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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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道圣旨从长庆宫发出:赵恒谋逆犯上,罪不容诛,褫夺亲王封号,贬为庶人,若有发现逆犯赵恒踪迹的,可就地诛杀。

    无数士兵在长平城内外各处搜查,寻找赵恒和沐战的下落,但更多的人追向往并州去的各条道路,因为以赵启看来,赵恒最大的可能是返回并州,再以并州为落脚点起事,逐步向长平推进。

    与并州相邻的北庭都护府接到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圣旨,限两日内集结军队,攻并州。

    皇帝紧锣密鼓安排的同时,另一个消息在长平城中悄悄蔓延:白云川大败是皇帝一手安排的,为的是找到借口除掉安国公,太后因揭露皇帝而被软禁,已发出懿旨,号令天下铲除暴君,另立明主。

    无数匪夷所思的消息或在明或在暗,流传在巨变前夕的长平城中,街头巷尾的人们碰见了起来时,都不免悄悄嘀咕几句:这天下啊,看起来要乱了。

    沐桑桑在深夜的梦中见到了赵恒。

    他轻袍缓带,坐在茶楼中吃茶。楼下是热闹的戏台,有弹唱的正讲着最时新的故事:“……上回书到安国公的女儿沐桑桑生得倾国倾城,早就跟昏君赵启定下姻缘,那昏君既想陷害国公,又舍不得这沐桑桑,于是使出花言巧语,骗她只要进宫就可以饶了国公的性命,可怜沐桑桑为救家人,不得不嫁了昏君。俗话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沐桑桑不久之后就发现一家人都已经命丧黄泉,这女子虽生得娇,却也是将门之女,烈性无双,竟当着昏君的面拔刀自刎,可怜一代倾城,化做了一缕冤魂……”

    叮叮咚咚的琵琶声响起来,低回的声音唱起来,似梦似幻,亦真亦假,唱出了她的一生,沐桑桑旁观着,静听着,迷茫着,伤感着,之前在梦中见到的一切,那些用尽全力的爱恨生死,难道都只是旁人口中的一部书?那么,现在的她是已经跳出书中,还是仍旧沉在其中?赵恒在听书时,可曾想到她是谁?

    下一时,画面变成巍峨的群山,伴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赵恒踏着月色疾驰而来,轻声向她道:“我回来了。”

    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中,在梦与现实的边缘,沐桑桑感觉到初秋凉意突然环抱了她,冷冽中夹杂着灼热的呼吸,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我回来了。”

    沐桑桑不知自己是梦是醒。下一息,她突然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她熟悉的,他独有的气息环绕着她,让她迷茫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沐桑桑睁开眼睛,看见了赵恒。

    他带着长度跋涉的风尘,带着秋夜的清寒,将她连着薄薄的丝被一起拥进怀中,抱在膝上。

    “我回来了。”他的黑眸似带着火,沉沉地看住她,声音喑哑。

    下一息,凉薄的唇低下来,覆上了她的。

    沐桑桑徒劳地挣扎了一下,然而他那么强横,那么霸道,攻城略地一般禁锢着她,掠夺着她,很快将她心上所有的犹疑迷茫抹的一干二净,带她一同落入他的狂热,陷入他的沉迷。

    许久,他终于放开了她,她像一汪水,蜿蜒在他怀中,六神无主,只等他的救赎。

    他的呼吸很快又紊乱起来,再次抱紧了她,搂得那么用力,沐桑桑觉得有些疼。

    他让她安心,却又让她害怕。她像喝醉了一般四肢瘫软,却又本能地试图推开他。

    “别怕,我马上就走。”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声音喑哑,“桑桑,他们都在外面等我,马上要长平了。”

    沐桑桑停止了挣扎。

    又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这个吻不再狂暴,温柔得像夏夜的美梦。

    “我走了。”赵恒很快放下她,轻轻将她的被角掖好,眸光深沉,“等我。”

    像来时一样突然,他离开了。

    沐桑桑几乎分不出只是做了一个梦,还是他真的来过。

    许久,她突然一个激灵。他要长平!

    她几乎是立刻跳下床,抓起架上的衣服披上,急急地冲了出去。山里的夜有些冷,推开门的一刹那她了个寒颤,皮肤上起了一层粟米粒,不知道纯粹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她早就知道他要去长平,她也相信他会胜,但,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害怕。沙场如同地狱,生在将门,她最清楚这一仗有多么艰难,她怕了。

    假如那些梦是真的,假如这些梦不是真的……不,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

    沐桑桑飞跑着冲向马厩,脚底被石子硌得生疼,她才惊觉自己又忘了穿鞋,然而此时她顾不得了,只不管不顾地向马厩跑去,跨过高高的门槛,嗅到马匹与干草混杂在一起的熟悉气味,沐桑桑抓起墙角备用的短靴胡乱套上,随手牵出最外面的一匹,翻身跃上。

    一声清叱,马儿撒开四条长腿,箭一般地冲了出去。沐桑桑穿过院,冲上窄窄的土路,越过村口的荷塘,极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她猜那也许是他的,他就在前面,在奔向长平的路上,

    于是她重重加上一鞭,催着马儿跑得更快些。

    许久,前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转过弯弯的山道,冲进开阔的山谷,沐桑桑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新月淡白色的光芒下,无数穿着黑色衣甲的士兵像沉默的群山,无声地向着长平城的方向行进,在队伍的最前面,黑衣的赵恒就是群山的最高峰。

    沐桑桑目眩神迷。她不顾一切地追上来,终于追上了他,却在此时一个字也不出来,只能痴痴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像是感觉到了她,赵恒猛然回头。

    她清艳的容颜落入眼眸,她娇的身影衬在灰黑的天幕上,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赵恒想要长啸,想要大笑,但他只是沉默地拨转马头,向着她疾驰而去。

    他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住,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两匹马亲昵地蹭着对方的脖颈,发出哕哕的声响,马背上的两个人手握着手,眼望着眼,虽然一句话也没,却都明了彼此的心意。

    行进的队伍中,云昭远驻马回头,刚想要话,云素馨止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许久,沐桑桑破沉默,低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赵恒沉沉地看着她,她柔弱如同蒲苇,坚韧亦如同蒲苇,她是他选中的女人,他此生此世要保护的人,然而她此时,竟然想要护着他。

    心上似沾染了醉意,赵恒向着她低下头,呢喃般地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桑桑。”

    她握紧他的手,气息如梦如幻:“我和你一起,我们一起去。”

    可战场那种地方,怎么能让她去?赵恒硬起心肠,轻轻放开她的手:“你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我要和你一起。”沐桑桑执拗地。

    假如有什么危险,她要在他身边,她要和他一道。

    “太危险。”赵恒不肯松口,“你留下,等我。”

    沐桑桑还想再,赵恒却不容她再争辩,扬声叫道:“云素馨,你送她回去。”

    云素馨应声出列,纵马奔了过来,她也穿着黑色的衣甲,像黑色群山中一座秀逸的山峰,她来到两人身前,语声轻柔:“沐姑娘,我送你回去。”

    沐桑桑咬紧了嘴唇,不出的烦躁。

    赵恒低声道:“听话,等我回来。”

    他深深看她一眼,拨马离开,瞬息间已离开她很远,重新回到队伍的最前方,带起人马向前开拔,云素馨道:“我们走吧。”

    沐桑桑猛地一拉缰绳,当先向来时的方向冲了出去。

    她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见赵恒恰在此时回头,望着她的背影,沉吟不已。

    他是男人,他要护着她,哪怕会让她失望,也不能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云素馨很快跟上来,陪在她身后,不管她是快是慢,始终与她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不抢先也不落后。

    沐桑桑心中的烦躁之意越发明显。同样是女子,云素馨可以穿上黑色的衣甲,与他一同前往战场,她却只能在山里等他,她与她不同,至少在他眼里,她们不一样。

    她想起了那个梦,刚刚停驻在心中不久的安全感突然消失,她猛地勒住马,冷冷地向云素馨道:“我自己能走,你回去吧。”

    云素馨声音轻柔:“王爷有令,我须当听令而行。”

    沐桑桑看着她,她也回看她,目光清亮。

    心底一阵颓丧,沐桑桑垂下眼帘,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这是在做什么?他只不过是想保护她,云素馨也无非是奉命行事罢了,她拿她撒什么火?

    她不再赶云素馨走,只沉默着催马向回走去,安静的村落很快出现在眼前,她回头向云素馨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是。”

    云素馨答应一声很快离开,翻飞的马蹄带起阵阵尘烟,沐桑桑回身看着,眉头紧锁,此时他到了哪里?

    夜色越来越浓,无数穿着黑色衣甲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声地汇入赵恒的队伍,一个时辰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长平城巍峨雄浑的城墙出现在眼前,赵恒勒住马,沉声道:“攻城!”

    作者有话要:真的很喜欢感情戏,啊啊啊啊,给我来一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