属于那里的山峰就不得不悬空而置。终于两万年过去,蛋壳破碎,他从火凤蛋里飞出来,冰封数年的山岭一瞬间冰雪消融,温暖如春。三界之中所有的鸟兽都飞来朝拜,于是我便为那里取名落凰岭。
世人皆都是因为本君,他才得以一出世就位列神籍,但是他本就是上古神兽,百鸟之皇,数万年孕育早已让他的魂息超越一切神族,位列上神之上。
五千年前在幽冥山,我将九尾赤炎封锁着魂息的内丹与他破碎的魂息融合,以此来保他魂息不散,可是我一直都不敢再为他孕育魂息。直到长白之巅重启的那一日,我才知道,他已经等不及自行降世,所以那个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怕再次伤害他,所以想让他这一世都不要再出现在本君身边。可是十多万年朝夕相处,本君岂是铁石心肠,属于他的命格早在我逆天而行助他重生的时候就已经刻进了我灵魂深处。后来本君终于意识到,这一世他已经变了,我若是一直放他自由,他便真的不会再属于我了。”
胥颜心地抚摸着狐九冰冷的脸,微微摇头:“如果你没有发现,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狐九猛然推开胥颜,无与伦比的恐惧不断击溃着他的理智,他踉跄着后退:“我是凤……”狐九只觉得眼前一黑,骤然昏了过去。
胥颜接住狐九的身体,伸出手轻轻盖住狐九的眼睛,淡淡的银白色神光笼罩住狐九的脑袋。
“凤儿,忘了吧,忘记我刚才跟你过的话,你还是狐九,你暂时还不会知道你的身份,我怎能看你这般痛苦。”
胥颜看到狐九手中的锁心锁,他将它拿过来,轻声道:“锁心锁?呵呵,凤儿,你可知本君的心早已被你夺走,还需要这一把凡间的破锁头吗?” 胥颜冷冷看了一眼,随手将其扔到了冰冻的河道里。
胥颜和狐九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原地,周遭又恢复了纷繁吵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