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根胡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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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就要参加初赛,竞赛自习组的人们都忙着做最后的准备,几乎停了一切课程,整日埋头于地理教室做题。自从在地理教室待过一段时间后,没有人再愿意回修好空调的物理实验室去坐没有靠背的硬圆凳。

    “那个朋友这两天没来呢。”吃完中午饭,张木云和何渠琛在操场上溜达了两圈,想消消食,活动活动身体。

    何渠琛用手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眯起眼睛:“哪个?”

    “就是那个经常来地理教室自习的姑娘,”张木云努力回想着,手上跟着比划,“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总是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应该是高二的学妹吧?之前好像见过,在升旗仪式上。”

    何渠琛放慢了脚步,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你这贫瘠的词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正在上学学习如何用AAB造句。”

    “……”张木云脸色一变,彻底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优雅地怼回去,“‘什么什么的’这种句式你跟我是AAB词语结构?哪里有AAB结构?你怕不是记成了ABB结构的黑漆漆、黄澄澄、红彤彤!”

    何渠琛停下脚步,两个语文渣干瞪眼,谁也不服输。

    “你现在在想什么?”僵持了一会儿,何渠琛眨了一下眼睛,声音低沉而浑厚。

    张木云冷哼一声:“回去找季昀评理。”

    “巧了,我也这么想的,”何渠琛挑眉,转回身迈开步子,“我倒要看看今天谁对了。”

    季昀一向不喜欢参加理科竞赛,趁着刚开学还不算忙,正在准备参加新概念大赛的文章。平时都老老实实在班里的季昀,中午却不在班里。何渠琛和张木云在新楼里找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活动楼的文学社编辑部。

    活动楼离新楼不算太远,两个闲得快长毛的人连一秒都没思考就拔腿又出了教学楼。

    文学社编辑部在活动楼二层,和模联社的活动教室在同一层。

    正值午休,活动楼里的学生大多都是低年级的。一路上碰到几个模联里比较出色的孩子和自己招呼,何渠琛也很温柔地点点头。

    “看来我们是真的老了。”张木云从口袋里摸出中午从食堂顺出来的橘子,慢悠悠地剥皮,“一路上这么多叫学长的,还真有些不适应。”

    何渠琛睨了他一眼,右手插在裤兜里:“别自作多情了,那是在叫你吗?”

    张木云抬起头,保持礼貌的微笑:“是哦,我连被叫学长个招呼的资格都没有。”

    编辑部在二楼走廊最深处,靠墙处摆了一排花草,安静中散发着清香。

    果然是感性的世界,一切都要极力提升美的境界。

    何渠琛轻叩了两下门,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屋内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型图书馆,书架间摆了几张长桌拼凑在一起。

    季昀正弯腰歪着头去插笔记本的电源,听到门发出的声响后才在桌子后露出两只眼睛。

    看到两个理科大直男突然空降在文学社,季昀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他一手努力拿插头捅着地上的插线板,另一只扶着桌子的手伸出食指向前面的方向指了指:“模联社在隔壁。”

    “我们过来串串门。”张木云嬉笑着找了个座位大大咧咧地坐下。

    季昀把插头插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开始赶客:“串门不拿东西?懂不懂规矩?”

    “我这不是把老何拿来了嘛。”文学社里除了季昀只有三个人,张木云压低声音,笑嘻嘻地冲何渠琛挤眉弄眼。

    是东西也不是,不是个东西也不是。何渠琛干脆装作没听见,从一旁的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到季昀身边。

    “吧,什么事?”季昀也懒得和他们两个耗费时间,直入主题,“难道是你们又算用诗歌体写征文?不对啊,征文已经截止了吧?”

    “……”一时间被两个人夹着损的何渠琛不想话。

    张木云抢着在一旁哔哔哔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何渠琛也没有什么好补充的,开面前的那本书。

    微黄的扉页上沾了些油墨,字体龙飞凤舞。他的视线扫过去,准备翻页的动作一顿。

    “怎么没有AAB了?”季昀轻笑,惹来何渠琛询问的目光,“你们两个是对作业有争议的学生吗?”

    输在文化素养上的张木云看着何渠琛愈发嚣张的表情,仍旧垂死挣扎,开始唇齿不清地瞎嚷嚷:“怎么会有AAB?你给我举个例子!”

    被学问题质疑自己业务水平的季昀开自己昨晚写了一半的文档,自动屏蔽张木云炽热的目光。

    没有得到回应的张木云不死心地捅了捅季昀的腰,见他没有反应,又捅了捅。

    “呵呵哒。”冷不丁的,被戳得不耐烦的季昀嘴里蹦出了一个AAB。

    张木云:“……”

    “行了,别扰他了。”看到张木云被击得彻底萎靡,心满意足的何渠琛合上手中的书,起身把椅子抬起向前放好,“这本书借我看两天?”

    季昀这才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一会儿,瞥见那本暗红色底配金色花纹的封皮,哼笑出声:“行啊。本来文学社里的书都是大家带过来流动借阅的,别忘记还就行。”

    “谢谢。”何渠琛把那本有些厚的书拿在手里,绕过季昀一手把心如死灰的张木云拎了起来,“走吧。”

    季昀没有接话,只是本该专注于屏幕的眼睛转了转,嘴边的笑容越扩越大。

    手扶上门把手,何渠琛只听见身后一句似笑非笑的感叹:“看来,我这文学才子的名号要不保了。”

    “才子谦虚了。”何渠琛笑着客套,为了不再引起张木云的注意,把手中的书悄悄向身后藏了藏。

    #

    钟意总算是写完了宋老太太布置的午间差生练习题,交上去后看了一眼时间,才匆匆忙忙地赶到活动楼。

    临近下午上课,文学社里只剩下季昀一个人。

    “学长好。”钟意从自己开的那一条门缝中钻了进去,轻手轻脚地关好门。

    季昀敲击键盘的手没有停下,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哪个孩:“这段时间不是被宋老太太抓去写物理了吗,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钟意憨憨一笑,走到左手第二个书架边,目光开始飞速扫视:“不是要准备新概念的文章嘛,想写一个朦胧的爱情故事,过来找找灵感。”

    “这天儿也渐渐变凉要入秋了,”季昀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好笑地看向她,“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活在南半球一样?

    “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写个春天的甜甜故事?”钟意冲季昀做了个鬼脸,绕到第三排书架前,“万一我要是写个萧瑟凄美的爱情故事呢?”

    季昀笑了,富有磁性的笑声在整个活动室里传开:“你这么沙雕,写不出的。”

    钟意:“……”

    接连找了五排书架,她都没有找到自己想来拿的那本书。她走到季昀旁边,敲了敲桌子:“我前两天拿过来的那本马尔克斯呢?”

    “马尔克斯?”季昀手一顿,猛然想起刚刚那本被何渠琛拿走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刚刚有个同学借走了,过两天就还,你急吗?”

    钟意想了一下:“也没有那——么急。”

    “那我回头跟他一下,先拿回来给你用?”季昀皱眉,拿起一旁的记事本写下来怕自己下午回班的时候又忘记。

    “没事,不用了,”钟意笑着摇摇头,“我的Kindle里有电子版,放在家里了。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兴起,想再重温一遍。”

    毕竟今天下午有语文课。

    从活动楼里出来,钟意有些垂头丧气。

    在突然兴起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却因为外界因素而做不了,这种感觉无异于一个装满了气的气球被上一拳——泄了气。

    她一向是喜欢把事情拖到最后才做,交稿喜欢卡着时间交。但也偶尔有例外的情况——当灵感突然来了的时候。

    就像今天中午看着何渠琛的后脑勺吃饭时,突然来了灵感一样。

    唉,如果那本书是他借走的就好了。

    钟意长叹了一声,就差抱着新楼一楼的大理石柱子一顿爆哭。

    等这次灵感劲儿过去,真不知道猴年马月她才能下一次动笔写新概念的稿子。

    文科班女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上课铃的前一秒去上个卫生间,不铃永远都不主动去卫生间。钟意虽然没在班里,但还是深入落实贯彻这一不成文的习惯养成,在进班之前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蹲在隔间里,她的手碰到了一直偷偷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她伸出罪恶之手,拿出手机登录微博随意翻了一下热搜榜。

    也许是因为有料的明星们都在暑假流量很好的时候,该被爆的都被爆了。翻了一遍,钟意也没找到什么吸引自己的标题,心里却愈发想着那个人的身影。

    她退回到首页,点开发送了一条微博。

    - La únifermedad que alguuviste fue cólera.

    - No, mamá. fundiste el cólerael amor.

    ——你唯一可能患上的疾病是霍乱。

    ——不,妈妈,你弄混了霍乱和爱情。

    作者有话要:  马尔克斯,记名废的天敌。

    《霍乱时期的爱情》还是很好看的: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