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拒绝登船
几口箱子便把文静的衣物杂物一应装好了,利妈让虎子帮着搬运行李,文静拿着帕子和江氏还有郎氏先上了马车。因为要出门,衣裳穿的也是簇新的,早春时节还有些冷,长长的夹袄把人的身形都遮的没了。
利妈和顺婆都在马车外坐着,顺婆拉了几天的肚子,她年纪本来就大了,不禁有些有气无力,在外边也哼哼唧唧起来。
文静知道肯定是苏婶捣鬼的,她知道不能把顺婆怎么样,但是让她受点罪也是好的。最高兴的人要属在另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文诤了,他早就厌倦寄人篱下的读书生涯了,原本他成绩也不好,此番去大上海,他就抱着好玩的心态去的。
地上的冰还未完全消融,马车也走的歪歪扭扭的,郎氏冷着一张脸嫌七嫌八,一没有火盆子,一是驾马车的人技术不好,把江氏和文静听的无可奈何的。
还好利妈乖觉:“老太太,您看外头好些人连马车都雇不起,牛车上坐着还吹冷风的,这么一比咱们老爷太太那是孝顺多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郎氏又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内阁夫人,她的规矩和体统甚至体面,随着家庭凋落也变得实在起来。以前吃肉吃海货都吃腻味了,天天想吃青菜爽口,现在难得吃一次肉,以前是一脚迈出,八脚跟着,现在有个病歪歪的顺婆跟着,这差距不可谓不大。
可这怪不了任何人,时代潮流如此,现在是民国了,不再是清朝了。
文静轻轻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向外头看去,一株的嫩芽冲破了土壤,生命力在此刻是如此的顽强。
“静儿,把帘子放下,别受了冻。”江氏殷殷叮嘱。
“好。”
弃了马车之后又登船,李澹在外一直是个体面人,他们家租的船,虽然是一艘舫,但也包下来了。文静扶着江氏正准备上船,却听到后边的喊声,她转过身去,竟然是文凤,这样冷冽的天气她竟然跑的浑身是汗。
郎氏悄悄的皱了眉头,江氏也不解其意,只见文凤恳求道:“老太太、太太,我妈得了肺病,我想带她去上海医病,你们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她不怕苦不怕累,只盼着母亲能够尽快好起来,但家里存的钱已经是不够了,好容易看到一个熟人,她就是舍了脸皮也要坐的。
江氏素来面软,心就软了,郎氏却皱眉:“你母亲得的什么肺病,痨病吗?”
“不不不,不是痨病,就是肺病。”文凤知道若是了痨病,她们肯定不会让她上船的,所以撒了谎。
郎氏桂姜之性,老而弥辣,立马就拒绝了:“我们船舱可没多余的位置了,你看我们人也挺多的。不如这样,我让顺婆替你找个医馆吧,这普通的肺病在杭州医治即可,何必去上海。”
开玩笑万一是肺痨,全家都有可能传染上,前世的文静倒是没经历这一出,因为当初陆家了电报过来,家里人欢欢喜喜的送她去了北平,她被赶回来的时候才见到在陆家的文凤,至此也没什么交集了。
但此刻文静也觉得郎氏的提议是对的,不是她自私,肺痨是会传染的,她们一家还没有和文凤好到把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去管别人的。
文凤最会看眼色,当她看到文静的时候,文静别过了眼,江氏面软,她又跪在江氏身前。郎氏喊道:“顺婆,你在做什么?送她回去找医馆,我们在船上等你。”
养了两天病的顺婆已经精神抖擞了,拉着文凤就往外边去,郎氏呵斥了江氏一句:“走啊,还看什么。”
江氏和文静默默的跟在郎氏背后上了船,那边顺婆从裤兜里塞了几毛钱给文凤,狠狠的拽着她:“姑娘,你妈妈生病这钱就给你吧,可别怪我们,大家非亲非故的,还没到那个份上。”这顺婆当了多年的管事娘子,看人还算准,李文凤这个丫头片子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文凤气死了,“你也不过是我们李家的奴仆而已?”
她也是看到别人家骂奴仆都是这样骂的,顺婆再猖狂,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顺婆阴笑了两声:“姓李的多了去了,你算老几,跟你我们老爷要去上海做官了,你呀给我们二姐提鞋都不配。”
你不是要当姐,我就拿个姐跟你比,所以顺婆虽然不大喜欢文静,但此刻也只好拿她出来羞辱李文凤了。
完就撇撇嘴,立马上了船,留下李文凤捏着那几毛钱愤愤不平。
这几毛钱她想丢,但是一想起母亲这次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尽管是这么羞辱的钱,她还是紧紧的攥在手心。
没有蹭到船的文凤只好又回了收留她们母女的教堂,要去上海看病也是这里的牧师建议的,上海有更好的大夫。文凤感激的对这位好心的牧师鞠躬,又进屋去看庞翠霞,她在她妈面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可庞翠霞却一眼看出她的困窘了:“凤儿,是不是没有船愿意带我们去?”
“妈,你放心,女儿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替你看病的。”文凤不愿流泪,很是坚强的道。
庞翠霞扯唇一笑:“妈不愿意拖累你,妈也希望能够早日看着你和文鸾那样风光出嫁,可妈知道妈的身体不中用了……”
文凤终是忍不住擦了擦眼泪:“妈,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长命百岁,好不好?”
孱弱不堪的庞翠霞已经决定不要拖累女儿了,她想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女儿好好话,“坐下,我有话好好的跟你。”
“我不听,妈留着以后吧。”
庞翠霞少有的严厉让她坐下:“我和你好好的话,你这般刚强以后可怎么办呢?”
她气若游丝,还是叹了一口气,文凤把浑身的刺收了起来,努力挤出一抹笑意:“妈,女儿以后一定会更加乖巧的。”
“你方才碰到什么人了?不答应带我们。”庞翠霞随意问道。
文凤提起这个事情就气:“就是您的文鸾她们家,那个老虔婆不仅不让您上船,还让她身边那个奴婢羞辱我,不就是李家的那个老爷要去上海当官了,一家人趾高气昂的。”
“当官了?李澹要当官了?”庞翠霞脑中闪现出李澹的画面。
“是啊。”文凤肯定的点头,还撇嘴:“她们家还租了一条船去上海。”
“竟然过的这么好了,当年若是我……”庞翠霞嫉妒的脸都发狂了,明明应该是她做体体面面的官夫人的,就这么被江氏截胡了。
文凤看庞翠霞这么激动,不明所以,又很担心她的身体:“妈,您快歇一歇吧,别人家的事情与我们何关?”
“不——”庞翠霞抓住女儿道:“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我的,凤儿,你也该过上官姐的日子的。”
“妈,您什么?”
文凤不解,她所了解的她们家和李文鸾家没有任何关系。
庞翠霞突然一笑:“文鸾嫁的好,文静怕也会嫁的更好吧?”
想想文静的模样,文凤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李家的二姐是位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她也自我消遣的道:“那顺婆我给她提鞋都不配呢!”
什么?不配。她有哪一点比不上江氏,现在不仅仅是她比不上了,她的女儿还要给李文静欺侮。庞翠霞冷笑:“光胡话,你哪一点比她差了。”她自知难得活下去,摸了摸女儿脸蛋:“你知道我的病是怎么得的吗?都是李文静害的……”
这也太牵强了,便是文凤也不信,“妈,文静和你也不是很熟,照面都没过几次,如何害您?”
庞翠霞似笑非笑:“就是她害了我,那年下很大的雨,李澹一家从京城扶灵回来,我们本家的女人过去帮忙。她母亲自个儿体弱,全然让我做事,最可恨的是她年纪就会装像,表面上乖乖的坐在那儿看着我们忙,结果我走后,她就告诉她妈我偷拿了她的镯子。也因为如此,我被冤枉的跳河了,就落下了这个病根。”
看女儿还是不信,她把方才吃过面包的叉子对着自己的脖子:“我以死来证明我的话……”
文凤看她如此癫狂,不得不信:“妈,我信您。”
庞翠霞这才放下叉子:“你信我就好。”她完又抚了抚额头:“我好累,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好不好?”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文凤看她平静下来,这才道:“那好,我这就出去吧,您快歇息吧。”
她的压力要比庞翠霞大,从房内出来,就奔出去找名医,上海一时半会儿的去不了,总得再找找杭州的名医。
房内的庞翠霞却神情发冷,她憎恶那个曾经拒绝过她的男人,思绪仿佛飞到以前了。那一年,雨下的很大,李澹扶灵回家,他的头发变短了,脸庞却还是那样清秀,他见了她好像认不出来了,她是李氏某位族亲的表侄女,年少的时候走亲戚见过风华正茂的李公子。
初时相遇,是他们家回来祭祖,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微微一笑,她的脸羞的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可惜他已经有了妻子,当时年纪的她,压根就不敢高攀,也不敢妄想,但过了几年听她妻子和他离婚了,他要续娶。
族里的那位族亲看中了她,兴致勃勃的和京里的郎夫人通信,她则被接到李家,她满揣着心思,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当初那位少年郎的微笑。
可惜,就差那么一步,冒出个江氏,她的愿望彻底了断了。族亲看不过去,给她了李家本家的男人,男人初时还算不错,久了就恶习全部学去了,她每晚都是绝望的。
那日李澹扶灵回来,她的心又复苏了,她的男人穷困潦倒又赌博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只要李澹答应她就可以到李家来,做姨太太她也愿意。
她趁无人的时候在花园寻到了李澹,表白了自己的心迹,他却严厉的拒绝了她,她还想什么,李家的二姐却在园子里哭了起来,李澹急匆匆的跑去抱走了他的女儿,不仅如此,他还和族亲暗中了这件事情。为了在族亲表示自己的清白,跳进了湖里。
呵呵,她冷笑。她自己的女儿她是知道的,锱铢必较,凡是惹了她的都没有好下场,李澹你辜负我的心意,还让我入了泥潭,江氏,你横刀夺爱,我就看看你们的女儿是什么下场……
银白色的叉子往前一刺,脖颈上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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