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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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一直盯着选秀的云增收到消息,五十名秀女中只留下了三个,而且并没有直接给后妃的位份,而是被调配到尚宫局修习宫中礼仪,以备再次遴选。

    云增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以往选秀时也会有秀女入选后并没有成为后宫嫔妃,而是做了女官,但像这种留下的人少之又少,又都被送去尚宫局继续修习的情况却是前所未有。皇帝显然是想行缓兵之计,选了秀女却不去充实后宫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费心费力坚持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日早朝时,云增头一个站出来询问此事,赵恒高坐在金阶之上,目光越过阶下神色各异的朝臣,淡淡道:“人已经选了,怎么,你们竟然还有话?”

    云增斟酌着言辞,谨慎答道:“陛下容禀,甄选秀女入宫,一来是为服侍陛下,绵延子嗣,二来也是为皇后分忧,如今秀女们都留在尚宫局,只怕有违选秀的初心啊!”

    “不修习好宫规礼仪,如何服侍朕,又如何为皇后分忧?”赵恒脸色一变,“朕已如尔等所愿,怎么,还要得寸进尺吗?”

    云增心头一跳,他倒不怕触怒皇帝丢了官,他是怕自己下去了之后越发没有人能劝得住皇帝,心头有了畏惧,行动便有了忌惮,云增不得不垂首退下,暗自盘算今后一定要盯紧了,万万不能被皇帝就这样搪塞过去。

    几日后,赵启坐在慈宁宫中,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向太后起了长平城中的新文:“赵恒选秀了呢,一次选了三个。朕还以为他真的是什么情种,能守身如玉呢,也不过如此。”

    太后一手托着茶盏,涂了凤仙花汁的指微微翘起,悠闲适意:“不是都发去了尚宫局,一个都没沾吗?依我看哪,这样就算是难得了,听为了桑儿,他连云增都训斥了,换做是别人,只怕根本没这份气魄呢。”

    赵启的脸色难看起来,冷笑着道:“肥羊肉放在嘴边,难道他能忍住不吃?无非是装模作样拖几天,免得被人笑他吃相太难看而已。亏得母后这样聪明的人,竟然也被他骗过。”

    太后笑了笑,道:“是吗?也许吧,毕竟将来的事谁也不准。不过我还听最近那边正在遴选年高有德的官眷,让那些人逐日入宫为新选进去的秀女讲习历代贤德女子事迹,还要教习女红针黹,也不知赵恒的是什么主意,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母后好灵通的消息。”赵启沉着脸道,“想必在长平那边埋了不少眼线吧,何不将消息给儿子分享一下?如今贼子猖獗,国运危急,母后该当与儿子同心协力,早日收复河山才好,为何还是瞒着儿子,不愿与儿子尽释前嫌呢?”

    这大半年来,赵恒的攻势始终未曾放松过,而他这边,也不知是失了人心,还是气运不佳,交战之时一直败多胜少,他虽然竭尽全力,到底还是节节败退。

    前阵子他新提拔的谋士何立人出主意软禁了几个王公,逼迫那几家将私兵编入朝廷的军队,又暗地里屠了几家富户,掳了家财充作军费,才能有余力加固城池,补充军火,暂时挡住了梁义简大军向南推进。只是从傅守义死后,他手下始终没有能与长平对抗的名将,如今左支右绌,也撑不了太久,赵启昼夜忧心,这些日子连白头发都长出了几根。

    太后放下白瓷茶盏,低垂了眼皮淡淡道:“皇帝,句不怕你恼的话,有前车之鉴在,哀家信不过你。”

    赵启扯了下嘴角,冷冷道:“母后这话的,天家的亲情,哪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穿了无非都是利益二字。如今母后与儿子已经捆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后再不帮着儿子,到时候就只好与儿子一起倒霉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只要有沐家在,有她在,太后就有退路,但他却没有。他从来都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皇子,即使短暂的曾有她相伴,终究也还是留不住。

    “三分天下,赵恒已占了两分,万年城治下如今只剩下十一个州县。”太后美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少见的疲惫,她低了头,沉沉道,“皇帝,无论是哀家还是你,似乎都不擅长这种大开大合的法。”

    她的战场在深宫,擅长的是人心和权术,而被她一手教养起来的赵启,看起来也像足了她。可这种后宫女人的手段,在赵恒面前,真是不堪一击。那个男人似乎从来不屑于玩弄什么花招,他只喜欢用强兵悍将,无情地碾碎一切抵抗,她的那些心机手段,通通都没了用处。

    她并不是肯认命的人,只是这一次,老天似乎站在了赵恒一边。

    赵启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怨愤不甘道:“连母后也怕了赵恒吗?呵,儿子偏要看看,到底老天是要亡谁!”

    太后的消息很准确,不多久,第一批被遴选入宫教习秀女的官眷名单公布,以礼部尚书夫人为首,共有五位年纪大些的官眷,全部都是先前曾经进宫向沐桑桑委婉劝谏的人。

    “别心软,尽管使唤她们。”赵恒临去早朝时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向沐桑桑耳语,“她们敢来烦你,你就多给她们吃些苦头,她们都是看你素日里太好性子,所以才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二个都敢在你跟前罗唣。”

    沐桑桑不禁失笑,虽是夫妻两个商量好的对策,但她只不过想要略微敲一下而已,而赵恒这样子,分明是怀恨在心,定主意要折腾一番了。

    她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快去忙吧,我心里有数。”

    “不要心软。”赵恒又交代了一句,这才起身离去。

    巳时不到,五位夫人齐齐进宫,原本想着或许能够面见皇后,探探皇后的口风,谁知一进承天门便直接被带去了尚宫局,三位秀女早已侯在那里,低眉顺眼等着开讲。

    礼部吴尚书夫人已经将近六十的年纪,素来养尊处优的,如今一大清早急急忙忙赶着进宫,又依制穿着外命妇的礼服,梳着大妆,此时已经觉得有些气喘吁吁,抬眼看见孙女低头站在最后面,忍不住问道:“柔嘉,你在宫中一切可好?”

    吴柔嘉微微抬头,恭顺答道:“劳祖母担心了,孙女一切都好。”

    吴夫人见她神态安详,似乎并没有对眼下这种尴尬的处境有什么不满,想起她在家时便是最安静聪慧的一个,吴夫人略略放下心来,道:“这几日我们都会奉诏入宫给你们讲习,时辰不早了,这便开始吧。”

    五位夫人每人讲大半个时辰,等全部讲完,也已经是午错时分了,宫人送来膳食,五位夫人坐下用膳,一个个都觉得疲惫不堪,想来也是,年纪都不了,从来也不曾做过这种活计,如今又要筹备内容,又要亲自讲,又要穿着极不舒服的礼服在这里坐够几个时辰,就连用膳也不比在家时能够放松一些,实在是苦不堪言。

    原想着这种折腾最多不过是两三天,谁知一直到第五天时,仍旧有宣召命她们入宫,吴夫人顶着烈日进宫时,由不得暗自祈祷天气赶紧转凉,别让她们在奔波之苦之外还要承受三伏天的难熬。

    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当天晚上便开始落雨,到第六天一早时,雨越下越大,吴夫人进宫时不心淋了雨,回去便开始鼻塞流涕,慌忙向栖梧宫递了告病的折子,一边难受一边又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又过了几天,雨还是下个没完,第一批五位夫人都是苦不堪言,还好中宫传来消息,另外换了五位夫人替换她们,吴夫人挨个听了名字,心中雪亮,这替上来的五位,依旧是前阵子为了选秀鼓噪的厉害的人,果然这一遭,都是帝后的惩治之意。

    等换到第三批人时,绵绵的秋雨已经下了将近一个月,长平城虽然沟深渠广,渐渐地排水也开始困难起来,早朝之时,朝臣们经常要趟着齐脚踝的水走进太极殿,一个个官袍湿透,狼狈不堪。

    赵恒很快下令疏通水道,又在殿外铺高了砖石,临时搭了雨棚,只是这些都还容易解决,其他的问题就很难了。

    “南边也在下雨,不过没有京中下的大。”晚膳时赵恒拧了眉,忧心忡忡,“没法仗,粮草军备都是湿的,也没法赶路,如今几十万大军困在原地,进退两难。”

    沐桑桑握着他的手轻轻抚着,柔声道:“别焦心,再过几天雨肯定就能停了。”

    赵恒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仗倒还罢了,如今田地被淫雨冲坏了许多,只怕来年的收成要很差了,城中许多住户的井也被雨水污染,我最担心的是发生疫情。”

    “昨日我听她们太医给了个净水的法子,不如从太医局抽调些人手,安排到城中去传授,需要什么药材的话就从内库中先支领。”沐桑桑忙道,“我这就让他们去安排,能吃上净水的话,疫情就能破解。”

    “也只能如此了。”赵恒沉沉点头,“我总有些心神不宁,桑桑,这段时间你不要到处走动,我接下来应该会很忙,你留心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沐桑桑微微一笑,柔声道,“我不会有事的。”

    “陛下!”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增的声音急急道,“澄江有紧急汛情!”

    作者有话要:快要完结了,已经很想写新文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