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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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沉默地一阶一阶往下走去,那台阶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他的手很凉,而她的手很热,他强烈的男子气息萦绕在她鼻端,让她心烦意乱,几乎透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终于踩到了平地。沐桑桑立刻放开了他。她带着恐惧,声地央求他:“你让我回去,我要是走了,我阿爹怎么办?我家里人怎么办?”

    赵恒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他们不会有事。”

    他的声音离她非常近,虽然看不见他在哪里,但她猜他离她应该很近,于是她忙向边上退了几步,他却很快察觉到了,伸手将她拉回来,道:“这里看不见,你不要乱走。”

    “我要回去。”沐桑桑挣开他,执拗地道,“你让我走。”

    “我不会让你嫁给赵启。”赵恒很快答道。

    沐桑桑绝望起来,赵启会不会以为她逃了?他会不会觉得她骗了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掉阿爹?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轻易被他带到这个地方!

    绷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崩溃,她咬紧牙,一言不发地转回身向来时的台阶摸去,她要回去,回去救阿爹,谁也休想拦住她,她要回去!

    赵恒很快抓住了她,急急地道:“别乱跑,很危险。”

    “你放开,放开!”沐桑桑用力掰他的手,声音绷紧了,又尖又细,“放开我,我要回家!”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赵恒试图安抚她,“过几天西疆那边就会有消息,你家人不会有事。”

    但她不听,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赵恒想要抓紧些,却怕力气太大弄疼了她,想要松开一点,又怕她挣脱了在黑暗中冲撞,弄伤自己。他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只能凭着直觉耐心地与她周旋,直到无意中碰到她的脸,指尖上一阵湿凉,才发现她哭了。

    他的心一下子抽疼了,长臂一伸,牢牢将她箍在了怀里。

    “别怕,别怕。”他在她耳边喃喃着,一遍又一遍,“我向你保证,他们不会有事,你也要爱惜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在他怀里安静下来,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然后,她挣脱了他。

    怀中兀地一空,赵恒爽然若失。衣衫上有她的泪痕,湿湿的,让他的心里也落了雨。

    “希望殿下记得今日的承诺。”她喑哑着声音道。

    “你放心。”赵恒想要再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什么,只道,“走吧。”

    长长的地道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沐桑桑沉默地跟在赵恒身边,匆匆向前走着。眼睛适应了黑暗后,隐约能看到大片的墙壁,转弯和岔道处安放着萤石,幽暗的微光像一个个孤独的萤火虫。

    沐桑桑突然想起那晚在宫中,他站在梅树的阴影里看她,身边也有流萤飞过。

    她觉得累了,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抬手扶住了墙壁。

    赵恒几乎是立刻就停下了步子,转脸看她:“累了?”

    沐桑桑没有回答,扶着墙又迈出一步,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又被他横抱起,揽在怀中向前走。

    沐桑桑没再反抗,她沉默地抓着他的衣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事已至此,她无路可走,只能信他。

    但愿他言而有信。

    七拐八拐,经过无数个岔道后地道终于走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了另外一条台阶,沐桑桑低声:“我自己走。”

    赵恒放下她,却又牵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带她走到了最上面一阶,推开了门。

    眼前出现了一个山洞,隐约能闻到山间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先在外面躲一阵子,等西疆有消息了,我带你回京。”赵恒道。

    回京?这么已经出了长平城了?沐桑桑一阵惊讶,这才意识到并州的实力有多强,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竟然有这么一条地道从城中直通城外,若是如此,那么梦中长平的陷落也就不难理解。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赵恒,他从未掩饰过对皇室的不屑,他是不折不扣的反贼,如今,他带走了她,她也成了反贼。

    但愿他言而有信。

    赵恒扒开洞口的乱草,牵着她走了出来,满天上都是星斗,树丛中跳出一个黑衣人,单膝向赵恒跪下:“主上,羽林卫正在到处寻找沐姑娘,长平驿的人已经全部撤出!”

    赵恒颔首道:“好。”

    他回头看她,轻声道:“你跟我到山里躲几天,等西疆的事确定下来,我就带你回京。”

    这是他第三次提起西疆,沐桑桑恍惚想起那日在长平驿,他了许多乌剌国的事,还要向乌剌人询问白云川的内情,莫非他真的查到了什么?

    “我安排了人探听城中的动静,皇帝若是发难,我会抢先救出你家人。”赵恒又道。

    沐桑桑低头无语。也许她该信他,毕竟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安国公府门前。

    赵启一跃下马,沉着脸快步向内走去,许念惶恐地道:“陛下,桑儿没有在家……”

    “让开!”赵启怒喝一声,径直冲去沐桑桑的房中,一脚踢开了门。

    他性子温和克制,极少有大发雷霆的时候,此时却怎么也压不住怒火。在京城里,在他的眼皮底下,当街杀死数十名羽林卫,劫走他的新娘,除了把持兵权的沐家,还能有谁?

    门扉被他踢得歪倒在一边,一股细细的幽香扑面而来,像极了她在身边的感觉。赵启心中一空,快步走进去,当先看见他那日送给她的双玉鸳鸯同心结挂在床帐的银钩上,似在等着主人回来。

    赵启取下同心结贴身藏好,满心愤怒,今天本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她在哪里?!

    “搜查国公府!”他抬步走出去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羽林卫很快在各处翻找起来,沐旬鹤搀扶着许念站在一旁,沉声道:“陛下,桑儿出门时坐的是宫里的轿子,抬轿的是宫里的人,安国公府并没有一人相随,难道陛下疑心国公府劫了她?”

    赵启冷冷道:“是与不是,找了便知。”

    沐旬鹤叹口气,声音中满是担忧:“当日在安谷城中,桑儿就曾被劫持,险些丧命,到底是谁这么恨她,一直到现在都不放过她?陛下,除了太后,还有谁知道桑儿今天进宫?”

    赵启心中一凛,还有傅晚。

    他狐疑的目光看向沐旬鹤,又看向脸色苍白的许念,最后冷冷地吩咐:“看好安国公府,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羽林卫簇拥着少年君王,浩浩荡荡出了安国公府,回到发生截杀的巷。尸体仍旧像事发时一样摆了一地,都是羽林卫的,那些杀人的人,一丁点踪迹都没留下。

    谁有这样的能耐,沐家,还是傅家?

    赵启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他转向长平守备,沉声道:“把长平驿的情形再一遍!”

    “是!”长平守备弓着腰答道,“昨日到今早一切如常,安王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臣的人一直盯着他……”

    “一直盯着,还让他跑了?”赵启冷冷道。

    “也不知怎么回事,安王明明在房中,等微臣接到圣旨冲进去时,却又不见了安王,只有一些卫士……”长平守备惶恐地。

    “蠢材。”赵启翻身上马,“挨家挨户去搜,马上!”

    马匹飞也似的奔驰在夜色中的街道上,赵启脑中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清晰起来。沐家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很难弄出这么大阵势,傅守义不在京,傅晚一个人,也不太可能——唯有赵恒。

    他想起赵长乐的话,又想到那条葛布巾,怒意越来越盛,若真是赵恒,他必将他碎尸万段!

    这一夜,长平城的灯火彻夜未灭,羽林卫和长平驻军挨家挨户搜查,不敢放过一丁点蛛丝马迹,天亮时,羽林卫统领硬着头皮来到望梅宫向彻夜未眠的赵启禀奏,城中没有找到沐桑桑。

    眼中布满红色的赵启摔碎了茶盏:“出城搜,进山搜,一直搜到并州,若是找不到,你提头来见!”

    透进窗棂,沐桑桑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看时,四周是陌生的摆设,空气中带着凉意和青草气,她恍然想起来,此时她正在城外几十里的深山中。

    昨夜她坐着滑竿走了两个多时辰,最后穿过一个山洞,来到这个位于半山腰的隐秘谷地,赵恒,今后这段时间,她就住在这里。

    沐桑桑披衣起身,随手拢了头发,开了门。

    赵恒站在绕墙而过的溪水边,闻声回头,看向了她。

    晖映在他凛冽的眉目上,高低起伏,留下浅浅的阴影,这一刹那,沐桑桑恍然想到,他其实生得很好,只不过他是强横健硕的男人,与她常见的那些男子都不相同,所以她总是怕他。

    这想法让她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连忙转身回头,掩上了门。

    然而他很快敲响了她的门:“梳洗的东西给你备好了。”

    沐桑桑犹豫一下,慢慢拉开了门。

    赵恒提着一个减妆进来,放在了桌上。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她却低着头道:“我要关门了。”

    赵恒沉默着退回了院中,透过窗纱,影影绰绰看见她在那里梳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坐在窗下梳头,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肩上,他还以为看见了观音。

    赵恒情不自禁向她的所在走近了几步,恍惚中突然听见一声轻响,几乎来不及思考,他立刻推门进去,问道:“怎么了?”

    牙梳落在地上,她正弯腰去捡,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半掩了她的芙蓉面,衬托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她听见他的响动,带着一丝惊慌抬眼去看,赵恒突然觉得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魂牵梦萦,刻骨相思。原来从第一次见到她后,他没有一刻能将她忘记。

    沐桑桑终于捡起了牙梳,却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在他面前继续梳妆,她见他只是怔怔地站着看她,既不话,也不准备离开,只得鼓起勇气道:“殿下,请回避。”

    赵恒却上前一步,拿过了她手中的牙梳,声音喑哑:“我来。”

    作者有话要: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