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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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颜拍了拍狐九的手,示意狐九放手。

    狐九放开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

    胥颜摸了摸手中的水晶球,将其放到自己的袖口中,然后回过头看向狐九,他的双眼有些发红,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但是他仍然笑了一下,问狐九:“怎么这会儿功夫又回来了?”

    狐九摸了摸鼻子道:“神君,我把那个告示给揭了,因为我刚才下去的时候发现下面的人因为这个告示都了起来,我害怕会徒增杀戮……我这么做是不是给长白之巅抹黑了?”

    “你认为对就好。”胥颜看着狐九,目光带着些许虚弱的慈爱:“本君从未管过三界之事,对这长白之巅上的大事务也疏于管理,以前这些事情也不需要本君操心,现在你帮着衔阳,有事情你们两个决定吧。”

    胥颜伸手揉了揉额角,闭了闭眼道:“况且很快,他们就会回来了。”

    狐九疑惑:“他们?是谁?”

    胥颜站起来,“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当初长白之巅上还有很多人并未死去,他们大多归属了三界。”

    狐九抓了抓头发:“长白之巅都开这么久了,他们还没回来?他们还会回来了吗?”

    胥颜碰了碰狐九肩上的长发,道:“那些人……随缘吧,但是你最喜欢的那两个就快醒了。”

    “我最喜欢?”

    胥颜目光一闪,道:“你会喜欢他们两个的。”

    “哦……”狐九神色突然落寞,其实胥颜的是凤绝喜欢的吧。“神君,你知道审命帆吗?”

    “审命番……”胥颜嘴角微微扬起,狐九并没有躲开他的触碰,所以他将手放在了狐九的肩膀上:“本君记着应该是历届司命星君的器物,用来鉴定每个人的生性和命理。”

    “司命星君啊,白彦临走时告诉我这个,是可以用来选人,可是司命星君的东西我怎么去拿啊。”狐九无奈地撅了噘嘴。

    胥颜略微皱了一下眉,道:“天界妖界都给本君送来那么多人了,再加上那群凤凰,就别再找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扰我清净了,招人随缘即可,无需用审命帆那般谨慎。”

    狐九笑了笑,道:“那就好,那我这些日子在山下多转一转,看到有合适的愿意进长白之巅的我就给他带上来让您看看。”

    胥颜道:“你看着好便好,不用来见本君。”

    狐九有些失望:“好吧,对了神君,凤族那些人也来了不少时日了,您这么故意冷落着他们有些不好吧?”

    胥颜嗤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当初那些凤凰来的时候是如何对外宣称的?”

    狐九摇了摇头。

    “奉本君之命?”胥颜道:“凤淳那只老凤凰当初都肯不要脸面来求本君了,本君只当做次好人,结果到底是他凤凰一族,什么时候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都敢假传本君御旨了。”

    狐九嘴型很圆的“哦”了一声,这件事他倒是不知道,不过当时凤淳从来到走他都是知道的,胥颜只是允许他们进长白之巅,但是确实没下过什么旨,假传御旨……

    狐九抓了抓头发,道:“假传御旨的是凤淳,好像不关那些凤凰什么事情吧。”

    “嗯?”

    “您日后心情好了将那只老凤凰抓来拔拔毛什么的也行,这群凤凰都是些年轻人,而且都被凤淳蒙在鼓里了,确实不关他们的事情。”

    胥颜有些意外,目光凝深,“你在维护他们?”

    狐九低了低头:“我只是在讲道理。”

    胥颜笑了一声,“行啊,真是长本事了,现在都敢帮着一群外人跟本君讲道理了。”

    狐九立刻紧张起来,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不敢神君,只不过我刚从玉林回来,那些人虽然年龄都很大了,但是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哥哥姐姐们一样,都是一些年轻气盛的……不对,怎么,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

    胥颜笑了一声,在狐九脸上掐了一把:“行了,出去吧,你觉得他们适合做什么就让他们去做什么去吧。”胥颜转头看了眼窗外,道:“对了,最近本君算闭关几日,如果没有大事的话尽量不要来扰我。”

    “闭关?您身体怎么了吗?”

    “无事,只是需要更多的灵力。”胥颜的手在狐九脸上流连一刻,这才放开,对狐九道:“去吧,本君就在落日阁中,到了开关之日我自会出来。”

    “哦。”狐九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狐九站在飞鸾殿的大门口,看着外面苍翠的森林深深地叹了口气,神君的话得好轻松,他顿时感觉整个长白之巅的大事务都压在了自己和衔阳身上,不行,未免自己责任太大,他有必要现在就去和衔阳知会一声儿。

    只不过他还未转出殿门,就看见树荫角落里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偷看他,狐九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径直转过墙角离开。

    树荫里的那人果然追了过来。

    狐九这时才发现这人竟然是一只男凤凰,他站在这人身后,问道:“你在干什么?”

    那只凤凰被吓了一跳,立马回过身看着狐九道:“君斓妹妹醒了,吵着要见你,我、我就来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狐九朝他走了过去,只不过那人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狐九奇怪地停在原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凤旌棠挠了挠头,看他的样子似乎比狐九还要困惑。狐九招招手道:“行了,别在这站着了,君斓不是醒了吗,我们去玉林吧?”

    “哦,好。”凤旌棠答道,但是狐九没动,他也没动,狐九只好在前面走,凤旌棠始终距离他五步远地跟在他身后。

    狐九有些受不了的样子,主动走到凤旌棠身边,凤旌棠有些无措的样子。狐九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凤旌棠点点头,道:“你叫狐九,来自青丘狐族,四百多岁,因为连破盘云阶三关所以自此……”

    “停,”狐九断凤旌棠,道:“你看,你都这么了解我了,我一个四百多岁的狐妖你还害怕什么?”

    凤旌棠道:“害怕倒不至于,倒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给我一种只有听见胥颜真神时才会有的感觉。”一种源于灵魂的臣服感。

    狐九目光顿时变得幽深,他拍了拍凤旌棠的肩膀,:“你这是错觉,可能是因为我是神君的下人吧。”狐九无所谓地又拍拍凤旌棠的肩膀,道:“对了,跟我你们那二十个人的情况吧?”

    因为狐九的主动靠近,凤旌棠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慢慢道:“我们二十个人里,君泽大师兄最年长,修为也最高,所有君字辈的弟子都是族长的徒弟,但是如今只来了君泽大师兄一人。凤族共有长老十人,都是传自十万年前的上神,每个长老都分别派了徒弟,我是凤淳上神的徒弟。”

    “你是凤淳的徒弟啊?”狐九的语气有些惊讶又有些幸灾乐祸,他心道,兄弟,知不知道你师父他老人家惹事啦?

    “是啊,怎么了?”

    狐九笑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凤淳是花凤凰啊,你好像是……白凤凰?”

    “唔。凤族没有规定必须毛色相同的凤凰才能师承一脉。君斓妹妹是蓝凤,族长是五彩凤。”

    狐九点点头:“是这样啊。”

    飞鸾殿和玉林相距不远,两个人话的功夫就到了,整个玉林的凤凰好像都在梧桐殿里头待着,外面梧桐树上一只都没有,狐九刚进门的时候听见君斓:“反正师父很生气,长老们每天都去给师父讲解,但是师父好像听不进去。”

    凤君泽:“若不是没有办法,长老们也是不会如此的。”

    “咳咳。”凤旌棠干咳了两声。

    顿时整个屋子的人都回过头来,狐九首当其冲成为了众人注视的焦点,狐九感觉整个人顿时不好了起来,他赶紧走了进去,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君斓,你醒啦?”

    “是啊,没想到我也能进长白之巅了啊!”君斓满脸兴奋地坐在一群哥哥姐姐中央,俨然一个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妹妹。

    她旁边的一个女凤凰道:“你可来了,君斓妹妹刚一醒就嚷着要见你。”

    其他的女凤凰闻言都笑了起来。

    君斓不好意思地推了话的女子一下,声道:“绮纺姐姐乱。”

    狐九顿时闻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狐九问道:“当初凤族送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来?”

    凤君斓噘嘴到:“师父不让我来。”

    凤君泽:“师父最疼你了,怎么忍心你来看人脸色。”

    狐九啧了一声道:“哎,你这么我就不乐意了啊,来长白之巅怎么就成了看人脸色了?”

    凤君泽意识到自己错话,顿时脸色一变道:“是神错话了。”

    凤君斓立刻道:“就是师父怕我闯祸所以才不让我来的,但是我还是来了。”

    凤君泽弹了一下君斓的脑门,道:“当心被师父发现有你好受的。”

    狐九见他们话的功夫,还有不少人在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对他们道:“对了,你们平日里在玉林中待得烦闷可以去别的地方走一走,除了飞鸾殿和乾天殿其他地方你们都可以去。”

    有个凤凰惊讶道:“乾坤殿也可以吗?”

    “乾坤殿正殿一直都是封闭状态,就算你们想进也进不去,其他的地方随便你们进,没有关系。”

    凤君泽问道:“神君可是有什么指示了?”

    狐九摇头道:“长白之巅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你们随意就好。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去广场那里去玩,长白山有些冷,你们想必会有些不习惯吧?”

    凤旌棠在狐九身旁:“冷倒是没关系,不过我们随便乱走,不会坏了长白之巅的规矩吗?”

    “长白之巅的规矩?”狐九有些困惑,他还真不知道长白之巅有什么规矩。“其实我来长白之巅也没有多长时间,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至于其他的,你们若是还有疑惑可以去问问衔阳,你们别看他那人长得凶,但是他很憨厚人也非常好。”

    就在这个时候,梧桐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凤凰鸣叫。殿内的人瞬间精神一振,君斓却瞪大了眼睛,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无比惊慌地乱走了几步叫道:“不好啦,师父来了!师父来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凤君泽赶紧安慰师妹道:“你先在这里躲着,我们先出去。”

    狐九看着这一群瞬间错乱的人,心想,这凤族族长有这么吓人吗?

    那二十个人陆续走了出去,凤君斓惊慌地躲到了床边,狐九笑了她一声,也走了出去。

    那二十个人正弯腰行礼,狐九看见玉林入口,林径尽头站着一老一少,老的赫然就是五彩头发和胡须的凤淳,而那身着黛蓝色古袍,发饰简单、妆容朴素的女子背负着双手,姣好的面容却带着冷峻的神色。

    “君斓是不是来了?”

    凤君泽首当其冲站在众人之首表情颇为为难,就他的表情不用别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女子嗓音低沉,声音传得很远:“她在哪?”

    无奈,众人只好向左右一撤,从中间让开了一条路,等着女子进门,只不过这一下,站在最后的狐九顿时出现在了女子面前。

    女子看向狐九的时候神色也颇为不屑一顾,只不过当她看见狐九面目的时候,双目一怔,抬步便走了过来。

    凤淳也跟了上来。

    狐九向着来人行礼:“狐九见过上神。”

    “你叫狐九?”

    “没错。”

    凤绫的目光带着周围的人从未见到过的、唯有凤淳见过的,她每每坐在房间中望着手中一物出神,眼中露出的怀念,痛惜,失望又眷恋的模样。

    狐九站起来,往旁边走了一步,给凤绫让开,但是凤绫似乎没有走的意思,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凤淳站在旁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问狐九:“上次在神君身边看见的那个大狗就是你吧?”

    周围响起噗嗤的笑声,狐九转头见凤旌棠捂住了脸。

    “上神,我是九尾火狐。”

    “呦,九尾火狐啊,怪不得老夫不认识。”凤淳摸了摸胡须,目光带着些许惊奇。

    凤绫突然问道:“你多大了?”

    “我不到五百岁。”

    狐九回答完,凤绫却好像有些愣神一般,深深地看着狐九,狐九被凤绫看得无比地不舒服。直到凤君泽叫了凤绫一声:“师父?”

    凤绫这才如梦初醒,她再次看了狐九一眼,抬脚往梧桐殿走去。其他的凤凰都跟在她身后。

    狐九一把拽住离他最近的凤旌棠,问道:“你师父一直都是这样吗?”

    “族长不是我师父。”凤旌棠回道:“不过我也不知道,族长一直都很少跟弟子们往来,尤其是我们这些非嫡传弟子。而且族长总是待在寝殿里,我只有帮师父传信的时候才会看见族长一眼。我从来没见族长笑过。”

    狐九在阳光下泛着红潮的眼睛看着梧桐殿的门口,看了许久。凤旌棠见狐九没让他走,犹豫了半天竟然就陪着狐九在这站着。

    若不是为了君斓,凤绫怕是死也不会踏进长白之巅半步,狐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凤旌棠竟然也没进去而是跟他站在了外面。

    狐九突然想到什么,问凤旌棠:“听凤淳老上神给凤族惹了不少麻烦?”

    凤旌棠脸一红,目光闪躲着:“才没有。”

    “我还听他是神医。”

    凤旌棠顿时挺了挺胸,与有荣焉道:“我师父是凤族……不对,是上古时期长白之巅最厉害的神医,只有三界皇者才有资格让我师父瞧病。”

    “我……”狐九还要什么,只见凤绫又走了出来,狐九张着嘴,这人进去有一口茶的功夫吗?

    凤绫径直走到狐九身边,直接道:“你跟我过来。”

    狐九脚步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两个人从玉林走开,沿着山间林荫路静静走着,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话。直到凤绫叹了口气。

    “我是在长白之巅降世的,我降世的时间很幸运,因为我是和他一天出生的。可是我又很不幸,因为本该为我举行的庆生仪式都成为了他的降世大典,那一天,三界百鸟族都飞去了落凰岭,就连我的生父生母都丢下了我,去朝拜我凤族遗失千万年的皇者。”

    风神降世,百鸟朝凰,狐九隐约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我现在的样子和他很像吗?”

    凤绫回头看看狐九,眸色深邃:“不是很像。但是仍然让我不禁会怀疑你的身份。我想象不出,死在胥颜的手里还会有转生的余地。”

    狐九动了动嘴,解释道:“神君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曾经,我也从未想过他会这么绝情。”凤绫抬头看着长白之巅上空苍蓝色的天空,眼中映着惨白的云:“我虽然一直生活在这里,可是我几乎很少见过他,他不常出来,飞鸾殿也是我进不去的地方。在我眼中,他一直都是凌驾于三界之上的真神,尊贵无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他身为真神却并未担起三界之责,他身为一个男人,却仍然辜负了一人的情深。”

    狐九低垂着头,凤绫看样子就是个深沉内敛的人,这些话,恐怕她从未对其他人过吧。就算胥颜有千万般错,也不能被任何人道。

    “族长还请慎言。”

    凤绫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凤族传承千万载,本该受到三界敬重,但是如今,南海凤族早就成了三界默认的灾难之所。”

    “不会的,族长严重了。”

    “你定会以为我凤族沦落至此是因为五千年前我与胥颜恩断义绝?”

    狐九没话,但是目光却是默认了。

    凤绫却摇了摇头,道:“十万年前,我凤族身为长白之巅最强大的一支力量,却在三界之灾爆发的时候,被陛下责令前往落凰岭,誓死守住胥颜。但是我们没有拦住,胥颜走了出去,反而将我们全族的人都关在了落凰岭里。是以三界之灾,我凤族分毫未损,由此才被三界认为是叛徒。”

    狐九张了张嘴,原来凤淳南海凤族快要变成孤岛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上古诸神悉数陨落,最强大的凤族却丝毫未损,这的确容易招来三界非议。尤其再加上和胥颜恩断义绝,更是给凤族添了一丝冰霜。

    “族长和我这些是……”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陛下一日不重生,凤族和胥颜再无恩义,那二十个人既然送来我便不会带走,但是君斓不在此列,我今日来就是要带她回去。”

    “这个……”狐九好笑得摇了下头:“这个事情,族长应该同君斓商量吧。”

    凤绫目光锋利而已带着些许怨恨,她道:“君斓为何来此我相信你很清楚,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狐九顿时在心中笑了一声:“族长笑了,狐九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一直以来,我都将君斓当做好朋友,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如此最好。”凤绫转身,黛蓝色的衣袍在空中划过决绝的弧度。

    狐九为凤绫感到悲哀,从凤绫出现到刚刚离去,她的脸上一直都是那么冷酷从未有过一丝多余的色彩,她的眼中总是会时不时地闪过悲伤和落寞,但是很快就被恨意和悲凉所取代。

    我从未见族长笑过。

    究竟带着多大的恨,可是终究是他有愧于凤绫。

    从凤绫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