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除魔师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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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听叶负雪,有些话他不方便当面讲,需要自己转达的时候,许艾只是觉得——他可能是因为刚刚骂过人家,有些害羞,所以不想亲自出面。

    虽然不许她当面开纸条这件事有些可疑,但纸条上的话非常正常,谦逊有礼,进退有度,完全找不到任何“不方便”的东西。

    所以果然是因为害羞吧?

    几分钟前,许艾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她已经看到了第二张纸条。

    ——[屏蔽]了个[屏蔽],还真的都是些不方便当面讲的话啊!

    许艾把纸条飞快地扫了个遍,事发经过她基本了解了,只是没找到半个能的字。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竟然有人能在完全不带脏字,完全不用粗话,完全遵守语法规则的情况下……把话得这么难听。

    然而那一声“听我”已经出了口,现在对面四个人八个黑眼圈全都盯着她;连那个屁孩都不哭了,鼻涕吸溜吸溜的,眨巴着眼睛看她。

    必须点什么了。许艾又扫了一眼纸条,整理了段落大意。

    “是这样的,诸位不要生气,”许艾再次清嗓,拿出了宅斗剧的演技,“表哥可能表达上不太妥当,但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没能把话明白。”

    赵太太“哼”了一声,坐下去了。

    “刚才那几句都是他发自真心的劝解,不过可能没顾及你们的感受,所以不太好听。”

    赵老太太不话了。

    “那叶先生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赵先生,“他上午来的时候,我全家为了求他,好话尽,就差给他跪下了!他倒好,哼都不哼一声,转身就走——有这样的吗?!”

    许艾刚要话,原本已经坐下的赵太太又拍了桌子站起来:“对啊,有这样的嘛!我婆婆差点给他气死!本来我都别来这一趟了,老赵非叶负雪就是这么个鬼脾气,心还是好的,多肯定会给帮忙——哈,帮忙?我看他就是把人气死之后再发死人财的吧!”

    “拉千刀的龊瞎子!我看也毛得了不起!”老太太扁着漏风的嘴骂了一句,这一次许艾听懂了。

    许艾吸了一口气。

    跟他们比起来,陈玉临刚刚的那几句,简直温文尔雅得像言情剧台词。

    许艾改变主意了,不跟他们客气。

    “你就直接告诉我,叶负雪了啥,”赵先生,“我家这生意,他到底是接不接了?”

    许艾看了他一眼,沉下嘴角:“那我就了。”

    四个人又静下来。

    “表哥的意思是——你们家先人活着的时候有多大能耐,死了之后,还是多大能耐。”许艾一字一字地。

    客厅里瞬间一静,吸鼻涕的声音都停了。

    “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做不到的事,你们还指望他死了能做到?他活着的时候没保住自己的金库,让人一张纸条举报揭发了,现在你们还妄想他能保佑你们的皮包公司红红火火?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个仗着鸡毛令箭贪赃枉法的官,你们指望他保佑你们升官——怕是不行,要行他自己早行了;发财——可以倒是可以,只怕长久不了,毕竟他也不知道什么发财的正道,谁知道会不会跟他一个下场。”

    这一段话完,客厅里还是静着,只有椅子上的鼻涕虫断断续续地吸了吸鼻涕。

    许艾继续开口:“你问表哥什么意思?我来替他:希望你们心里有点数,放过自家老爷子——他活着的时候为自己的赃款担惊受怕,死了还要操心你们这群不孝儿孙坐吃山空,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要钱要房子自己去挣,别再给他增加负担了?”

    以上这段不在纸条上,是临场发挥。

    许艾,20岁,动口不动手这件事,没有虚过谁。

    赵先生脸上的肉又开始哆嗦了:“你——”

    “你们这些人啊,一把年纪,上有老下有——上指望老的保佑,下指望的成才,”着许艾看了一眼那鼻涕虫领子上的贵族名校校徽,“你们自己呢?给老的烧柱香,给的交了学费,就没你们的事了?毛孔里滴出来的懒汁要是能变成石油,倒是能供你们十代吃喝不愁——下次求先人的时候顺便把这个愿望也带上,反正都是实现不了的,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鼻涕虫不吸鼻涕了,低着头偷偷看他妈。

    “最后再给你们总结一下表哥的意思——你们家先人是指望不上了,他也没办法;有求死人的工夫,自己争气点,不比烧香拜佛强?”许艾顿了一顿,视线一扫,“够清楚了吗?不清楚我可以再举几个例子。”

    赵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刚才他坐着的时候,许艾还没觉得怎样,现在他往客厅中间一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房间的光线都被挡得暗了一暗。

    “你的废话我也不想听,”赵先生大步走到她面前,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横肉朝许艾落下,“就给我一句准话:叶负雪是不是不准备再和我们赵家来往了?”

    许艾迟疑了一下,没开口——这事她可做不了主。

    “让他自己过来。”赵先生。

    “我觉得我的已经够清楚了,”许艾坐在椅子上看他,“你是要听他本人再把这些话重复一遍?”

    赵先生“嗤”地一笑:“我是怕他忘了,我家老头和他爷爷是什么交情。”

    这句话一甩出来,坐在旁边的两位太太又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了。

    作为“远房表妹”,许艾觉得,按常理来讲,自己的戏份已经结束。但要她败退在“祖上交情”这种屁话上,她又有点不太甘心。

    她转头去看明叔,然而对方又不见了,可能是在她专心嘴炮的时候离开的。

    “你去叫他出来,或者我们过去找他,”赵先生,“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我们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他要是亲口一句——”

    客厅的门开了,门轴“吱呀”一声断了他的话。

    叶负雪背着手从外面进来了。

    赵家的几人立刻正了正坐姿。赵先生也客气地让到一边。

    “……负雪。”他叫了他名字。

    叶负雪点点头:“赵先生。”

    赵先生讪讪一笑:“我刚刚和你表妹聊了会儿,她——”

    “她什么,都是我的意思。”叶负雪断了他的话。

    然后他径直绕过他,在许艾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上首两张椅子,一左一右。

    赵家几个人又面面相觑。赵先生提了提嗓子:“你是,你确定不管我们家的事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家叶老爷子——”

    “记得记得,”叶负雪,“我爷爷要是还在世,看到赵家成了这样,想必也不会高兴。”

    赵先生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所以今天我就替他断了这家世交吧。”叶负雪。

    已经进入看戏状态的许艾默默抽了一口气。

    两家世交,断就断?虽然她已经大致知道了赵家是个什么情况,但毕竟也是“祖上有交情”的,这么不给面子?

    许艾吃了一口不存在的瓜,突然想起一个事来。

    ——叶负雪当初退婚,又是因为什么?

    叶家退婚的时候,许艾还在上初中,对这件事毫无实感;但今天正好目睹他“断世交”——从爷爷辈开始的交情,断得这么干脆利落,想来当初退了这没见过面的婚约,肯定也没让他犹豫多久。

    ——那到底为什么要退婚?

    难道自己许家也暗搓搓地做了什么事,让他觉得颜面无光?

    许艾吃不下瓜了,连明叔把吵吵嚷嚷的一家人送走,她也没有太留意。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叶负雪喝了一口茶,对许艾起了赵家的事。

    “当初来找我,是家里闹鬼了,每天晚上入夜后,都听到有人走来走去,唉声叹气——”

    “……不用了,吓人,不听。”许艾拦住了他的话头。

    叶负雪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笑笑,站起来要走。

    “离晚饭还有会儿工夫,还下棋吗?”他问。

    许艾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话。她想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退婚,是不是因为许家做了什么……没那么光明磊落的事——但又觉得无从开口。

    “怎么了?”叶负雪问。

    许艾抿抿嘴,不出口,还是换了个话题:“……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坑我?”

    叶负雪不太明白地转过身。

    “你刚才那两张纸条……是不是故意坑我?”许艾,“那些话也亏你写得出,哪有人真会当面这么的?”

    叶负雪愣了一下:“我以为你的‘解释’都是这样的。”

    “……谁告诉你的?”

    “朋友。”

    许艾恍然大悟,为什么会觉得纸条上的语气似曾相识了。

    跟她刚来那时候,“朋友”们在园子里挤兑她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我时候没出过家门,就和他们一起玩,这些话都是他们教我的,”叶负雪,“我也没和人吵过架……难道不应该这么?”

    许艾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理论上来,吵架确实就该这么吵,并且他还吵得段位很高。

    “……下次别和朋友一起玩了。”许艾。

    叶负雪想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不过你刚才看完纸条觉得不对的话,没必要和他们怼起来啊——你可以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许艾“哼”了一声:“他们话太难听,我不高兴。”

    “他们也你了?”

    “没有,但我就是不高兴。”

    叶负雪又想了想:“那下次那个演员再来的时候,我自己去跟他‘解释’吧。”

    许艾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演员?”

    “刚才来过的那个,”叶负雪,“他还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