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唐筠瑶看着贺绍廷把那醒酒汤喝下去后, 不经意抬眸,便对上了唐淮周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顿时有些心虚,而后又飞快地转过脸去, 假装没有看到。
咿咿呀呀地唱了一会儿曲的唐淮勉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完全不知身边的堂弟那满心的恼怒。
“宝丫, 你该回屋了, 此处自有下人们侍候, 何需你在这候着。”唐淮周瞪了她一眼,从牙关里挤出这么一句。
唐筠瑶到底也不敢把唐大人惹得太过, 挠了挠脸蛋, 冲他露了个有几分讨好的笑容,这才依依不舍地向贺绍廷道别, 磨磨蹭蹭地回到了自己屋里。
当晚, 她沐浴梳洗过后坐在床榻上, 翻箱倒柜般找到一个已经有了些年头的盒子,先是有帕子简单地擦拭一通, 而后心翼翼地开盖子。
一旁的蓝淳探过脑袋过来一看,顿时‘呀’的一下惊叫出声。
“姑娘,这东西怎的坏了?”
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已经破碎, 但还是认得出模样的陶瓷娃娃。
“被人烂的。”唐筠瑶回答。
这还是廷哥儿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可惜当年被大房那个坏子兴哥儿烂了, 为此她还气得抽了兴哥儿一顿鞭子, 结果被老头子罚站, 也引来了她重回这辈子之后的第一次生病。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呢!
她又拿出行及笄礼前贺绍廷让人送回来的那根梅花簪,抿了抿双唇,也是到此刻才发现,廷哥儿居然就只送过她两件礼物。
时候一件,长大后也是一件。
“姑娘,还是收起来吧!万一让碎片划破手可不好了。”见她似乎想要伸手去碰那个碎娃娃,蓝淳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劝阻。
唐筠瑶笑了笑,任由她把装着陶瓷娃娃的盒子重新放好,这才躺回宽大的床榻里。
只要想到明日他就会正式上门求亲,她便压抑不住满心的欢喜,不知怎的便想到时候两人相处的一幕幕,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廷哥儿,贺将军,绍廷,夫君……哎呀,好害羞!”她捂着脸,翻了个身把脸埋入锦被当中,也掩住了红扑扑的脸蛋上那明媚的笑容。
她就这般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眼皮越来越重,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缓缓地坠入了梦乡。
贺绍廷其实并没有喝醉,脑子也是清明得很,但是因他喝了酒,阮氏不放心,难得坚持地不准他骑马,而坐着唐府的软轿回去。
贺绍廷自然不会拂她的好意。
可回府的一路上,他却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上,眼前不时地闪现着那张艳若桃李的娇颜。
只要想到从明日起,他便可以大声向世上宣布,那个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的心便抑制不住一阵激荡。
翌日早朝过后,贺绍廷本是急急回去请冰人准备提亲,哪想到却被天熙帝叫住了。
“朕依稀记得,绍廷今年二十二了,可对?”天熙帝的脸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可是精神却是很好,含笑问。
贺绍廷一怔,心里顿时有几分感动。
陛下日理万机,可是还记得他的年龄。
“是,不久前才刚满二十二。”他沉声回答。
天熙帝轻捊着短须,满脸欣慰地望着年轻的爱将,笑着道:“男儿自当成家立业,绍廷业已立,也是应该考虑成家了。”
“不敢瞒陛下,臣、臣等会回去,便算找冰人提亲的。”贺绍廷俊脸微红,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
天熙帝一愣,惊讶地问:“绍廷这是相中哪家的姑娘了?”
“唐、唐大人家的……”贺绍廷俊脸又红了几分,只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天熙帝这下子彻底愣住了,只一会儿又觉得这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毕竟似唐家那姑娘的容貌,放眼整个京城只怕也挑不出几个来,皇后当年不也是挑中了她么。
想到这,他哈哈一笑:“绍廷当真有眼光,松年那个女儿,朕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确是个好姑娘,与绍廷堪配。”
“她是很好。”贺绍廷认真地道。
天熙帝没有错过他眼中难得的几分柔情,捊须而笑:“既是天作之合,男才女貎,朕自当下旨赐婚,成就一段美好姻缘才是。”
贺绍廷脸上带着祈求:“臣有一个请求,待臣先向唐大人正式提亲,得到唐大人允许后,陛下才下赐婚圣旨可好?”
天熙帝稍一想便明白他此举用意,不过是不希望唐家人觉得这门亲事是被强迫而已。
能想得如此周全,看来确是对唐家姑娘上了心。
他笑着颔首:“既是锦上添花,朕自无不许。”
贺绍廷顿时大喜,忙跪下谢恩。
天熙帝难得见他如此喜形于色的模样,觉得有趣,笑着又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盯上人家姑娘了?每回去找那唐淮周,其实是着想见人家姑娘的主意吧?”
贺绍廷被他趣得红了脸,嗯嗯啊啊一通,连忙寻了个理由告退了。
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天熙帝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声中又有几分怀念,几分惆怅。
这等醉翁之意不在酒之事,想当年他也做过。想不到一眨眼已经几十年了,而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
贺绍廷出了宫门便迫不及待地回府准备提亲事宜,纵身一跃上了马,策马回府。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转过一条街便是他的将军府,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他有几分诧异,便翻身下马,抓着缰绳前去看个究竟。
毕竟这一条街住的多是朝廷命官,寻常人等是绝对不敢在此闹事的。
“老夫早就想你这个始乱终弃的畜生了!当年既把人家母子赶走,这会儿就别再缠着人家孩子。呸,不要脸的畜生,不过是瞧着人家孩子有了前程,这才千方百计想把人认回来,他娘的骨肉亲情!你好意思,老夫都替你臊得慌!”
这声音的主人中气十足,一顿骂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也让他不知不觉地止了脚步。
“你、你,你这老匹夫,杜某的家事与你何干?!”紧接着便是杜诚忠恼羞成怒的叫声。
“呸!你府上那点破事,老夫听到都怕污了耳!贺将军姓贺,乃是老夫故友之孙,楚家虽无人,但是楚家后人却不能让人如此欺辱!老夫今日便替故友教训你这畜生,好教你知道,楚家人可不是这般好欺负的!”
贺绍廷这会儿已经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当初与他在东狄大战的鲁老将军,一个则是他的生身之父杜诚忠。
他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听着不远处已经传来了斗之声,知道那两人已经动起了手,到底担心鲁老将军手上的旧伤,定定神,急步朝斗之处而去。
他急走出一段距离,便看到在自己的将军府门前,那鲁老将军与杜诚忠缠斗一起的身影。
那鲁老将军虽上了年纪,手上还有伤,可他武艺高强,对敌经验丰富,比之这几年来沉迷酒色的杜诚忠,明显更占上风。
不过几十回合,杜诚忠已经被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那鲁老将军突然卖了个破绽,趁着杜诚忠上当之机一声暴喝,骤然朝他击出一记重拳。
杜诚忠躲闪不及,眼看胸口就要中拳,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道如闪电般的身影飞来,挡在他和鲁将军当中,轻轻一击,竟是化去了那记重拳的力度。
死里逃生的杜诚忠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将军怎能如此鲁莽?你可知道,这一拳若是出去,你这条手臂便要彻底废掉了。”贺绍廷抓着鲁老将军的右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满脸不赞同地道。
鲁存毅怒气未平,不过看着贺绍廷板起来的那张肖似故友的脸,怒火顿时便熄了几分,又听他言语间尽是对自己的关心,余下的那点怒火彻底便灭了,呵呵笑道:“是老夫欠缺考虑了。”
东狄投降后向大齐俯首称臣,东狄拼入大齐版图,天熙帝除了下令处死与前朝荀氏皇室勾结的东狄王太后一党后,对其他王室成员并不追究。
贺绍廷当日带回来了前朝末帝之子,亦即芳宜一心一意扶持的侄儿首级,对荀氏皇族党羽一律诛杀殆尽。
而那个首级,在呈天熙帝阅后,便由唐松年转送到了还关押在大牢的芳宜手上。
贺绍廷听闻那芳宜收到侄儿首级后几乎要疯掉了,可是唐松年一早就让人给她喂了药,她身上软绵绵的半点力气也没有,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绍廷,这老匹夫心肠歹毒,竟然……”杜诚忠恨极,可未尽之言却在看到贺绍廷眼中的冰冷时一下子便咽了回去。
贺绍廷张嘴欲,却被鲁存毅断了他的话。
“杜诚忠,当年你为了讨新人欢心,不念骨肉亲情,强行给已怀有你身孕的姬妾灌下胎药,生生将亲骨肉从娘胎下来,如此残暴不仁,苍天有眼,教你杜氏香火断在你的手上,可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鲁存毅声如洪钟,此番话得铿锵有力,也让闻讯过来看热闹的行人及不少官员听了个清楚明白。
一时间,众人哗然,齐唰唰地望向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的杜诚忠。
“连亲骨肉都不放过,简直是畜生都不如啊!”
“我本以为贺将军一朝飞黄腾达后不认生父着实太过了些,没想到这当中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也是贺将军心善仁孝,对这段往事只字不提,只任人背地里骂他不孝。”
“难怪那鲁将军骂他畜生,亏他还有脸想要贺将军认祖归宗?”
……
周遭众人的指指点点,鄙视的目光,毫不避人的议论,让杜诚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去回想当初做下的那些事,甚至知道这些的贺绍廷也从来不曾再提过,外间也不过传言他当年驱尽姬妾之事,并没有人知道他曾给有孕姬妾灌胎药,他也就心安理得起来。
可是此刻遮羞布被人毫不留情地当众扯破,他难堪至极,双唇动了动,想要大声否认,可对着贺绍廷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否认的话一句也不出来,唯有转身大步离开,离开这个让他丢尽颜面的地方。
“不管怎样,他是你的生父,有些话以你的身份却是不好。只是,那杜诚忠再继续这般纠缠,于你总是不好,老夫这才越俎代庖,贺将军不会怪罪吧?”进了将军府落了座,鲁存毅才有几分忐忑地问。
贺绍廷摇摇头,却不愿在此事上多作纠缠,毕竟今日是他要正式提亲的大好日子,不应该被杂事扰了才是。
鲁存毅察言观色,见他确是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又见屋里摆着一个个扎着红布的箱子,一问之下得知他的算,顿时笑了。
“论理,我与你外祖是故交,算是你的长辈,此番由长辈出面为你上门求亲,想来应该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