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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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妥妥地驶出了朱雀门,上了大路,朝着京口里方向飞奔。

    自打晋廷南迁后,建康城内就挤满了高门大户和皇族司马氏及其外戚,各种官吏朝臣,平民只能住在建康城郊外。好在南朝民生吏治都很不错,没有太多打家劫舍的治安问题,又因为住得密集,坊里坊外基本都是熟人,反而比较安全。在这个南北纷争的乱世,建康算是非常少见的人间乐土,建康周围几十里的县住户都喜欢来建康城购买互易。

    萩娘住的臧家大院在京口里算是比较大的祖屋,外院有十来个房间,可以住护院婆子等,过二门是一个花园,面积不大,胜在精巧,内院正屋住着臧家家主臧俊和继室郑氏,东苑是两位哥儿的住所,侧屋住了奶娘和丫鬟,西苑主屋住着臧萩娘和侍女们,有自己的厨房,后院是大厨房和库房。

    东晋定都建康后,流离失所的南迁难民纷纷汇集到了建康附近的郡县,与此同时,苻坚的前秦王朝统一了北方,东晋王朝倍觉压力,因此诏求良将镇御北方。其中当朝宰相谢安的侄子谢玄,就招募了京口、广陵等地的流民,在太元四年奉旨镇守在了京口,由于京口又桨北府”,因此这支军队又命“北府兵”,是当时重要的一股军事力量。

    作为军事重镇的京口虽却是交通枢纽,东通吴地,会稽,南接江陵,湖广,西连首都建康,四通八达,要去周边采购旅行(逃难)都很方便。

    但萩娘很少有会出门。

    俗话,有后娘就有后爹,更何况是生了两个弟弟的后娘。臧俊的继室郑氏据是荥阳郑氏旁支的女公子,虽只是个庶女,做一个的丹阳郡功曹的继室可是绰绰有余了,再加上丰厚的陪嫁,无可指摘的贤妻良母范儿,郑氏在臧家的地位稳如磐石。至于萩娘亲妈阮氏所出的同胞弟弟熹哥儿,在郑氏进门之前就被溧阳阮家的太夫人抱去养在膝下。严格来,萩娘根本没见过自己的亲弟弟,因为她穿过来的时候弟弟就已经不在臧家了。

    相对那些百年世族,高门大户,臧家的人口还是非常简单的,一共就五个主子。但不幸的是,后妈和她的两个奶娃娃就占了三票,不是后爹胜似后爹的亲爹勉强可以算半票,这个家里她满打满算只有三成的话语权,实在是势单力薄。虽然尚未及笄,萩娘就已经恨不得把自己嫁出去免得在家碍眼。后妈虽然不打不骂,也很少管教训斥,但郑氏看萩娘的眼神总是冷冷的。

    如果萩娘是妾生的女儿,郑氏不定还更待见她一些,至少,她能表现主母的仁慈大度;但郑氏只是一个继室,难听点就是填房,要不是萩娘的亲妈死了,根本就没郑氏什么事儿。郑氏接收了别人住过的屋子,别人用过的丫鬟,还有,别人用过的男人,已经够心烦的了,还有这个元妻嫡女一个大活人在自己跟前晃悠提醒自己只是个继室,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母亲,儿来给您请安了。“萩娘规规矩矩在帘外行礼,一声母亲经过反复练习已经炉火纯青,嗲嗲糯糯还带有些娇憨的撒娇意味,仿佛萩娘真的把郑氏当成了亲生母亲一样地依赖。

    ”大娘辛苦了,采苓赶快扶你家女郎回去用膳吧,不必多礼了。“郑氏真诚又关切地吩咐萩娘的贴身丫鬟,仿佛真的很关心这个跟自己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似得。

    一个愿意装,一个愿意信。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家人之间相处就是这么简单而美好的。萩娘温顺地告退了。

    没生弟弟之前郑氏确实也对萩娘有几分慈爱,不仅在生活上照姑很周到,也延请了元妻阮氏找来的西席杜先生。杜先生是在臧家坐席,只为萩娘一人授课,住在东苑,萩娘上课也在东苑。杜先生风度翩翩,才思敏捷,不惊世绝伦也至少是通晓经纶。萩娘上课只要坐着听故事听完练练字就行了非常轻松,特别是上课就不用学女红,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希望这个世界没有女红也没有针线。

    可惜好景不长,郑氏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就借口东苑要给哥儿住,导致家里没地儿住先生了,索性把杜先生扫地出门。临别最后一堂课的时候萩娘用无比哀怨不舍的眼神看着杜先生,直把杜先生吓得落荒而逃,连采葑绣的荷包帕子都没敢要,只怕自己的学生对自己有什么异样的感情,却不知萩娘只是为以后没会躲避女红而哀叹。

    采苓采葑都是西苑的大丫鬟,贴身服侍萩娘的。采苓是萩娘死去的亲娘阮氏从阮家带来的家生子,亲爹亲娘都是阮氏的陪嫁家奴,当年一个管厨房一个管账房风光一时无二。阮氏死后,俩人自觉低头做人,一个管西苑厨房,一个管阮氏的陪嫁铺子庄子,战战兢兢地在郑氏下讨生活。一样是阮家家生子的还有好几个丫鬟,好几房陪嫁,阮氏死了九年,留在臧家的就只有采苓这一房了,却从没传出什么舆论郑氏苛待元妻仆役,对元妻嫡女不慈的,杀人不见血,连个伤疤都不留,郑氏绵里藏针的段可见一斑。

    采葑采葫采蕴是郑氏叫了牙婆来让萩娘自己挑的,采葑温柔稳重善女红,采葫勤劳直率,采蕴能书会算,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如果不是郑氏叫的牙婆,萩娘真的很想对这几个丫头更亲热点,如今只能一边观察一边收拢人心了。

    有饶地方就有政治,采苓的名字是阮氏取的,取自诗经的采苓,后面几个丫头的名字全都随了他,谁轻谁重高下立分,没什么可勾心斗角的,想争也根本争不过。而采葑这个大丫鬟的职称是郑氏亲自指的,萩娘不明真相,不知道郑氏是神来之笔随便指还是叮嘱过采葑什么特殊任务,又或是有什么别的安排,根据这几年的斗争经验,郑氏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因此萩娘旁敲侧击未果后,左思右想只能决定不动声色地疏远采葑,采葑不明所以又或是心虚,伺候萩娘更是尽心。

    “女郎回来了,采葫去端热水,采蕴去端晚膳,女郎回来晚了定是累得慌。”萩娘离西苑自家院子还五十多步呢就看到采葑倚在门上等自己,遥遥听得她温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整个西苑的灯火都亮堂起来了,整个院子的人都忙活起来了。

    萩娘坐在软软的00%真丝坐垫上喝着温着正好能入口的六安茶,左有采葫打扇,右有采葑布菜,采苓在库房入库新采购的丝线香料,采苓娘李氏站在门边笑吟吟地问自己做的菜合不合胃口。她不禁舒服得闭了闭眼,嘴角也微微地舒展了起来。这就是封建社会大姐的好啊,萩娘忍不住有些感动,误打误撞穿越来那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完全习惯衣来伸饭来张口的**日子,就算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还是不免对这些细心侍奉自己的丫鬟们有些感激亲近之意,这样的心思,如果和杜先生聊起,一定又会被“君君臣臣“那套辞唠叨半。

    背靠着门边站着,假装在休息的妈妈李氏正自心思流转,萩娘心旷神怡无忧无虑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只觉得格外的可爱可怜。比起当年的阮氏登峰造极的美貌,萩娘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今年才十二岁,还没完全长开,已是美目如星额如傅粉,眉梢流露清秀之气,头发乌黑浓密,将来一定是个绝色美人。李氏专注地观察着自家女郎,即使是在自己家自己院子,萩娘一颦一笑一举一投足仍是十足的优雅柔美,礼仪齐全。李氏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点头。

    作为阮家家生子的李氏从就是萩娘生母阮氏的侍女兼玩伴,和当年的阮家嫡女阮幼娘一同长大,多年的相处相知,一起绣过花一起逃过课,情谊比亲姐妹更亲密。阮幼娘当初相看臧俊的时候,李氏就和她一起躲在屏风后,两个人悄声细语探讨臧俊仪表举止的话语仿佛还是没多久之前的事,转眼阮氏唯一的女儿就已经快要及笄了,她的婚事该请谁来做主呢?李妈妈无比烦恼。

    “妈妈,妈妈您为什么盯着儿看呀,萩娘可是会害羞的呀。”萩娘美目流盼,含笑呼唤李氏。

    李妈妈这才回神,盘算着该把话题岔开还是和萩娘把话开好未雨绸缪,毕竟萩娘十二岁了正是半大不的年龄,现在和她这个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吗?

    “妈妈如有话就直吧,母亲去世得早,儿心里是把您的话当成是母亲教诲一样呢。”萩娘神色自若,眼中略带着鼓励。

    李妈妈这才下定决心,真的,这事耽误不得。

    “女郎胃口真好,妈妈看着高兴。”李妈妈想了想,吩咐道:“采葑采蕴把食盒撤了吧,采葫去大厨房看看有没有时令蔬果给你家女郎要一些来爽爽口,采苓去检查下角门别有什么婆子忘了关的。都去吧,我来伺候女郎梳洗。”

    一帮丫头们笑笑地纷纷去了,李妈妈走到门口打起帘子观察了一会,看到院内采苓守着前后门要道这才悠悠地开口。

    “女郎,您知道您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