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钟淮气笑了, 他单只手撑在粗砺的树干上,指了指自己:“蝴蝶你搞搞清楚,叔叔比你大一轮。”
温扆看着他问:“叔叔那么大年纪还和年轻人计较啊?”
钟淮一口气堵到嗓子眼。
敢情还是老子的错了。
他松了手转身走开:“不和你讲,反正讲不过你。”
温扆也不跟着, 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钟淮走,然后遥遥问了他一句:“世界上不能有第二张伯吗?”
钟淮的脚步顿了顿,握紧了手心, 良久,他嗤了一声,轻声回了句:
“孩子懂个屁。”
*
难得是个大晴天。
秋收到了收尾阶段。
温扆的事干完了,就帮着张建国干, 张建国叼着根旱烟蹲在树下花式赞美他:“跟头牛似的。”
温扆:?
【土式赞美】
【不知道的以为是在骂主播哈哈哈哈哈】
【是在夸主播有力气吧】
张建国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温扆的衣服, 五彩斑斓的,看着瞎眼。
年纪轻轻就这种品味。
他抽了口烟,啧了一声。
“你过几天要不要去趟城里?”张建国问他。
温扆偏了偏头, 有些疑问:“你们要去?”
“那些知青要去, 雇了趟牛车。”张建国吐了个烟圈,想起那些知青大手大脚花钱的模样,啧啧惊奇:“你们城里人是不是个个带大金链儿的?”
大金链?
温扆想到自己城里那个房子里的金链金戒指, 有些沉默。
“我去一趟吧。他们牛车可能坐不下,您和我单独一个就行。”
张建国抽烟的手抖了一下, 看温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眼神都变了。
不愧是戴大金链的。
温扆:…………
张建国见温扆不话了, 觉得有些无聊地咂咂嘴, 起身决定去帮一下钟淮。
这几天好像都没看见他来了,别又去吃冷馒头了吧?
钟淮那一块田早干完了,正在坐在树底下卷草制的口哨。
见张建国来了,朝他吹了一声哨。
哨声刺耳,拉得老长。
张建国拉了拉耳朵,皱着眉骂他:“没事找事啊你?”
钟淮笑了,他笑的时候,眉间的疤痕也褪了平日的戾气,嘴角弯弯,像个普通的少年郎。
“张伯。”
张建国盘腿坐下,笑眯眯地,一副大尾巴狼样:“事儿做完了?”
钟淮瞥了他一眼:“嗯。”
张建国假装没注意到他量的眼神,兴奋地拍了他下:“勤奋啊你。”
钟淮:“……你做什么坏事了?”
“咳,也没啥,”张建国挠了挠脖子,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翼翼地:“我把那事和温扆了。”
钟淮漫不经心地低头折着草蟋蟀:“什么事?”
“就…就你那谣言儿。”
钟淮动作顿了一下,又接着折,甚至低头笑了笑:“那挺好的。”
张建国:?
“你子抽风了?”
他有些狐疑地看了钟淮一眼,就见钟淮把草蟋蟀撕个粉碎,对他笑了一下:“他一个城市里的人整天和我混一起,你好吗?”
张建国沉默了,他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想到温扆的样子,叹了口气:
“是个有前途的。”
*
温扆进城算购置一点家用品,他拉上张建国,想了想又去找了钟淮。
温扆记得上次开会的时候钟淮有告诉过他家的地址,最近没怎么看到他人,应该是在家里。
温扆走到一间偏僻的木屋前叩了叩门。
没有人回。
他挑了挑眉,思考着某人是不是在闹别扭。
叩门声不急不缓,却又不断。
钟淮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有些烦躁地掏了掏耳朵。
张伯不是知道他这个时候是在睡觉的吗?
他一把掀开被子,踩着拖鞋,甩开门:“找我有屁事?”
动作僵住。
门口的温扆穿戴整齐地立在那里,眼里带着盈盈笑意:“你裤子穿反了你知道吗?”
钟淮:靠。
他猛地关上门,一转身,刚好正对着屋子的镜子,乱糟糟的鸡窝头和穿反的裤衩。
想想站在门口的人衣冠整洁的样子。
钟淮:………
丢人。
重新开门的时候,钟淮已经整理好了,甚至还穿上了鞋。
他皱着眉扶着把手:“找我.干嘛?”
温扆指了指远处:“我叫了趟牛车算进城里,张伯让我叫你一起走。”
钟淮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没钱。”
“哦,不是,是最近某家服装店搞促销,我不需要那么多衣服,就想拉你和张伯一起凑个数。”
促销?
钟淮的心动了动,他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置办过衣服了,钟淮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你有票?”
“对。”
温扆从口袋里拿出一叠:“放心,够的。”
钟淮:……
妈的,资本主义。
“等我一下。”他指了指客厅的沙发椅:“随便坐。”
然后自己转身进了房间。
这还是温扆第一次进钟淮的家,他走向沙发椅坐下,就见到桌子下瘫着一些零碎的垃圾。
不愧是单身汉的屋子。
钟淮探出个头,看着他:“你的牛车我要给多少钱?”
“嗯……”温扆换算了一下现在的汇率:“3块钱?”
“那么多?”
温扆立刻改口:“1块就好了。”
钟淮:………
*
温扆的牛车和知青的另一辆牛车排在一起,一些知青已经陆陆续续坐在了牛车上,他们正在议论另一辆车是谁的时候,就看见温扆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钟淮。
“天啊,他怎么和这个人走那么近……”
“这个男人怎么也来了……”
“我们等会不要和他们走一起……”
“……”
钟淮紧绷着背,握紧了手心,他刚想我不去了,手就被轻轻握住了。
钟淮怔了一下,看向温扆,温扆正看着前面,目光柔和,声线温柔:“别怕,”
“只是谣言而已。”
温扆的声音顺着微风轻轻落在他的心尖上,漾起的涟漪,卷成一个风卷,轻轻撞进胸腔深处。
钟淮不自在地抽回手,大步走向马车:“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吗?”
他背对着温扆爬上牛车,牛长长地哞了一声,远处是一片夏花灿烂,他的眼眶却微微起了潮意。
钟淮从就人高马大的,经常被朋友叫去帮忙,他一直以保护的姿态行走在人间,直到这天,他朋友尽散,家里穷得叮当响,有个人却这样轻轻握住他的手,告诉他:
“别怕。”
*
张建国很久才出去一趟,他难得换了一身好行头,喜滋滋地跑过来,刚看见钟淮时惊了一下:
“你怎么过来了?”
钟淮也愣了一下:“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他刚完,就反应过来了,看向一旁正偏头看风景的温扆:“蝴蝶,你胆子很大啊?”
温扆转过头,嘴角带着笑:“骗你出来也不容易啊。”
他的是刚刚钟淮想要走掉的事。
钟淮僵了一下,嘴硬辩解:“我那是懒得去了。”
张建国爬上来看了他们一眼:“看你两就不对劲。”
气氛怪怪的,一看就有猫腻。
者无心,听者有意。钟淮的心猛地快了一拍,还没想好措词,就见温扆接话道:“那是你劲本来就不对。”
张建国瞪了他一眼,笑骂他:“就你话多。”
车夫已经提前知道了去处,也不插话,缓缓地一扬鞭,牛就慢慢地走了。
身边的知青们渐渐被甩到身后,他们的议论声仿佛还在耳边。钟淮看着温扆,他谈笑自如的,像什么也不在意。
“喂。”
温扆转头看向他,就见钟淮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腿直接伸到了他旁边碰了碰他。
温扆蹙了蹙眉,还没什么,就见他缩了腿。
钟淮缩起腿,瞪了他一眼:“挑来挑去的。”
干农活的时候也不见他挑那么多。
着,钟淮又从口袋里拿出他算用来擦汗的干毛巾,给温扆擦了擦裤腿:“这可是干净的毛巾,再挑就滚边去。”
温扆避了避,有些无奈:“不用擦了。”
钟淮瞪他一眼,又擦了几下,就扔了毛巾:“我跟你,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等会回去,那群知青可会到处。”
到时候温扆绝对要被村里人孤立了。
温扆把毛巾捡起来折好:“村里人没你想的那么坏。”
钟淮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城里人都这么单纯的吗?”
【我发现了,只要有什么事都赖城里人】
【仿佛不是隔着道,是隔着一个世界】
【这个看新奇动物的眼神】
温扆叹了口气:“是你没想着解释。”
这种事情那么严重,那个女的在外面得天花乱坠的就为了摆脱自己的责任,他就只会蹲在家里委屈巴巴地抽烟。
钟淮义正言辞地:“这种事情不好解释,难道我还要按给他们看,证明我不是这个姿势的吗?”
温扆:……
一直沉默的张建国忍不住插嘴:“你都要结婚了,注意点言行行吗?”
“结婚?”
温扆有些疑惑地看向钟淮,钟淮嘴角抽了抽:“是适婚,适婚懂吗?”
完,他又转头教训张建国:“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张建国不满地反驳:“你看田家那丫头不好吗?”
“好个头。”
张建国挠了挠头,忍不住嘀咕:“这都不喜欢,难道你喜欢天仙吗?”
钟淮下意识看向温扆,他正支着下巴看着路边的花。
钟淮脸一热,有些不自在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也就好看那么一点点吧。
牛身微微一顿,车夫拉长着声音了一句:“到——了——”
一条延绵不断的商业街出现在眼前。
一些贩扛着扁担喊着:“酒酿汤圆~新鲜出炉的酒酿汤圆~”
温扆翻身下了牛车,钟淮跟在最后面,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向他投以怪异的眼神。
他的心胸猛然亮堂。
温扆走在前面,笑着:“你看,这里
才是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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