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安国公父子两个昨天斩了……”一个压低了的女人声音从窗外传来。
幽深的寝宫里,沐桑桑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一个宫女连忙制止了同伴:“嘘,她在里头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呢。”
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沐桑桑连忙闭上眼,假装熟睡。
宫女悄悄走进来,扶着门框探头看了一眼,拔步床的杏黄帐幔被风吹开了一角,隐约露出睡在里面的少女,她半边脸朝外,浓密的长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看上去柔弱又忧伤。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宫女还是忍不住为她倾城的容色惊艳,她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父亲和大哥都死了呢……”
一声闷雷响起,夏天的风裹着热气劈头盖脸扑进帐中,沐桑桑闭着眼,眼泪慢慢湿了枕头。
他骗了她,他只要她嫁给他,他就为她保住父亲和大哥,可他却杀了他们。
远远传来静鞭的声音,他来了。
皇帝赵启走进屋里,见心爱的人睡着,便在床前的葵花鼓凳上坐下,随手拿起梅花团扇轻轻替她扇风。
沐桑桑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我阿爹和大哥,被你杀了?”
团扇顿住,赵启英俊的脸上流露出温柔笑意:“怎么会?朕答应过你不杀他们,你莫要胡思乱想。”
左手不自觉地握住,那是他谎时特有的动作,她不会看错。
沐桑桑惨然一笑,伸手抓紧了枕头下的匕首:“我不会让你如愿。”
雷声响起,闪电劈开乌云,匕首刺进柔软的胸膛。
刺目的红色,铺天盖地……
……
“啊!”沐桑桑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刚刚那压抑恐怖的皇宫不见了,眼前是她熟悉的闺房,她没有入宫,她的亲人也没出事,她还好端端地在安国公府中。
沐桑桑定定神,她刚才,又做噩梦了。
自从半年前身为安国公的父亲带着大哥到西疆跟乌剌人开战,她就开始做噩梦。在梦里,父亲和大哥起初一切顺利,可在最后关头却了败仗又临阵脱逃,被判了死罪,原本要嫁给赵启为后的她也受到牵连,失去了进宫的资格。可赵启舍不得她,他一再向她恳求保证,只要她入宫,他就想法子赦免安国公府的罪名。
为了救父亲和大哥,沐桑桑一顶轿趁夜进宫,无名无分地做了赵启的女人,可在刚才的梦中,这一切最终都是徒劳,赵启骗了她。
沐桑桑慢慢揉着眉心,思绪纷乱。这个梦太真实了,她有些害怕。
“姑娘,”珠帘被掀起,侍女走进来道:“夫人让姑娘快些梳洗换装,要进宫呢。”
半个时辰后,沐桑桑跟在母亲身后,走进了慈宁宫。
她的嫡亲姑姑,太后沐鸾斜倚在榻上,看着她笑盈盈地道:“桑儿快过来看,西疆送来战报,你阿爹又了胜仗。”
这情形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沐桑桑突然一个激灵,是梦!那些连绵不绝的噩梦里,就有她在慈宁宫看战报的画面,那是父亲出事前传回来的最后一个捷报。
沐桑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听见自己绷得紧紧的干涩声音:“在哪里?”
会不会是那里?
“胡麻岭。”太后很快答道。
是那里!
沐桑桑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她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臂才没有倒下去,颤抖着声音道:“太后,我,我有件事要跟您。”
太后屏退下人,带着几分疑惑看向她,沐桑桑定定神,努力回忆着梦境:“我最近一直做梦,我梦见……”
半柱香后,太后听完她的话微微一笑:“好孩子,只是噩梦罢了,别怕。”
“可我梦见了胡麻岭的战报。”白纸上字迹清晰的“胡麻岭”三个字触目惊心,沐桑桑偏过头不敢再看,“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又怎么会梦到?姑妈,这会不会是上天示警?”
“哀家从不相信什么天意。”太后摆摆手道,“这大半年时不时会有战报送来,或者这个地名你从前就见过,凑巧梦见罢了,不必理会。桑儿,我叫你来是为了商议你的婚事,皇帝想早些成亲呢。”
沐桑桑脸上一热,不禁想起了当年的事。那时她十一岁,先帝为十六岁的赵启选妃,赵启跪在先帝面前道:“儿此生此世只愿得桑桑一人。”
那是他第一次要娶她。在太后的支持下,先帝为他们定亲,但她年纪太,于是太后与赵启约定,等她及笄后就入宫册封为皇后。
太后看见她羞涩的模样,微微一笑:“我已应承了皇帝,待你及笄礼后便为你们完婚,桑儿,你好生待在家里备嫁吧,不要胡思乱想。”
沐桑桑红着脸点了头。她是七月初七生日,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这么几十天后就要嫁给他了?
赵启啊赵启,你会像你过的那样此生此世只要我一人,还是会像梦里一样欺我骗我,杀我亲人吗?
女官在殿外回禀:“太后,陛下来了。”
话音未落,赵启已经快步走进庭中,老远便向着沐桑桑一笑。
他生得极好,眉眼都似带了钩,不出的意态风流。这一笑,似骄阳照耀,将沐桑桑心头的阴霾驱散了大半。
能对着她这么笑的人,又怎么会欺她骗她?
“母后,”赵启含笑道,“儿子想带桑桑出去走走。”
太后看着沐桑桑,笑得别有意味:“去吧,皇帝有好东西给你呢。”
沐桑桑被赵启牵着向外走,忍不住问道:“陛下要带我去哪儿?”
“你只管跟着我。”赵启回头一笑,神采飞扬。
他牵着她,专拣幽静的路往御园的方向去,这情形让沐桑桑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年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牵着她在宫里玩耍。
御园的湖边,一道崭新的宫墙出现在眼前,墙底是大块大块的虎皮石,墙头用琉璃瓦砌出镂空的梅花形状,而墙里面,是一座新建成的精美宫殿,殿后又有大片的梅树林,风吹动枝叶,依稀能看见绿叶间挂着娇黄的梅果。
赵启握住她的手,语声轻柔:“桑桑,你还记得这里吗?”
沐桑桑想起来了,十年前在这里,她第一次遇见了赵启。
赵启的思绪同样飘回了十年前,那时她站在湖边的梅树下,从荷包里掏出脆梅给他,娇娇软软的女孩带着一身梅子香,从此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近前一步,轻轻揽住沐桑桑,在她耳边道:“我特地为你修建了这座望梅宫,桑桑,我等了这么久,终于能娶你了。”
沐桑桑沉浸在缠绵的情思中,任由他牵着,走进了幽深的宫殿。
“等你进宫后就住这里,春天我们一起看梅花,夏天我们一起泡青梅酒,渍脆梅,等到秋天酒熟了,桑桑,”赵启眉梢眼角都是情意,“你喂我吃酒好不好?”
他没得到她的回答,定睛看时,却见她痴痴地看着朱红色镂空缠枝莲花的窗格子,脸色煞白。
“桑桑,怎么了?”赵启疑惑地问道。
沐桑桑突然丢开他,飞快地跑进了寝殿。
她在门口停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然而很快咬咬牙,一步跨了进去。
黑漆拔步床上挂着杏色的帐幔,床尾放着葵花鼓凳,靠着床栏的地方丢着一柄梅花团扇。
在那个噩梦里,她就躺在这架床上,看着镂空缠枝莲花的窗格子,听宫女起阿爹被杀的消息,然后他来了,坐在葵花鼓凳上,拿梅花团扇给她扇风。
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沐桑桑扶着床栏,忍受着巨大的无力感。
眼前的他和梦中的他,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桑桑,你怎么了?”赵启追进来,急急地问道。
“没事,九哥。”沐桑桑向他露出笑容,“我太欢喜了。”
赵启放下心来,柔声道:“我也很欢喜,桑桑,我们终于要成亲了……”
慈宁宫中。
沐桑桑跪在太后面前:“太后,我看见望梅宫了,和我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这肯定是上天示警,我想去西疆找阿爹,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既然老天开恩提前告诉了她,只要尽快告诉阿爹,阻止那场败仗,梦中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真是孩子气,一个噩梦罢了,就把你吓成这样。”太后伸手扶起她,“我从不相信鬼神,你哪儿也不许去,安心在家备嫁。”
沐桑桑还想再,太后已转头吩咐国公夫人:“看好桑儿,这孩子心眼实在,别让她真的走了。”
“是。”国公夫人一向最敬重太后,连忙答应下来。
沐桑桑心急如焚,太后不信她,该怎么办?
入夜后,沐桑桑溜出了闺房。她急急走过长长的游廊,躲过来往的侍女和下人,敲响了外院的门:“二哥,三哥!”
作者有话要:开坑快乐,日更哦,九点或者12点,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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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个预收,这本写完就开,《妩媚》,文案如下:
糜芜刚从乡下回到侯府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妖妖调调,不成体统,肯定不会被选入宫。
可她不仅进了宫,还很快成了皇帝的专宠,夜夜伴驾。
于是那些人又,皇帝连名分都没给她,肯定只当她是个玩物,过两天就腻了。
可糜芜的盛宠从没有变过,连皇帝最看重的六皇子崔恕都因为不心得罪了她,直接被赶出了宫。
再后来,崔恕登基,人们都觉得糜芜肯定要倒霉了——
可崔恕一纸诏书,直接封糜芜为后,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崔恕第一次见糜芜时,她在收拾下人,又野又刁。
崔恕第二次见糜芜时,她在月下歌舞,又媚又软。
崔恕第三次见糜芜时,她伏在他膝上,无处不可怜。
崔恕那时便知,江山与她,一个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