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建林
寨子中并不禁止族人进出神建林,但为了避免张扬,石劲并未从大门出去,而是选择了与大门相反的方向,因为这个方向房屋较少,而且距离黑木黄土的边界最近。
千百年来,伴兽族的寨子从未受过神建林中猛兽毒虫以及那些不可抗拒存在的侵扰,对此,族人众纷纭,但在石劲看来,最合理的解释应该就是寨子外围的那层防护,黑木黄土。
所谓黄土,就是伴兽族驻地外围那里许宽的橘黄色地带,其与神建林林土的颜色截然不同,上面寸草不生,族人称之为黄土。所谓黑木,就是位于橘黄色黄土地带的中心一圈围栏,无论是横木还是戟指向天的尖木,都由黑色的巨木构成,因不知出处,族人称之为黑木。
无论黑木还是黄土,据黎伯,应该都不是神建林中的产物,年深日久,早已不知这么多的黑木黄土,到底取自何处,又出自谁人之。
石劲此刻正站在黄土的中央,以他的见识自然可以轻易的分辨出地上的黄土,绝对不是单一土壤,而是至少由雄黄、硝石、硫磺等多种物质混合而成。这些物质,在神建林中可是好东西,他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身上粘了不少黄土的粉末后,才站起身。
黑木围栏并不致密,石劲望望四下无人,一猫腰,从围栏的缝隙中轻巧的钻了过去。
出了围栏,再走约莫半里的路程,就是一片齐腰深的灌木丛。这片灌木丛石劲并不陌生,这是他平常所能涉足的最远距离,他经常和黎霜在这处低矮的灌木林采摘瓜果蕈菌之类的东西做为食材,并且黎霜的银鼠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穿过齐腰深的灌木丛,再往前,就是传中的神建林了。
靠近村子一侧的神建林由许多高大的椋木构成,不过,这里的椋木比东洲上绝大多数的椋木都要更加高大,一般都可长至四十丈高下。
椋木下遍布棘草,若稍有不慎,跌入棘草丛中,身上将会被插满荆棘,这些荆棘不但锋锐,还具有少许毒性,刺入身体,至少三天三夜皮肤将会如火烧火燎般疼痛难当。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千百年来,族人不断进入林中采食以及捕获本命兽,因此高大椋木下的棘草丛中被踩踏出了无数道,四通八达,向神建林深处延伸而去。
此时已是清晨,天光大亮。石劲站在高大的椋木与低矮灌木丛的分界线,这也是原始与文明的分界线,按照前世的脾性,他肯定要大吼一声以缓解心中的压力,不过此时他最终只是回望了一眼寨子,便沿着棘草丛中的路向林中走去。
巨木森森,若伞若盖,刚迈入林中不远,石劲便觉光线猛然变暗了许多,虽然脚下踩的是族人常行之路,相对安全,但他也不敢有一丝放松。他绷紧神经,聆听着林中的每一丝声音和响动。
四面皆是巨木,道又无明显差别,因此每走到一个岔路口,石劲就会用匕首在转折处的树上用刀刻出一个箭头,作为指路标记。
行不多远,石劲便在棘草丛中发现了一只浑身暗灰色,只有尾羽艳丽呈古铜色光泽的锦鸡。锦鸡不同于云鸡,云鸡铁喙钢爪,极富攻击性,是不少族人喜爱的本命兽,而锦鸡除了尾羽艳丽,唯一的长处是它的顶冠在夜晚可以发光。
不过,这个特长对于族人来,并不实用,兼之它有笨重而显眼的尾巴拖累,奔行的速度不快,因此多被族人捉了作为肉食。
锦鸡站在远离路的棘草丛中,石劲虽然不能迈入其中,也没有本命兽可以代行其劳,不过,他有仍有好几种方法可以轻易捕获锦鸡。然而,看着锦鸡,他忽然心弦一颤,在这林中,他孤立无援,突然觉得自己何尝不是一只别人或别的生物眼中的锦鸡。
念及此,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朝锦鸡扔去,锦鸡受到惊吓,摇晃着尾巴跑了。
石劲望着锦鸡遁入林中不见,方才继续前行。
路上他又看到了许多林兽,有松鼠、山羊、青鹿甚至还有豪猪。
松鼠虽不起眼,但却是神建林中的信使,几十丈高的椋木从底爬到顶部不过只需五息的时间,而且其尾巨大,不仅有力还甚为灵活,可从一棵巨木快速地如飞翔般跳跃至另一棵巨木。
山羊有角锋锐如干戈,只需两只并排低首而立,即可构成坚固的防御,即便是虎豹这般猛兽亦不敢强行冲击。
青鹿身躯高大,四蹄壮硕,即便载着一人,在棘草丛中奔走,也是如履平地。
豪猪是打猎利器,身上尖刺长六寸三分,具有麻醉性,可激射而出,射到二十丈开外,鲜有活物可以避开。
族中之人选本命兽也并非能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往往是以同支的一户或几户为整体,在选择成员的本命兽时,首要考虑的是整体的需要,以及是否对整体在神建林中的壮大有用。
这些林兽对普通的族中之人来,可攻可守,已经相当具有吸引力了,不过对于石劲来,却意兴阑珊。他知道族中都护的本命兽是一头极为强健的黑豹,传闻可轻易撕碎林中的斑斓虎。
他虽没看过都护的黑豹大展身,但却亲眼见到黑豹在寨子中那无意一吼而百兽颤颤的威风。
石劲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本命兽,但他知道绝不是松鼠、山羊、青鹿和豪猪之流。
或许因为叠加了前世记忆的缘故,他胸有山河,绝不愿困于一地,他要走出这神建林,因此他要找的并不是在这林中谋生的工具,而是可以陪他在这未知之世闯遍天下,生死与共的战友与伙伴。
或许自己的想法太不符合实际!
石劲嘴角一扬,自嘲的笑笑。辨了辨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刚刚经过一个岔路,没想到刚行十几步,又是一个岔路口。
石劲掏出匕首麻利的在树干上切出一个箭头,指向自己前进的方向。无意中,他回望了一眼,不禁顿时勃然变色。就在十几步外,自己刚做的标记竟然不见了!他怕是自己看错,连连退回两个路口,吃惊的发现,所有自己做过的标记都迷一般的消失了。
此时正值早春,春风吹面依旧寒冷,不过豆大的汗珠立时便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他还是低估了神建林的可怕之处。在这林中,到处都是一样的巨木,一样的棘草,没有了标识,又没有本命兽的指引,将很难再回到寨子。
本命兽!?对了,石劲忽然想到临行前,黎伯让自己带上霜儿的银鼠,当时自己还以为只是多余,如今来看,姜还是老的辣。他摸了一下胸口揣着的银鼠笼子,心暗自定了下来。
此时,他才顾的上查看标记消失的原由。
石劲用匕首刺入身旁的树干,横向一拉,划出一条深痕,然后盯着那道痕迹仔细观察。但见,被划出深痕的巨树从伤口中分泌出一些粘稠而透明的汁液,逐渐填满划痕,随着透明汁液的注入,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直至最后,在原有位置上完全看不出一丝痕迹。
纵然前世知识极为丰富的石劲,也被神建林中巨木的这种如此强大的修复能力所震骇,这样的树,拥有这样树的林,简直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正出神间,他怀中的银鼠在笼中发出了急促的“吱吱吱吱”地警叫声。并且随着身侧空气的异常翕动,他同时也心生警兆,瞬间,便做出了反应,身体向后倒伏,摆出一个铁板桥,只听“嗖”的一声,一条巨大的身影从他身上呼啸而过。
石劲以为支点,单腿用力,猛地一翻,迅速起身,面朝那个巨大身影站定。
原来是一只斑斓虎,凶形恶相的站在五丈开外,对他虎视眈眈。
斑斓虎因毛皮五彩斑斓,颜色绚丽而得名,它速度惊人,性情凶残,对神建林中的大多数族人来已是非凡的存在。不过,由于斑斓虎极难捕捉,即便捉到,也因其性情凶残,桀骜不驯,常常伤害他人的本命兽,故长久以来族人很少以斑斓虎为本命兽。
据黎伯所言,斑斓虎很少有伤害族人的记录,因为族人入林,通常两人以上为伴,加上他们各自的本命兽,斑斓虎根本毫无会。然而,此刻不同,石劲不仅孤身一人,而且没有本命兽在侧。
对于石劲来,正面对上斑斓虎,他就算拼上命去都不会有一丝的会,这是真正的危!
不过,他并不慌乱。既然敢独赴神建林,他自然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
石劲利用斑斓虎一扑未中的短暂时,迅速从背包中取出火种,引燃了药薰。那药薰是他将寨子中多种兽类的粪便晒干并加入了烘干的辣藤、胡叶等刺鼻之物,极易燃烧,且燃烧后会发出极为刺鼻薰眼的浓烟。
他拿着点燃的药薰,不退反进,冲着斑斓虎快速奔去。
到口的食物,不逃反而向自己冲来,斑斓虎被石劲的举动吓了一跳,加上被火光和浓烟所惊,连连后退。
石劲的速度哪能同斑斓虎相比,一虎一人的距离逐渐拉开。当渐渐相距有二十多丈时,石劲猛然将中的药薰一丢,斑斓虎更惊,一跃而起,又向前奔行十多丈方才站定。
凭一个药薰想吓跑斑斓虎,石劲并没那么天真。
三十丈的距离!
他所做的一连串的动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石劲止步处,正有一棵巨木,但见他迅速掏出匕首和短斧,左持匕,右持斧,轮流插入树身,交错借力向上爬去。斑斓虎站定后,警惕的看了一眼还在冒着烟的药薰,见对自己并无威胁,便用目光再次锁定石劲。一看石劲正在爬树,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虎吼一声,朝他再次扑来。
石劲看都没看斑斓虎一眼,他此刻心里只念着一件事,爬,向上爬,赶快爬。
三十多丈的距离,斑斓虎只用了四息不到的时间,它弓起身体,挟着三十多丈的助跑,纵身一跃,朝凌空的石劲扑来。
石劲眼角的余光看到斑斓虎扑了过来,他屏住呼吸,为保险起见,将全身的力气灌于臂之上,生生将自己身体又拉起两尺有余。
好险!
斑斓虎的獠牙堪堪擦着他的脚底划过,“砰”的一声,砸落在棘草丛中。斑斓虎不仅四肢触地,甚至肚皮都贴在了地上,它的肚皮最为薄弱,被棘草扎个正着,直疼的“呜嗷”乱叫。
石劲又往上爬了一丈,这才放下心来,好整以暇的望着地上的斑斓虎。那虎身上扎满了棘草,可兀自不肯离去,一边用爪拨挠,一边用眼不甘心地瞅着他。
斑斓虎不走,石劲当然也不敢下来。不过,他可不愿与它就这样对耗时间。
他知道林中食物丰富,斑斓虎抓不住自己,很快就会被其他的动物吸引过去,自己只需要动起来即可。于是他掏出飞虎爪,将其尾端绑上绳索,然后朝前方的一棵巨木的枝杈悠了过去。
爪子准确的抓住了枝杈,石劲用力拽拽,觉得足够结实了,这才将身体压在绳子上朝前方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