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亦彬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就住在西厢；房间是当天晚上匆忙扫出来, 也由不得他挑三拣四。

    第二天，许艾起得很早，刚走到餐厅, 就听到他在里面嘀嘀咕咕。她推门进去, 看到叶负雪和常亦彬一起坐在桌边；一个好整以暇地喝着粥, 一个满脸倦容，眼睛下面还挂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早，”许艾了声招呼, “怎么没睡好？”

    常亦彬努力地笑了笑：“昨晚上一直做噩梦——梦见有个姑娘在我耳边话, 了一整晚, 好像还在骂我……就几乎没睡着了。”

    旁边的叶负雪微微抿了抿嘴角。

    许艾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坐下来开始吃早饭。

    这一顿饭上，除了常亦彬, 谁也没话。而常亦彬的话虽然多, 也和没没啥区别——无非是翻来覆去地吹捧叶负雪, 夸他赞他，的也都是他家大人过一遍的车轱辘话。

    许艾觉得他可能是睡了一觉之后回过神了, 拎清了什么该什么不该。她看他闭口不提昨晚的事, 又神气活现地拍马屁，也许是想着蒙混过去——就当来亲戚家里过了个夜。

    总之很可疑，许艾想。

    “那你想好没有, ”她直接开口问了, “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去？安琪她联系你了吗？一晚上没见人影, 你家里该着急了。”

    一听到余安琪的名字，常亦彬手里的筷子颤了一颤，但他马上就稳住了，露出一个“早有准备”的笑容。

    “我刚才就跟叶哥呢，”常亦彬笑嘻嘻地，“昨天睡下之后我想过了，你们得对，是我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她心情不好，我应该多哄哄她——居然还跑到你们这儿来，传出去了，别人都要笑话我。”

    “那你——”

    “我已经订了出国的机票，”常亦彬立刻接上她的话，“这两天出门冷静冷静，心性上成熟一些，才能回来面对这个家庭——当然昨晚的事，我会对她道歉的。”

    这几句话，他得非常流利，比后期配音的电视剧还流利。许艾不由看了他一眼，视线相触的瞬间，常亦彬立刻低了头，垂眼吃饭。

    看来是准备彻底当成夫妻吵架来处理了……顺便还有了不回家的正当理由，许艾想。

    至于“传出去了会被笑话”，大概是暗示自己不要出去。

    “你们婚礼的酒店是谁订的？”叶负雪突然开口问道。

    常亦彬愣了一下，好像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个。

    “怎么了叶哥，你们也要提上日程了吗？”常亦彬笑笑，“酒店倒不是我订的——不过我妈妈那里应该有他们经理的联系方式，我到时候帮你问问。”

    ……不是他订的？许艾想起昨天叶负雪，会选中那家酒店，必定也有“高人”帮忙；但现在常亦彬的语气非常自然，比他“出门冷静”的时候，自然多了。

    所以“高人”帮的……不是他这一边？

    听常亦彬这么完，叶负雪也点点头，没再追问。

    “那你怎么解释跑来找我们的事，”许艾决定把话题扯回去，“毕竟你和负雪好像也没多熟啊。”

    常亦彬尴尬地笑了两声：“怎……怎么就不熟了啊，我爷爷都，我们两家是几辈子的交情了——再了，安琪她也不一定知道我在这——”

    明叔突然敲门进来，俯在叶负雪耳边了几句。

    叶负雪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向常亦彬：“你太太来了。”

    ——“啪嗒”，常亦彬手里的筷子掉了。

    “她现在在客厅，”叶负雪，“要不要当面去把误会解释一下？”

    常亦彬的神色一紧，不自然地笑了笑：“不用了吧，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就算解释了能解释个什么出来……不如你去转告她——”

    “还是你自己去吧，人家还等着，”叶负雪着就要站起来，“或者我让她过来这里？”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常亦彬连声阻止，“你就告诉她我不在……我一大早已经走了，出门旅游了。”

    “这恐怕不行吧，”许艾帮起腔来，“她既然能找到这来，明早就清楚你的动向了；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撒谎——怕是不能对她有个交代。”

    常亦彬坐在原地，愣愣地想了一会儿，手里两支筷子捡起来又掉了，也再没顾上。

    “你不如把具体情况，我们也能帮点忙，”许艾，“简短，她还在客厅等着。”

    常亦彬的眼神果然一动，好像要张嘴话，但马上又皱起眉头，似乎消了主意。

    又和昨晚上的情况一样了。许艾在脑内“啧”了一声，放下筷子，正对向常亦彬。

    “你做坏事的时候，就没点心理准备的吗？”许艾。

    常亦彬果然抬头朝她望来。

    “这种损阴德的事，哪有万无一失的保证？哪怕成功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反噬——那个人连这些都没告诉你？”

    以上都是她胡的，怕露馅还故意得模棱两可——她还朝叶负雪看了一眼，希望专业人士不要揭穿。

    但听话的人显然不专业，并且中套了。

    “……你们都知道了？”常亦彬，眉头低低地皱着。

    许艾放下心来，接着胡了。

    “知道了呀，负雪一看见新娘子就知道了，”许艾着，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婚礼上的余安琪，其实不是余安琪吧？”

    常亦彬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但虚握着的手隐隐颤抖。

    “你也是个胆大的，分手就分手，还要演一出戏，”许艾停了停，“还要搭上别人家的姑娘——她造了什么孽，要被你们这么算计？还有那边的父母，他们知道自己女儿是这么活着的吗？”

    这一串胡似乎奏效了，到“演戏”的时候，常亦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不是的……”他咬了咬嘴唇，“他一开始告诉我，她不需要死……只要休克昏迷，让魂体出窍就行了。”

    然后把两个姑娘躯体里的魂交换，一个成了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一个成了失魂落魄的前女友。

    但是前女友死了，还被迅速火化下葬，能用的躯体只剩下一具。

    “我问他，这……这还要继续吗，”常亦彬声，“他没关系，我付了钱，他就肯定帮我把事办好……”

    许艾刚想问他“他”是谁，叶负雪先开了口。

    “新娘子的魂，就被他拿走了，对吗？”

    常亦彬点点头：“他……他会给她一个合适的安置——他会妥善处理的。”

    “他怎么取魂的？”叶负雪问。

    常亦彬犹豫了一下：“……他给了我一瓶药水，让我掺在余安琪的水里……”

    药水？许艾想到了另一个从别的除魔师手中购买药水的人。她立刻就消问名字的念头了——万一常亦彬也被施了哑咒，让他一想出名字就会失声，那反而得不偿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后来……后来也很顺利，”常亦彬垂着眼睛，“我一觉醒来，旁边的脸还是那张脸，但里面的人成了洁……”

    比许艾以为的更早一些，照他的法，两人在常家见到的余安琪，早就被换芯了。

    “但再后来就经常出现奇怪的事了，就是炸玻璃那些，”常亦彬，“我去问他，这都是什么情况，他……可以把他介绍给我妈妈，就他是除魔的‘先生’——以免他们找了另外的人，看穿我的把戏……”

    “但我没想到，妈妈最后还来找你。”常亦彬朝叶负雪望了一眼。叶负雪虽然看不见，但许艾看得清清楚楚——对方眼里的阴毒和怨气。

    “你好像还挺心安理得的，”许艾，“你不觉得这是杀人吗？你的那个洁先不，余安琪等于是被你们杀了。”

    “那有什么办法！”常亦彬立刻顶了回来，“要我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我也觉得是杀了我！”

    “那你可以拒绝啊，”许艾，“为什么非要拉上别人家的姑娘？你舍不得你的洁，那就去拒绝去抗争，去跟你父母谈判啊？”

    常亦彬一愣，又马上笑了笑：“你们许家上一辈可能就是不懂联姻的重要，所以才会破产的吧。”

    许艾被呛了一口，一时不出话来。

    “我不喜欢她，但我们家需要她。我又不想为了金钱放弃爱情，所以——”

    “啪！”清脆利落的一记耳光，把他的后半句话回肚子里了。

    常亦彬愣了，捂着脸上红肿的掌印望向许艾。

    许艾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叉着腰站在他面前的姑娘。

    “我今天就要替你祖奶奶管教你！”祖奶奶气鼓着包子脸，“不肖子孙！龌龊东西！下贱胚子！常家怎么会有你这种泼才！”她着又是一耳光扇过去——“啪！”

    常亦彬脸上凭空多了两个手印，他在椅子上吓得抖成一摊，捂着脸朝空中一阵乱看。

    “可以了，”叶负雪，“情况我了解了。最后的问题——酒店是谁选的？”

    “……是我妈，”常亦彬，“她……找先生看过了，那家好……”

    叶负雪点点头。他刚要站起身，明叔又进来，在他耳边了几句。

    “怎么样，她还在客厅？”常亦彬急忙也站起来，“就我不在，我走了啊！”

    叶负雪停了停，然后挑嘴一笑。

    “恐怕不行，”叶负雪，“这次她是真在客厅了。”

    常亦彬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你刚才骗我！”

    “礼尚往来，”许艾，“是你们骗人在先。”虽然她也被叶负雪骗到，以为余安琪是真的来了。

    “你跟我一起过去，”叶负雪对着常亦彬，“去看看现在在你太太体内的，是什么东西。”

    许艾听着脑中一亮——对，真正的余安琪的魂应该被那个人收走了，常亦彬又她的表现完全不像“洁”，那现在在里面的谁？

    她又想起那个罐子——在罐子里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