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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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之后, 邵亦轩抱着她还不放手,叶蕊才从他怀里挣脱, 有些歉意、懊恼地跟他:“我发现想象的确比现实更美。我好像喜欢的是我想象中的你,现实中的你反倒让我有些厌烦。邵亦轩, 我们分手吧。”

    邵亦轩将挣脱的叶蕊又抱入怀里, 动也不动,理又不理,对她如平地惊雷般的话没有只字回应, 像是她在自顾自地玩闹着过家家。

    叶蕊心意坚定, 并不会因他的态度而有丝毫妥协:“越是跟你相处,越是觉得无趣和厌烦, 我没耐心继续了, 我们分手吧。”

    本来是字字诛心的绝情狠话, 可她越狠, 他越心疼。

    邵亦轩松开了手, 得偿所愿的叶蕊迈步要走, 却被他扯住手臂拉了回来, 叶蕊眼睁睁地看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红色方盒。

    意识到状况不对,叶蕊凉薄地冷着脸,无情地甩开他的手。

    可他却是死死地钳住不放, 甚至还单手开了盒子。

    红色方盒开,偌大的钻戒在白炽灯的照耀下, 切割完美的钻面映射出夺人光芒, 那光芒璀璨得几乎闪瞎人的眼。

    求婚场景她最近是真的幻想过几次, 可是如何都没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是在这混合着消毒水味的拥挤走廊里。

    叶蕊几乎嘶吼着:“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不喜欢你,不爱你,不会嫁你。我们到此为止,请你别再纠缠,谢谢。”

    走廊上或站或坐,面容眼眸里写着焦虑、悲伤和痛苦等待着的人们都好奇地朝着他们看。

    不清楚这究竟是粗粝的现实,还是在拍梦幻的电影。

    那些言不由衷,口不应心的话,就像冲天炮弹在空中轰隆隆地爆炸,响过炸过威力尽失,落在他身上只剩轻飘飘的灰尘,没了半点攻击力。

    邵亦轩态度温和,可言语间尽是那霸道无赖劲儿:“真是抱歉,此生此世怕是都要委屈你了,除了嫁我,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叶蕊本已平静的心,忽然就怨恨了。

    她哂笑讽刺:“霸道总裁的戏码太烂俗,请你不要在我面前倒胃口了。”

    “我的蕊蕊就连骂人都骂得这么可爱。”邵亦轩的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里,浅吻她的黑发,平静地,“我都知道了。”

    叶蕊的泪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在他怀里歇斯底里:“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邵亦轩任她发泄任她哭,等她终于哭累了不闹了,他才又:“今早回去蛰初,我看到了你的体检报告。”

    年后恢复工作时,她按照惯例组织公司全体员工进行年度体检。

    昨晚他来,缠了她整晚,直到今早到了工作室才看到昨晚已发送至她邮箱的体检结果。

    胸腔、腹腔、妇科B超都无异常,可她右胸的结节却发展成为恶性肿瘤,也就是乳腺癌。

    看到结果,她立刻来了钱塘城里最权威的医院,进行复查。

    此刻就是在这医院走廊,她刚刚将复查的B超拿给医生看完。

    没有惊喜,没有奇迹。

    临床经验丰富的主任医生跟她:“尽快入院手术,切除右侧乳房。”

    似乎冥冥之中早已知道上帝赐予的一切美好,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她不会平白无故地得到那么多。

    曾经有人她,长得美、身材好、人能干、家世好,还有那么多优秀男人追求她,是会遭天谴的。

    看吧,是真的会。

    习惯了遇到困难理智思考先于情绪发泄,在得知结果的那个刹那,她的心像是被利剑刺中,很痛,但伤口很,痛感并没有大肆弥漫。

    她痛了一会儿就很冷静地接受现实,考虑要如何跟他分手才不被怀疑。

    可此时此刻,他匆忙赶来她眼前,在得知她患了乳腺癌之后义无反顾地跟她求婚,她心中忽然涌起前所未有的委屈、怨恨、憎恶和不忿。

    她狠不下心了,她舍不得了,她贪恋与他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幸福。

    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刚刚尝到爱情甜蜜,快被幸福溺毙时,要夺走她的一切。

    她宁愿从来没有拥有,不知爱的滋味。

    她宁愿没有感受过他的柔情万种。

    她宁愿不曾与他山盟海誓,夜夜缠绵。

    那么失去后她不会想,不会念,不会不舍,不会痛不欲生。

    可是现在是一局死棋,她已走投无路,可对他对爱竟还贪得无厌。

    她该怎么办?

    邵亦轩收拢了叶蕊身边不少人,自然知晓体检之事。

    他曾私下联络过,让医院将她的体检报告发送一份到他邮箱,今早回去蛰初看到检查结果,就立刻赶来钱塘。

    而赶来之时,她已复查结束。

    邵亦轩将发泄之后情绪渐趋稳定的她,带回车里,安置在副驾。

    他试图劝慰:“现在医疗发达,情况远没你想的那么差。乳腺癌不像其他癌症那么来势凶猛,还要谈论术后十年存活率。手术切除后,我们好好调养,注意作息饮食,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手术?”叶蕊眼底笑意讽刺,“切除乳房,化疗放疗,看着自己头发掉光,形容枯槁,如果你是指这些,那我宁愿去死。”

    “我爱的是你不屈的灵魂,不是这具肉身。用肉身微的牺牲换取生命的延续,很值得,我愿意。”

    “我不愿意。”

    “蕊蕊要听话,我们尽快治疗。我会始终陪着你,加倍疼你爱你补偿你,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看他们感情稳定,年后父亲母亲继续他们的环球旅行,爷爷奶奶去了苏州的姑姑家常住。

    他将她带回钱塘他的房子里。

    他的工作还未交接完成,可从医院回去后,他都是电话会议、视频会议,连手续、行李都是着人帮忙处理。他再没回去蛰初,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哪怕一秒钟。

    她性情大变,骂他骂得凶残,可他每次都给她递来温水,淡笑着:“喝口水再继续。”

    她开始扔东西砸东西,他房里几十万上百万的翡翠琉璃她砸就砸,他见到那满地碎片,眼睛眨都不眨,还自书房里拿出件更贵重的珐琅彩递到她手上,柔声:“蕊蕊还想砸什么?我都买回来,让你尽情砸。”

    她不话了,长久地冷着脸,沉默不语,对他更是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可他却默默地照顾好她的一日三餐,她不吃不喝,他拿来筷子汤匙一口一口喂着她吃。她不配合,他极耐心,几个时都喂不完一顿饭,可他从不放弃,还要柔柔地哄着。

    “蕊蕊张嘴。”

    “蕊蕊慢慢咀嚼。”

    “蕊蕊来喝汤。”

    “蕊蕊再吃一口。”

    “蕊蕊真乖。”

    每晚,他帮她洗澡揉脚,将她拉入怀里吻着抱着哄她入睡,一遍一遍在她耳边着“我永远爱你”。

    她越对抗越折磨他,换来的是却是他无与伦比的耐心、温柔和深情。

    累了,困了,渐渐地放弃了,不再彼此折磨,安心接受他一切的好。

    如果必须面对离别,那至少在离别之前,她该珍惜的。

    那就爱吧,狠狠爱吧,不负此生不负他。

    沉默了大半个月,整日里像哑巴一样的人儿,在晚上睡觉前,在他了不知几百几千次的“我永远爱你”之后,她终于张口了。

    被他抱在怀里哄着,她突然出声:“你后不后悔?”

    “很后悔。”

    生平第一次后悔就来得如此深切。

    后悔最初的冷漠残忍。

    后悔那晚不该听你的话,放开你的手。

    后悔我们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试探和犹疑。

    后悔没有早点将你抱入怀里疼着宠着爱着。

    她终于与爱达成妥协,态度比之前柔顺百倍。

    邵亦轩带她去了蛰初最好的医院,去见最权威的乳腺疾病专家,特别预约了主任级别的B超医生,可依旧没有奇迹发生。

    现代B超影像更依赖硬件设备,而非医生资质水平等软实力。

    检查结果一旦出来,便很难再被推翻,而且她体检的医院和复查的医院,虽实力不如蛰初这几所全国闻名的医院,但也都是声名极好的大型三甲医院。

    这么多次的检查下来,所有权威医院的专业医生都众口一词——尽快入院,切除右侧癌变乳*。

    “用失去胸部来换回你的生命,我愿意。”

    “我不愿意!”

    “你胸太大,拥抱时我们两颗心距离太远,我一直为此不满。”

    “不喜欢,你可以去找个胸的。”

    “可我只爱你。”

    “那就尊重我。如果你胆敢趁我睡着,将我送上手术台,那就祈祷我别醒来,如果我醒来我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多次服无果,不管是讲道理,谈感情,还是深论生命的意义。

    叶蕊从未松口,从不妥协。

    是的,她的执拗他早已领教,试图让她妥协,不过是痴心妄想。

    用尽手段都无计可施,最终邵亦轩不得不让步:“只要我的蕊蕊开心,想怎样都行。”

    她不允许西医介入手术切除,那必须得看中医调理体质。

    邵亦轩带她去找宿鸣,宿鸣看了检查单,又仔细给叶蕊诊过脉。

    知他太过在乎,宿鸣尤为慎重:“我有几分把握,但还是带你去找我父亲更稳妥。”

    宿鸣的父亲是全国知名的中医院里最顶尖的主任中医师,一号难求,是患者和黄牛都最敬重和熟知的医生。

    邵亦轩感激不尽。

    看他将诊完脉的叶蕊的手紧握不放,那眼神、态度、言语看来寻常,可却蕴藏深爱,宿鸣又笑着补充:“如果还不放心,直接带你去找我爷爷。”

    宿鸣的爷爷曾是国家领导人的保健中医师,全国名老中医,年届九十,头发乌黑,身杆笔直,话仍中气十足,可脾气极为古怪。

    自中医院退休后,被返聘了二十年,老人家不喜欢住城里,如今完全退休后,回到江苏农村老家颐养天年。

    老爷子不图名,不重利,更不爱钱。

    就只爱种种花,逗逗狗,在阳光照耀的庭院里晒太阳、太极。

    宿鸣带他们去见宿老爷子时,邵亦轩特意备了厚礼,态度极为恭敬地明来意,可宿老爷子看着他手中的野山参,却只撂下三个字:“拿回去。”

    完便拉来叶蕊的手,闭着眼给叶蕊诊脉,全程没有招呼,甚至连一个字都没。

    见老爷子松了搭在叶蕊腕间的手,邵亦轩忙将各大医院的检查单都递过去,跟老人家解释情况,想要明叶蕊饮食起居等大多医生都会询问的状况。

    老爷子知他意图,伸手阻止:“我不看。”

    宿老爷子也没叶蕊这病是治得还是治不得,只在处方笺上写了几味药附上克数,叮嘱:“晚上九点必须上床睡觉,早上七点一定起床吃饭,寒凉厚腻一律不准碰,要常笑心情好,半个月后再来。”

    宿鸣奶奶是慈祥的老人家,常带着笑意招呼着。

    被熏陶了大半生,也颇懂医理。

    就自家老头那的脾气,再看着同自己孙儿一般大的年轻男子那紧张模样,忙忙前来宽慰:“年纪轻轻得大病是老天在惩罚你们不良的生活习惯,回去按时吃药,听老头话好生养着。这姑娘体质应该是郁结虚寒,要先扶正固本,再软坚散结,行气活血,须得调理个一年半载。你回去多宠宠媳妇儿,逗她开心。”

    自宿家出来,邵亦轩紧张到出了满手的汗。

    他比她更紧张,更在乎,更害怕。

    在宿家门外,荠麦青青的田间地头,叶蕊微微笑着垫脚吻住他的唇。

    却被他抱在怀里紧紧箍住,不肯松手。

    父母将公司和工厂全都交给她,要将一切处理得当,她本就压力极大。

    而他去东欧那两年,她一方面对抗着对他的爱意,另一方面公司业务线还在扩张,她睡得晚睡得少,三餐不定,压力巨大,将自己逼得太狠,终究是积劳成疾。

    而现在有他在,工作是完全不许她碰了。

    他以极优厚的待遇,在给叶氏、工厂聘请职业经理人,为心事招聘资深设计总监。

    过程并不那么轻松,他前后奔波忙碌,与公司人员各方协商,而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操心,自有他将一切处理妥当。

    这有人依靠的感觉真是很奇妙,忽然有点心疼曾经的自己。

    最后一次去心事时,摸着那些婚纱,反复婆娑勘验,如对故人。

    那些设计、线条、针脚倾注了她们多少的心血,很不舍,可也更豁达。

    所有人都不解兢兢业业如她,为什么完全放手,不工作了。

    他会将她拥入怀里,笑对众人:“我不舍得她那么累,我们要过二人世界。”

    不想旁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她,对外界始终保密,所以,没几个人知道她生病了。

    当然,至亲之人无法隐瞒。

    映映难过到落泪,还要她反过来安慰。

    靳奶奶始终笑着会好的,蕊蕊这么可爱,上天不忍心惩罚的。

    邵亦轩的母亲从没有一句让他放弃的话,还催着他们快快结婚,叶蕊还要头痛地想各种理由婉拒。

    她们都想方设法地介绍医生,给建议,还寻来很多土方子,告知生活饮食注意事项等等,他都一一记下。

    工作上帮她安排妥当,生活上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的人生从未如此轻松,没有难题交给她,不会连退缩的余地都没有。

    再也不用无路可走,还硬是挖出路来。

    不用暗自承受种种,无法与人听。

    有他在,委屈、心酸、压力统统没有。

    他如那一身坚硬戎装,将她妥帖保护,细心安放。

    现如今的她跟退休无异,每日里只负责吃喝、运动和睡觉。

    她的外衣送洗或机洗,即便有扫卫生的阿姨每日上门,可她的内衣睡衣全部都是他亲自手洗,绝不交给旁人。

    靳家叶家要请专业厨师烹饪,可他推谢。

    早餐偶尔是叶家阿姨来做,中晚餐都是他亲自动手,都是宿家奶奶从宿老爷子那儿问来的菜谱,再兼顾她的口味喜好,所有米面肉菜都是靳家农场无药无肥的绿色有机出产,她吃进嘴里的每一口,他都严格把关。

    中药极苦,他像哄女儿一样哄着她喝完。

    多方寻访,最终请了造诣极深的瑜伽老师教她瑜伽,足疗中医师、针灸推拿中医师,每日上门为她放松,配合治疗。

    晚上是他用食用级的大马士革油用玫瑰煮水,并滴入玫瑰精油让她泡澡。

    看着那满浴缸的特级食用玫瑰,叶蕊心疼,大马士革油用玫瑰极贵,而且产量很低。

    她往日里喝的都是靳豫自叙利亚为映映买的玫瑰园全程监控种植的。

    叶蕊如此浪费着,心有罪孽。

    她特意电话给江意映,询问着:“我这样浪费靳豫特地为你种植的玫瑰,他会暴怒吧。”

    靳豫抱着他的映映,恰好在旁听闻,他:“不会。因为这几年来你的玫瑰花茶和精油,全部产自轩轩买的玫瑰园。”

    当初,哥哥要给嫂嫂种植大马士革时,他人在东欧。

    哥哥特地电话给他明情况,又表明立场:“我对映映的心意,不能分给其他人。”

    他:“那我来。”

    当时不想给她压力,就刻意让哥哥隐瞒了。

    这一隐瞒就隐瞒了三年,映映也是才知,更何况叶蕊。

    得知消息叶蕊难得地开恩赏赐:“进来帮我洗澡。”

    邵亦轩欣然进来。

    沐浴在玫瑰花间的叶蕊如女王审问:“你还骗过我什么?”

    还有很多事,现在坦白从宽还有救吗?

    特意询问过宿家老爷子,老爷子是玫瑰疏肝解郁,对她有益。

    所以,为她每晚泡玫瑰浴,滴大量玫瑰精油,太过奢侈才引起她的怀疑。

    邵亦轩带叶蕊去了宿家几次,宿老爷子的怪脾气大概摸到了门。

    投其所好地聊起了花草鸟兽,又太极、五禽戏、站桩坐。

    宿老爷子才渐渐地同他聊上几句。

    这日,诊完脉,开了药,叮嘱完。

    正要走时,邵亦轩终于能够询问:“房事方面……”

    叶蕊不好意思地别看眼,装作正在瞧花园里老爷子种的翠竹出神。

    宿老爷子倒是不以为意,直白明言:“正常频率,以女方舒适感为主。”

    那他禁欲这两个月岂不是脑子抽了。

    如同得了尚方宝剑的邵先生可真是大胆地放开了手脚折腾。

    来也怪,曾经叶蕊身体累,睡得晚,睡眠浅。

    而如今有他在,即便再折腾,睡眠质量都较之曾经好了太多。

    如今的两人,生活作息规律到可怕,早睡早起,食饮有节,起居有常,真像回到了原始时代。

    因为她生病,邵亦轩自学了现代医学乳腺疾病相关知识,还自学营养学。

    又读了许多中医典籍,懂了医理。又请推拿医生教学,他学会经络手法,每晚都要为她按摩放松。

    他的专业度比之乳腺专科医生都不差。

    转眼到了盛夏,邵亦轩要带叶蕊去爬山。

    牵着她的手,在一个万里晴空、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带她去了捧心湖畔某座山的半山别墅。

    别墅区空气清新,环境幽雅,视野极佳,可直面观湖。

    叶蕊被邵亦轩领进某幢别墅大门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庭院门口到别墅正门的拱形花架,花架上的藤本月季,瀑布似的垂落,红色、黄色、粉色、紫色像是彩虹花海,美得惊人。

    而靠墙的花园里还有葡萄藤,石榴树,如今已果实累累,看着很是喜人。

    还有精心搭配的园艺观赏花卉。

    别墅里,一楼正对花园的房间是为她准备的舞蹈房,可练芭蕾、练瑜伽,还细心地装了空中吊床。

    舞蹈房隔壁是推拿房,放着张推拿床,想是方便针灸师上门推拿针灸。

    试听室里大荧幕,却只有一张双人沙发,他想抱着她看电影。

    二楼是他们装修得堪比婚房的主卧,和光线明亮的书房,他还细心地装好了儿童房,蓝色的男孩房间和粉色的女孩房间。

    三楼是几间格调雅致的客房。

    原来,不是爬山,是给她惊喜。

    叶蕊看了一圈,最终停在花团锦簇的拱形花架之下,她满心欢喜地问他:“什么时候?”

    “你在靳家浴室摔倒的第二天我买的这套房。”

    那个时候就已经将她纳入人生,还真是闷骚到让人意外呢。

    之后他亲自设计、监督施工、甄选家具,通风除味到现在晾了整整一年,各项检测合格,才带她来。

    盛夏傍晚,夕阳斜照,在花团锦簇的拱形花架下,邵亦轩单膝跪地:“蕊蕊,嫁给我。”

    叶蕊撇撇嘴:“我不想结婚。”

    邵亦轩委屈至极:“你不能整天睡我,却不给我名分,不对我负责。”

    “我就喜欢吃霸王餐,不行啊?”

    你是女王,想怎样不行?

    本想将这幢别墅当做婚房,可任邵亦轩再软硬兼施,甚至闺房逼供,什么该想的该用的方法都用上了,可叶蕊如何都不愿结婚。

    可没名没分的邵先生依旧宠她宠得厉害。

    她半夜了句想喝红豆粥,他二话不起床为她文火熬粥。

    她看书时翻到这句,随口着“山寺月中寻桂子,意象可真美”,他半夜背她上山入寺去寻桂花。

    她好想数星星,他将行囊收拾好,开房车带她去内蒙,在外露营,在架起的天文望远镜里教她认星座。

    但凡她过一个想,他统统都用尽办法地满足。

    以致于被惯坏的叶姐晚上睡前,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我想要养白脸。”

    言下之意,邵先生可以去帮我物色了。

    邵亦轩语中带醋:“我不白吗?”

    叶蕊反问:“你吗?”

    他大她三岁,可现在不是流行和年下男谈恋爱,或者养个狼狗什么的,听起来很带感有木有。

    邵亦轩颇有深意地问:“了能满足你吗?”

    叶蕊:“白脸长得帅啊,光看着就颅内高潮。”

    不出意外,大言不惭的叶姐当晚被折腾得极惨。

    炎夏永昼,昨夜欠眠,第二日午饭过后,叶蕊已经累到不行。

    邵亦轩搬来贵妃榻,放置在她极喜欢的拱形花架下,叶蕊侧躺着,胸前盖着纱布薄毯一会儿就睡着了。

    叶蕊父母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繁花锦簇的花园里树荫浓密,阳光透过藤月花丛洒下丝丝光亮,英俊的男人握着蒲扇一下一下不停歇地给睡着的美人扇风驱蚊,远远近近的知了叫声声入耳,炎夏午后,静谧地再无声响。

    他和她在这光影明暗里,岁月静好。

    不忍心扰,可终究是得近前。

    听闻脚步声近,邵亦轩敏锐地觉察到有人来。

    他抬起头,看见是她父母,忙放下手中扇子,缓步走近,轻声招呼。

    是的,最终还是惊动了她的父母。

    他们从开始的日日夜夜流不尽的泪,到现在渐渐学会接受现实,想方设法。可却始终瞒着年事已高的叶家爷爷奶奶,只跟他们他们两人想要享受二人世界,所以,搬出来住。

    此刻,叶蕊母亲刻意压低着声音,问他:“蕊蕊怎么还睡着?”

    “她昨晚没睡好,中午有些乏。”

    “怎么不进去睡。”

    “她这里风景好。”

    “外面有些热,拿风扇来给她吹着,你这样一两个时地扇风会累的。”

    “没关系。风扇风太大,她睡着吹怕吹凉她。”

    经历这些事以来,叶蕊母亲心中是感动的:“她真是要被你宠上天了。”

    可话刚出口才知这话里忌讳极深。

    天,天堂,天国,西天极乐世界,都意味着生死别离。

    现在的他们都不忍卒听,刻意回避。

    她父母过来,怕在庭院吵到她睡觉。

    邵亦轩便抱她上楼回了主卧,许是昨晚折腾太过,此刻她睡得很沉,被他抱起后只在他怀里蹭了蹭,可却没醒。

    抱回房里,拉好窗帘,关上了门,轻手轻脚地下楼去。

    他为长辈倒水添茶,三个人坐在沙发聊着几句近况。

    聊了好一会儿,看看腕表,午睡时间该要结束了,邵亦轩要叫她起床。

    叶蕊母亲随口着:“她想睡,就让她再睡会儿。”

    “下午睡太久,她晚上又闹着不肯睡。”而且医生特别嘱咐要早睡早起,午睡时间不宜过长。

    邵亦轩上了楼,连哄带吻地才把叶蕊拉起来,叶蕊穿着宽松的棉质长裙,舒适的软底蛋卷鞋下楼来,刚坐到沙发,邵亦轩已从厨房拿出煲好的红枣姜茶递给她。

    叶蕊自然而然地接过茶来喝着,和父母随口聊天。

    聊了不一会儿,门铃响了,是他请来的瑜伽老师上门授课。

    叶蕊懒懒地个哈欠,往舞蹈室走。

    舞蹈室的落地窗正对花园,花园园艺是他和园艺师一起设计,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她喜欢的石榴红彤彤地挂满枝头。

    约莫一个时后,瑜伽课结束。

    叶蕊在沙发上还未久坐,针灸按摩师又已上门。

    按摩室里有复古留声机、黑胶唱片,也有便捷的蓝牙音箱。

    此刻,正低声播放着钢琴曲,她悠哉悠哉地享受推拿师全身按摩。

    瑜伽老师、推拿针灸师都是他为她多方寻找来的,女性。

    邵亦轩要去厨房准备晚餐,可叶蕊母亲却是抢先一步,:“我来我来。”

    邵亦轩自然不让,在客厅里开了电视的叶蕊父亲,帮腔着了句:“蕊蕊好久没吃妈妈做的菜,还抱怨妈妈不关心她呢。”

    只得遂了未来岳母之意,邵亦轩前去按摩室。

    他半跪着趴在床上的叶蕊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头,:“蕊蕊嫁给我,好不好?”

    “婚礼很麻烦。”

    “那我们先领证,婚礼等你不觉得烦了我们再办。”

    埋在按摩床里面的人儿,好一会儿才:“不要。”

    她想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知道能活多久。

    不希望万一天人永隔,他以后顶着二婚再去恋爱。

    再婚与恋爱差异那么大。

    邵亦轩求了很多次婚,她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拒绝,什么有的没的理由已经被她想尽了。

    “你都不体谅我吗?我想尽快娶你。”

    “我很享受现在的状况,结婚了你就不会这么宠我了。”

    “我会一直一直宠你,等我们老了,头发白了,依旧宠你如初。”

    “不要,我就喜欢你追我,当初我追你追得太辛苦了。”

    “都是我的错。”邵亦轩又吻又哄,“蕊蕊乖,我们领证了跟现在状况一样,什么都不变,好不好?”

    叶蕊鼻头心间都是酸意,怕他知晓,只能敷衍着:“我考虑考虑。”

    “多久?”

    “一年。”

    一年时间太长,可也转眼即逝。

    整整一年之后,他在梦里与恶魔纠缠不休。

    听闻恶魔拥有挽救生命的魔力,他跋山涉水而来与恶魔交易。

    怪声怪气地恶魔,贪婪地望着他的腿,:“救她可以,但我要你这双大长腿残废。”

    “好。”

    “还要你这英俊的脸毁容。”

    “好。”

    “要你的双眼,永远失去光明。”

    “好。”

    “要你的命,立刻死去。”

    “好。”

    “有什么不可以?”

    “什么都可以,我愿意用我所有,换她此生安好,平安健康到老。

    可是恶魔却不愿意了,就是要挣扎、要心痛、要不舍、要难受,要将可恶的人类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这样才有快感。

    心甘情愿的交易太乏味无趣,太没成就感。

    魔鬼不愿交易,他死死地拉住不放,可是那魔鬼一个轻灵转身,已腾云而去。

    他大喊大叫,寻求帮助,祈求魔鬼留下。

    可是魔鬼只阴险地笑着:“我不救她。”

    然后越飞越远。

    他大叫阻止,最终从梦里嘶吼着惊醒。

    全身冷汗淋淋,才知原来是大梦一场。

    下意识地伸手去拥身旁人儿,可身旁却是空落落的,只有她的睡衣在那里安静躺着。

    他发疯一般地翻身下床,在这偌大的别墅里四处寻找。

    开了所有的灯,每一间房、每一扇们、每一个衣柜、每一张床底,他仔仔细细一寸不落地寻找。

    可是没有。

    衣帽间里她的衣服鞋子包包,整齐放好,那上面都还残留她的气息。

    浴室里她的护肤品、洗漱用品、她的牙刷牙膏都还和曾经没有不同。

    书房里她常翻的书还留在那一页,沙发里她常用抱枕仍旧是原来的姿势。

    舞蹈房里空中瑜伽吊床还是她放好的高度,按摩室里黑胶唱片还是她爱听的歌。

    可是这房子里还有她的气息,却已没了她的人,他遍寻不到她。

    他急了,他怕了,他一声声呼唤着,大叫着“蕊蕊”、“蕊蕊”、“蕊蕊”……

    那声音凄厉,苍凉,像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他发疯一样地咆哮,嘶吼,一篇篇重复着叫着“蕊蕊”、“蕊蕊”。

    可那成百上千声的“蕊蕊”,始终换不来一声回应。

    他叫着吼着,直到筋疲力尽、声嘶力竭,直到痛得浑身战栗,喘不过气来。

    他颓然靠墙,身体猛地下坠。

    想起除夕那晚在靳家客房,他床上逼供。

    她在身下扭动求欢,他始终都不心软,非得要她承诺。

    她只能含羞承诺:“从此以后,我们不再生离,只会死别。”

    他跌坐墙角双手捂脸,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