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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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了,只能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咚、咚、咚。

    沐桑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在极度的羞涩中又带着隐约的欢喜,然而她又知道这种欢喜是应该羞耻的,她被羞耻心折磨着,不敢放任自己去欢喜,但这样反而放大了欢喜的程度,她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刚刚的一刻了。

    许久,赵恒放下茶盏,喑哑着声音道:“走吧。”

    沐桑桑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但她不敢问,怕一开口颤抖的声音会出卖她的心思,于是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又犹豫起来,到处都有值夜的下人,若是被她们看见了,会不会笑她?

    就在此时,赵恒突然停下,揽住了她的腰。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然而下一息,脚下忽然一轻,伴着熟悉的眩晕感,他带起她,掠上了屋顶。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熟悉的院子有种奇异的陌生感,沐桑桑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袖。

    在她的家里,在母亲和哥哥的眼皮底下,还有那么多值夜的卫士和下人,万一被人发现了……她慌起来,声地央求他:“别,当心被人看见了。”

    “不会的。”赵恒柔声道。

    他来过那么多次,早就摸清了值夜的规律和路线,不会被发现。

    他揽着她的腰,脚步轻松地踩着灰色的屋瓦,心不让瓦片发出声音,她被他带着,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很快到了院墙边上,他停下来将她搂紧了些,脚下轻轻一点,已经跃出院墙,停在间壁佛堂的屋脊上。

    那里有两颗高大的松树,树枝伸开来像一把大伞,正好遮住了大半个屋顶,赵恒取出一方帕子铺在瓦上,拉着她轻轻坐了下去。

    在即将坐下的一刹那,沐桑桑看清楚了那方帕子,是一方淡灰色的细葛布巾,她惊讶地出了声:“是你的帕子?”

    赵恒不解地看她。

    沐桑桑踌躇着道:“我从西疆回来时行李里也有这样的帕子,我以为是三哥的,后来不知怎么被……皇帝拿到了,他我,我跟你……”

    “有私情”三个字无论如何也不出口,脸颊上渐渐又热了起来,沐桑桑不由自主又去咬唇,心底却突地一跳,想起白天时他放在她唇上的手指……

    她连忙松开牙齿不敢再咬,心里突然着了火,热得她意乱心迷。

    “你跟我,如何?”赵恒低低地追问。

    “没,没什么。”沐桑桑慌乱地答道。

    赵恒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她好像很容易惊慌,也很容易害羞,但这丝毫无损她的美,反而更激发出他强烈的保护欲,他很愿意将她纳在羽翼之下,让她除了在他面前之外,永远都不必慌张害怕。

    但现在,看她窘得脸颊红红,他便不再追问,只挨着她坐下,两条长腿伸展开来,闲闲道:“你那块,应该是我的。”

    沐桑桑啊了一声,忙忙地问道:“怎么会在我那儿?”

    “你在安谷的客栈中病倒时,我也在那里。”赵恒低下头,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就是在那里,她在高烧昏迷之时,那样无助地拉住了他的手,她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让他心生怜惜,情不自禁。

    他看着她,声音温柔如水:“那天你一直昏迷,你三哥喂你吃药,我怕弄脏了你的衣服,就用那条帕子帮你衬着。”

    原来那个时候,他竟然也在!

    电光石火之间,沐桑桑突然想到,每次他牵她手时,那种似曾相识的、让她安心的幽凉感觉——她一直以为是错觉,这种感觉怎么可能似曾相识,然而此时她终于回忆起,在那天灼热的迷梦中,分明就有这种幽凉的感觉,拖着她从混沌中找到出口,一点点回来。

    原来,竟是他么?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

    喉头有些哽住了,沐桑桑别过脸不敢让他看见,一时欢喜,一时迷茫,纷纷乱乱的,理不清个头绪。

    就在此时,她听见赵恒轻声道:“你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先是看见了暗夜里几星明灭闪亮的光点——那是一群飞舞着的流萤,衬着流萤略带些许绿意的光芒,她又看见了自己卧房的窗口。

    她想,他应该是让他看萤火虫的吧?

    于是她轻声道:“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多的萤火虫。”

    赵恒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道:“大约在一更到二更之间,这里的流萤最多。”

    此时国公府各处都已经熄了灯,唯有佛堂的长明灯还亮着,看佛堂的婆子又总喜欢在夜里留着半扇窗不关,许是因为灯光和佛堂里熏香的缘故,萤火虫总是会聚在这里。

    沐桑桑怔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这里流萤最多?

    “还有那里。”赵恒又指了指左手边。

    沐桑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她卧房窗下放着的一缸睡莲,有一朵莲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映着淡淡的月光,看上去就好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意外的静谧美丽。

    缸中浑圆的水面突然被破,却是一尾红鱼耐不住寂寞,跳了起来。

    沐桑桑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他太熟悉这里的布局,他不可能是第一次来。

    那么,他之前是什么时候来过?

    赵恒的目光转回到她脸上。月光映着她温软的脸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白色的微光,让她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又像她窗外粉妆玉琢的睡莲。

    不,赵恒随即否定了这些想法,无论玉还是花,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他在无尽的爱怜中长臂一舒,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

    在这里看着她的窗,猜测着她的梦境,猜测她梦里会不会有他。

    沐桑桑几乎想要叹息。他果然来过,应该还不止一次来过,他大约就坐在这里,看着流萤和睡莲,嗅着佛堂漏出来的檀香气味,默默地看着她的窗。

    原来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这样旖旎的情思。

    “你很喜欢梅子吧?”他的声音呢喃起来,幽凉的呼吸拂在她耳廓上,带起她一阵阵无助的颤栗,“窗棂上,门楣上,还有你的窗帘,都有梅子的图样,屋后还种着梅子树。等将来,我把天底下各种梅树都寻了来给你,好不好?”

    沐桑桑越缩越,几乎快要在他怀中蜷成一团,是惊慌的,也是欢喜的,她也不出为何有这样别扭的情绪,只能努力地低头,试图让他看不见自己涨得通红的脸颊。

    赵恒笑了起来,她害羞起来那么可怜,却又那么可爱,他忍不住想要逗她,于是俯在她耳边上轻声道:“既然这么喜欢梅子,怎么叫做桑桑?”

    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出,像带着蛊惑的魔力,沐桑桑控制不住,低低地啊了一声,飞快地捂住了脸。

    赵恒轻轻拿开她的手,让她的脸朝向自己,笑意更深:“为什么?”

    他们挨得那么近,沐桑桑被他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着,慌张到了极点,她像承受不住一般,紧紧闭上了眼睛,颤声道:“因为我时候……”

    当一声,一颗石子突然被丢上来,在屋瓦上,弥漫的暧昧气息顿时被断。

    沐旬鹤压低了的声音跟着响起来:“桑儿下来!”

    沐桑桑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推开赵恒,站起身就跑。但,这里是屋顶不是平地,瓦片在脚底下滑,她低呼一声,险些就要摔出去,赵恒一把抱住了她。

    沐旬鹤跳上屋顶时,正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顿时绷紧了脸,一言不发地上前拉过妹妹,涌身跃下。

    他刚才带人出去找王雪绮,一无所获地回来后心里实在放不下,便想着到佛堂烧一炷香为她祈福,没想到意外地发现了赵恒,他竟敢深更半夜闯进家来拐带妹妹,实在可恶!

    赵恒很快追上来,拦在他们面前,沐旬鹤压低了声音:“以后最好不要再被我发现!”

    “好。”赵恒淡淡道。

    下次他会谨慎些,不可能再被发现。

    他看向沐桑桑,想着向她告别,可她根本不肯抬头,于是他轻声道:“那么,我改日再来找你。”

    不等沐旬鹤反应,赵恒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沐桑桑羞得不敢抬头,许久,才听见沐旬鹤道:“安王心怀大志,桑儿,你可想好了?”

    沐桑桑一阵茫然,怎样才算想好了?想好了什么?

    “回去吧,”沐旬鹤抬步向前走,低声道,“安王比皇帝更加难测,桑儿,你……”

    安王有志于天下,如果他真心待妹妹好,沐旬鹤不介意跟着他一起做反贼,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沐旬鹤就怕又碰上另外一个赵启。

    沐桑桑突然明白了他的忧虑,她想,她之所以总是忐忑不安,或许在心底也是怕的。

    闩好门躺回床上时,沐桑桑下意识地看向窗户。他这时候应该走了吧?应该不会还待在某个地方看着她的窗吧?她忙跳下床,赤着脚走去窗前张望,外面没有动静,他应该已经走了。

    于是她重新躺回去,竟有些怅然若失。又盼着他在,又怕他真来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纠结着,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她再次梦见了穿着帝王衣冠的赵恒,他挺拔的身姿稳稳地走过承天门,缓缓向一个女子走去。那女子眉目秀致,风姿秀逸,在一大群宫娥的簇拥下,微笑地看着赵恒。

    虽然是在梦里,但沐桑桑依旧能感觉到焦虑和不安。

    她是谁?赵恒为什么要去迎她?难道她才是赵恒命中注定的人?那么自己,又是他的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被大舅子当场抓包,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