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根胡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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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理课平安完整地上下来,一下课铃, 还没等已经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唐遇反应过来, 钟意就冲出了教室。

    等唐遇趴在桌子上眯了几分钟后再起身,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椅子都已经被推好了。

    钟意一向记性不好, 唐遇也就当做是她忘记了要去看篮球赛这事儿。

    她先去齐时的办公室转了一圈儿, 刚推门探出个脑袋就被眼尖的齐时抓个正着儿。齐时亮出魔鬼般的笑容, 冲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唐遇, 算什么时候交上周的周记?”

    唐遇搓搓手,尴尬地赔着笑把门又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齐老师,这样吧。您最近有没有想要让钟意写得征文啊稿子啊什么的,我去跟她,用来抵扣我的周记怎么样?”

    齐时跟着唐遇的节奏也笑了笑,一双眼睛眯得很是慈祥:“好啊,最近有个含金量挺高的长篇征稿,二十万字起步, 你要不去试试?”

    唐遇一滞, 站直了身子冲齐时僵硬地摆了摆手:“周记八百字是吧?明天早上就交给您,没交上我就后天再多交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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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入了深秋, 地理教室里的空调很久都没有再启用了。

    没有了空调的噪音,整个教室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与白纸相互摩擦的声音。

    钟意坐在自己的那个座位上,悄悄地瞄了一眼正在低头看书的何渠琛,声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舞会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没有机会, 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创造机会。

    新概念的截止日期就要到了,她开自己带来的电脑,开始做最后一次的修改和润色。

    故事讲述的不是真正和自己仰慕的人跳了一支舞,而是……

    ——我在脑内和你跳了一支舞,从此我的世界便不再孤独。

    这略有些矫情的风格不是她所擅长的,但她就好像执迷不悟一般硬是写了下去。

    我想和你跳一支舞,不论是人生的第一支舞,还是最后一支舞,都想和你一起。

    但这样太贪心了,所以我还是在脑袋里转圈圈吧,这样我就可以随意地控制音乐的始与终、起与伏,于是你便可以在我安排的那些节点上,将我拥入怀中。

    钟意将电脑屏幕合上,长长叹了一口气,眼底写满了年少青春的惆怅。

    她托着腮,看着他的侧影,只觉得好像自己就能一直这样看着看到地老天荒。

    真是着了魔。

    地理教室的门被一股大力拉开,唐遇像一阵旋风一样直直地冲钟意跑来。她一把拉起钟意的胳膊,因为上楼跑动而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了要下去看篮球赛的吗?”

    竞赛决赛结束,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大多都是在补决赛期间落下的自己不擅长的科目。

    “嘘!”虽然人不多,但钟意还是连忙把食指贴在了唇边,皱着眉警告唐遇,“你点声,他们还在学习。”

    唐遇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周,见教室里的学长学姐们并没有什么反应,才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你又没有什么事情,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刚刚修了最后一遍新概念的稿子,印出来明天就让我妈帮忙寄出去了。”钟意伸了个懒腰,“我不太想去看篮球赛,要不然你自己去吧。”

    “你胡什么呢!程期楠今天可在楼下球,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劲?”唐遇有些激动,压低声音的悄悄话气流又大了些,“赶紧收拾东西,我陪你下楼放!”

    “程期楠他又不用我们加油助威,他那张帅气的脸蛋儿,咱们年级多少姑娘为他疯狂,”钟意皱了皱鼻子,摆摆手死死地坐在座位上不挪窝,“上次咱们去给他送水,硬是没挤进去。那些水都够他喝一个礼拜的了,咱俩还去瞎凑什么热闹?”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在整个地理教室是如此的明显。

    至少在坐得有些靠后的何渠琛耳朵里,是无比得大声。

    手上看了一半的书突然变的索然无味,他抿住嘴,一双眼睛虽然还盯着书,但心思早已不在那一行行的文字上面。

    书上密密麻麻的英文都被替换成了中文——

    程期楠、篮球、钟意、送水……

    明明是在练习英文阅读,却提炼出了一堆的中文重点词汇,还驴唇不对马嘴。

    何渠琛突然一阵心烦,长臂一伸从桌上拾起一支水笔。细杆水笔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转悠了两圈,还没停稳就被他“啪——”地一声扣在桌上。

    声音大的让不远处的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一时间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钟意张张嘴,最后却还是把嘴巴闭上。

    何渠琛转过身来,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椅背上,另一只胳膊架在桌子上仍然扣着那支笔。他逆光而坐,在阴影里的脸上阴晴不定,眼底多了一份不耐烦和阴翳:“要话的话就出去,不要在这里叽叽喳喳的,现在是上课时间。”

    她从来都没见过他这幅表情,他的声音不大不,但却像是给了她一个巴掌,整张脸火辣辣的疼。

    “对不起。”她声嗫嚅着,低头快速把东西收拾好,拉着唐遇就一路碎步地跑了出去。

    微微颤抖的声音里,仔细地听上去还能察觉到一丝哭腔。

    灰色的门阻断了何渠琛的视线,他摘下眼镜,低头揉了揉眉心,心里却有些钝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前几天姜可可和张木云也他脾气火爆,倒有些不像是之前那样温润如玉的何渠琛了。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吧,身体状况不好所以导致的心情不好,没有耐心。

    出了地理教室,钟意被唐遇揽着,精神恍惚。

    “他是不是讨厌我了……”钟意只觉得一股恐惧包裹着自己,她拉紧了唐遇的衣角,死死咬着下嘴唇,“都怪你,都怪你……”

    唐遇也没想到刚刚何渠琛居然会这么介意她们声话,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钟意。

    顺便还是把钟意拐到了篮球场上。

    她们刚在篮球场上站了不到五分钟,穿着红色篮球背心的程期楠就压哨投了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和队友们挨个儿击了个掌,他从旁边的黄线上顺手拾起自己那瓶矿泉水,一边拧着一边又转悠到她们俩面前。

    他拿着水灌了几口,用胳膊随意地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这才瞧见钟意那都快耷拉到地上的嘴角。

    他歪过脑袋,想弯腰看个究竟,可钟意的脑袋低得跟骆驼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程期楠抬起头偏过头来,无声地指了指钟意,耸肩:“这孩子怎么了?”

    “为了来给你加油,被男神冷落了。”唐遇抬手揉了揉钟意的脑袋,下手也知轻重,没有把包袱重的钟意的头型揉乱。

    一阵秋风适时地吹过,带起了黄色的落叶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地声音。红蓝交替的室外篮球场上灰蒙蒙的,都是风沙大的B市刮风带来的尘土。

    搭配着刚刚唐遇那万分扎心的话,钟意只觉得这秋天简直就是失恋的代名词。

    她应该回去把稿子改一改,改成《最后一支舞》。

    程期楠诧异地瞪大眼睛,把喝了半瓶的水拧上盖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惊恐地扫了一眼仍旧闷闷不乐的钟意,连忙想划清界限:“我……没要让你们来给我加油啊……”

    “啊?我刚刚是来给你加油的?”唐遇反应力堪称一流,她脸上也夸张地惊讶着,一双眼睛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摆摆手,“你听错了,我们是来把你腿折的。”

    程期楠:“……”

    你下次倒是换个隐蔽点的地方,我们班的人都在这儿呢。

    “到底怎么回事儿?”程期楠了个响指,双手抱环把水夹在胳膊间,“你听听我理解的对不对,你跟阿意必须来给我加油,然后被何渠琛听到了。何渠琛很生气,语气不善地你们吵到他了,让你们出去?”

    唐遇点点头,没想到程期楠这个大直男居然猜的八九不离十:“对啊。”

    “那……”程期楠刚想到这个词,就禁不住笑了,“是不是我们何大男神,吃醋了?”

    眼睁睁地看着钟意瞬间恢复活力,清亮的眼睛亮晶晶居然还带着傻笑。

    唐遇倒吸了一口凉气,给出高度的评价:“程期楠,你不去做妇女之友真的可惜了。”

    篮球赛结束后,即便是齐时的语文晚自习,她也依旧没有去地理教室。

    她一向吃晚饭很快,唐遇要补上周的周记,程期楠下午运动量也大,也就没有再约饭后操场遛弯的老年人活动。

    饭点儿的新楼里很是安静,只有那么一两个吃得快的人在往自己的教室赶。

    大多都是学霸,想趁着这个时间再多学一会儿。

    除了钟意,她正在楼梯间里浑浑噩噩地慢悠悠地溜着弯。

    虽然有程期楠那句以男生角度来看整件事的推断安慰,但她终究还是在不停地劝自己不要多想,不要自作多情。

    被何渠琛这样一凶,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儿。

    只想快点找个舒服点儿的地方,趴在那里窝个痛快。

    空旷的楼梯间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她的校服外套左袖突然被心翼翼地扯了扯。

    钟意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男生心翼翼扯着她袖口的样子,高大的男生站在比她矮了三级的台阶上,两只脚之间又差着两级台阶,像是匆忙追上来的样子。

    还没等她把袖子从他的手指中抽出,她只听见他低低的还带着些许鼻音的呢喃。

    “对不起。”

    她那憋了好久的委屈不已的眼泪,在那一刻,如泉涌般流了满面。

    作者有话要:  把虫捉了一遍: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