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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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相关双方的资料。”吴伟达将厚厚的一叠纸递过去,“双方积怨已久,越南帮的老大叫黄月生,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贩毒,拐卖,□,三罪判了二十年,胆大心黑,属于人渣中不可回炉改造的一种,浑身都渗着坏水——这次的导火索就是他想要□一个泰国籍的犯人。。。”

    裴峻端坐着,在吴伟达的介绍声中,他一一翻过档案纸,在一张他无比熟悉的照片上停住了手指——“陈琛,你都知的,也是个大人物,实话,我没想到他会进来,更没想到他会进我这儿。。。”

    手指从那张清俊冷漠的脸上滑开去,他果断地合上了档案:“吴SIR,我大致上明白了。这钞械斗’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在提审之前,我想先去医院看看伤者,提取供词,顺便——验尸。”

    陈琛关禁闭1周,名目是“意图偷窃公共财物”,故意伤人罪就被一把裁剪轻飘飘地掩过了,因为全监狱的人都把更多的精神力集中到了应付警务处对“5.16”械斗案的调查取证上来。

    谁都知道在监狱里杀人是多严重的罪行,查出元凶,绝对加刑——吴伟达可以把暴动降级定性为械斗,但这事儿,他不能捂也捂不住。

    但陈琛没有过多的惊慌,他知道四个字:法不责众。

    当时乱成那样,谁会知道谁的最后一击要了死者的命?只要他这边铁板一块,这场所谓的调查闻讯,也不过一个过场。

    他的冷静一直维持到那个人的入场。

    犯人们被集中到狱仓中间的天井,每一层都站满了荷枪实弹虎视眈眈的武警,苍白的阳光透过天井上方年久模糊的玻璃虚弱地照拂下来,逆光深处,走出一个灰绿色的身影——

    陈琛的眼神划过他笔挺的翻领制服,硬制的军靴到他腰间武装带上插着的一把最普遍的警用点三八手枪,最后回到他的肩膀——那无花无星的肩章。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裴峻穿这样的警服,寻常地如同街上常见的陀枪师兄。他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还不难看。

    看来他们都是适应性强的动物,无论环境,身份,地位发生了何等剧变,为了生存为了进化就必须处之泰然。

    陈琛隔着人墙远远地量着这宿命之敌。去年在那片热土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又瞬间潮水般地汹涌回袭,但教他再一幕幕地去细细追忆,却又记不真切了——或许因为在引渡回国等待宣判的这大半年时间里,两百一十七个昼夜,他已经对此思索了太多次,以至回忆褪色,终至消散。

    他始终思索着:为什么最终会输。

    吴伟达几句话介绍完了裴峻,陈琛也已彻底回过神来——喜灵洲监狱的新任管教,权重位不高,看来警务处那些老头子是想要借这把刺刀,重建这里的新秩序。

    好吧。他遥遥望向裴峻,他不会输上第二次。

    裴峻却仿佛压根没看见他。他淡然地接着吴伟达的话:“上一周发生的聚众械斗,引发了极其严重的后果——三死十一伤,港府十年之最!”语气陡然转重,他缓缓地步下高台,沉重的军靴踏地声像踏在每一个的人的心上,“我一定要揪出元凶,量以重刑,否则不足以引以为戒!”

    “琛哥。。。”疤面仔有些不安,明明不过是个沙警,他却有些发憷。

    陈琛目不斜视地道:“别怕。他没证据。”

    陈琛身后的另一手下崩牙雄也道:“他撂个狠话你就孬!”

    “这个人是谁我大概心中有数。当然,若你们有人肯站出来自首或者告诉我谁是真凶,可以酌情减刑——我知道你们身后都有帮派背景,但是我对灯火发誓,有肯坦白从宽的,我裴峻保他到底!”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这是黑白双方对峙后的压抑。

    良久,裴峻缓缓地勾起唇角:“既然都不愿意当众承认,就解散回仓吧。明天是你们一周一次的大放风日。这一整天,我都呆在保卫科,谁愿意私下和我聊聊,我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罢一看吴伟达,“典狱长,您的意思?”

    吴伟达也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点头同意。

    犯人三三两两地在狱警瞪视下逐渐散去,裴峻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逆行,与陈琛擦肩而过,却没多看一眼。

    他在佛恩身边停下脚步。

    佛恩是皮外伤,因而如今除了面上一点淤青,已看不出异状,他听见裴峻对他:“我们聊聊?”头也不抬,继续向前——他记得陈琛的吩咐,再恨再惧也不能表现出来,裴峻是头狮子,猎物一露破绽便会被噬地尸骨无存。

    裴峻面色不变,低头在他耳边了一句什么,佛恩停下了脚步。

    “琛哥!”崩牙雄余光中见到,低声喊了走在前面的陈琛。

    陈琛头也不回:“别停下,回去再。”

    佛恩被押回仓中,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陈琛坐在铺头一语不发,对面C4的疤面仔就先吼了一声:“子,你和新来的管教什么了!”

    佛恩顿了下,有些僵硬地道:“没什么。”

    “没什么?!在场百多号人都看见他拉你进了保卫科,他难道也是看上你屁股了啊?!”

    其他仓的犯人也鼓噪起来,佛恩不知作何解释干脆也就不解释了,陈琛忽然出声道:“都收声!别人都还没做什么,自己就先乱阵脚!”

    佛恩低下头。

    陈琛把他叫过去,也不逼问,只低声道:“裴峻故意的,众目睽睽之下他拉拢你,他是心理战,想让我们先窝里反。”

    佛恩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他在无声地责问他:为什么要跟他走。但他听不懂似的,依旧低垂着头。

    在陈琛的高压下,自然没人敢明着对佛恩如何。但是第二天放风的时候,崩牙雄同老鬼就叫了几个人趁陈琛不注意把佛恩拉到墙角,二话不先挥拳相向:“你到底有没有做二五仔!”他腹部中击,痉挛着蜷缩起来,也不搭腔,只是兀自摇头。

    “没有?!为什么姓裴的谁也不叫就勾搭你?!别以为琛哥有多宠你,要是你够胆有二心就准备预定副棺材山地吧!”眼风转见疤面仔朝这边看过来,崩牙雄才命人住了手——他怕疤面仔嘴巴叫的响但到底有点心疼这子的屁股,到陈琛面前告状去。提起他的领子上下看看确定没伤到明处,崩牙雄松了手,恶狠狠地:“你最好祈祷不会有人出事!”

    佛恩挣扎着爬起身来,抚平身上的囚衣,而后缓缓地靠在墙壁上,力竭地闭上双眼。

    但事与愿违,当晚,就有几个兄弟被点名叫了保卫科,并且一宿未归——正是16号械斗事件中最狠的几个角色,一时之间,大狱内外,人心惶惶。

    尖利的哨声响彻云霄,狱警逐个检查狱仓后才熄灯鱼贯退出,狱仓铁门一关,许多犯人都掀开被跳下床来,四处都是炸了锅一般的喧哗——

    “琛哥,兄弟们为你进来蹲大牢,您一句话,我们可以为你上刀山下油锅——可我们受苦受累流血流汗不能让人白白出卖!”

    “到底我们和黄帮交恶也是因为这子!为了给琛哥您出气!”

    “谁不知道在大狱里闹出人命官司,加刑都是三年以上!琛哥!您得给句话!”

    陈琛知道他的无上权威第一次在此处出现了动摇——裴峻,好一个攻心为上。

    但是他看了佛恩一眼,硬着声道:“他不是反骨仔!这就是我的话!”

    数间狱仓里都是一阵鸦没鹊静,许久以后,随着陈琛一句“都回去睡觉”,众人才一一散去,只是动作迟缓拖沓,显是各怀心事,浑然没了早前一贯的顺从利索。

    陈琛走到佛恩的铺位,佛恩一直面对着内墙没有话,他倾□子,在他的头顶轻声道:“他那天,和你的是。。。察沙?”佛恩没有回头,肩膀却微微一震,陈琛顺手从后将他抱进怀里:“你当然不会背叛我。”他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感受到闷在自己臂膀中那个青年的身体正微微地抽动,一个半大不的孩子,异国他乡千里寻来以致身陷囹圄,若是从前的他只会不解,但如今,他单觉得佛恩可怜,对他有着莫名的复杂愧疚。

    他因察沙而被擒,佛恩便因此要与其形同陌路,无论相爱与否——何必。其实他并没有多恨恨察沙,因为从来都该是冤有头债有主。陈琛轻轻地将下巴靠在佛恩的头顶,双眼之中,一片阗黑。

    次日的操在一片更为压抑的气氛中度过,而后是五分钟的统一洗漱时间,虽然是在个公共大澡堂里,但陈琛一贯有自己的私有空间,他狠狠地冲水抹了一把脸,脑海中还是散操时候众人的表情——按捺后的麻木平静,以及一点惊涛骇浪的端倪——该死的,裴峻摆明是耐地住性不声不张,拖的越久,这些人心里就越恐慌,届时,不斗自散。

    他抬起头来,伸手去摸放在水槽沿上的搪瓷口杯,却猛然被牢牢攥住手腕。

    他睁眼,镜中映出那张熟悉而冷酷的面孔。

    “你究竟想怎样?”阔别经年,这是他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什么怎样?”裴峻微微倾身,在他耳边道。

    “你从佛恩开刀不就是想对付我么!”镜中映出两个人的身影,一身灰蓝囚衣,一身低阶警服。

    裴峻面无表情地只是看,许久忽道,“你似乎瘦了点。”

    陈琛猛地抽出手来,转身面对,视线所及,恰是他的肩章,他冷笑道:“裴警官,降职之后智商都低了不少,你就不能换别的招?”

    裴峻看了他一眼,忽然迅速地退开一步,压低了帽檐,状甚自然地喝道:“快点儿动作!”

    陈琛看着他在无意中闯进的犯人面前再次唱做俱佳地脱身,那冰冷的笑意最终凝结成灰——

    斗到如今的两败俱伤还不够,还要至死方休么。

    作者有话要:MS迟了少少~~~~= =恩 也算晚上吧~~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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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