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乱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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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沫才刚刚离地,一道寒光已然临身。

    方沫短剑倒持,闪电上划,又是一声清脆的交击声,火星迸溅,短剑准确挡住距离他右臂仅半寸之遥的古朴长剑,却也被庞大的力道逼得再次向后坠落,唇间又一次溢出鲜血。

    古朴长剑并未如上次一般,一击完成便回到剑鞘,而是和短剑一撞之后,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飞速旋转起来,锋利的剑光向还在坠落的方沫拦腰扫去。

    方沫脚尖刚刚沾地,便毫不犹豫的弯腰俯身,剑光从他腰间一旋而过……然而长剑旋转的轨道诡异之极,并非平平飞旋,而是纵横交加,刚刚避过腰斩命运的方沫,下一瞬,寒气森森的剑锋便要切入他的脊椎!

    方炜紧紧握住长刀,抿着唇,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沫”两个字死死按捺回去,一眨不眨的盯着战场,眼神冷若冰雪。

    “铿!”被倒持在白净手掌中的短剑奇迹般出现在方沫后背,长剑、短剑剑锋再度相交。古朴长剑一顿之后,停下旋转之势,斜飞而起,唐傲伸指一点,古朴长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再度飞掠而来。

    与此同时,方沫单脚点地,借力一个旋转,人依旧未能起身,但已由弯腰俯身,变成仰面向上,倒持的短剑变成双手紧握,猛地向天空刺去。

    “吱……”仿佛要割裂耳膜的刺耳声音传来,短剑的剑尖准确的刺在长剑的剑脊上,随着长剑的飞掠,在剑身上划过一路火星,原本画着完美弧线、平稳飞掠的长剑,顿时如蚯蚓一般扭动起来。

    长剑扭曲的一掠而过,方沫终于获得喘息之机,趁机挺起腰身,稳住身形。

    来话长,然而从方沫飞身而起到现在,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那道可怕的剑光数次变幻,处处杀机,看得人心惊胆战,方沫飞掠、封挡、落地、弯腰、横剑、旋身、上刺,一连串动作也快的令人喘不过气来,仅仅这一瞬,两剑相交便已经三次,方沫也已经死里逃生三次。

    然而战场的节奏并未因此而缓和下来,唐傲神色冰冷,一手掐诀,用内力遥遥牵引剑意,一手指尖连点,弹出指风不断调整剑势。古朴长剑的攻击顿时变得更加凌厉,速度更快,力道更猛,变化更是诡异难测。

    不得不,脱手剑在变化上的确有它特有的优势,脱离了肩、肘、手的牵制,可以从任何角度、任何方位、任何路线出击的长剑,可谓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站在不远处的方炜,耳中只听的到剑气呼啸,视野中皆是剑芒横空,但这一切,都出自于唐傲那柄古朴锋利的长剑,至于少年的身影,早已被淹没在漫天的剑影之中,在里面苦苦支撑,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只有偶尔响起的利剑交击声,是他和他的剑唯一发出的声音。

    方炜紧紧握住长刀,一身肌肉仍然保持着最佳状态,连呼吸都平稳依旧,只是神经早已紧绷,随时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冲入战场……然而他始终没有出手。

    这份冷静,来至于他和方沫之间无与伦比的默契,也来至于他对方沫的无比强烈的信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家沫是多么可怕的天才,若非他幼年受伤,身体孱弱,若非他生性懒散,有时间宁愿看话本子都不肯练功,这少年早已是江湖中最耀眼的存在。

    感觉中漫长之极,实际上仅仅片刻之后,一声铿然巨响,漫天剑影敛去,少年的身影清晰的出现在了视线中,下一瞬,喷血倒飞。

    古朴长剑也倒掠而去,回到剑鞘。

    方炜急掠而起,抱住倒飞的方沫,化去侵入他体内乱窜的内力,缓缓落地。

    落地后方沫再度喷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双手更是难以抑制的颤抖着,全靠方炜的搀扶才没有倒地。

    收回长剑的唐傲看上去依旧气定神闲,但眼神冰冷,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早已消失不见,缓步上前,淡淡道:“如何?”

    方沫深吸一口气,内力流转,他推开方炜,站直了身体,抬袖慢条斯理的抹去唇角的血迹,右手短剑横在眼前,左手手指在剑身上缓缓抚过,淡笑一声:“你如何?”

    站在山野乱石之上的稚嫩少年,连番吐血受伤,数次死里逃生,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此刻持剑而立,却偏偏有种举世莫敌的傲然气势。

    他的脸色甚至唇色都是苍白的,却浑身上下,不见一道伤口,他一身布衣上满是尘土,却上上下下,不见一道剑痕,反倒是他手中的剑,仿佛由短剑变成了短锯,原本是剑锋的地方,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缺口……正是唐傲的长剑刚刚留下的。

    你如何?

    少年的语声平静,听在唐傲耳中,却是浓浓的讽刺,无尽的轻蔑。

    他号称幻剑,以剑势变幻莫测著称,然而如今对上一个境界不如自己、速度不如自己、武器不如自己,内力更是不堪一击的少年,却连他一根头发都沾不到,一块衣角都伤不了,反而他号称变幻莫测的脱手剑,被少年手中的短剑,捕捉到了无数次……以剑闻名于世的一品高手,竟然沦落到只能以内力伤人的地步,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讽刺。

    唐傲脸色铁青,冷冷道:“你的剑法从何而来?”

    方炜轻笑一声,道:“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准备要拜我家沫为师不成?来来,先磕三个响头来听听。”

    唐傲森然道:“你想死?”

    “哈哈哈!”方炜嗤笑道:“的好像你本来不是来杀人,而是来请客吃饭的一样。”

    唐傲如同看死人一般看了他一眼,他承认那个叫方沫的剑法出乎意料的好,但是这又如何?在他面前,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子,依旧只是生死握于他指掌之间的蝼蚁罢了。

    这样临死前的张狂,他见的多了,不过是可怜复可笑,他连计较的心思都没有。

    转向方沫,平静道:“老夫承认,你在剑道上的天分,的确无与伦比。老夫爱才心切,不忍见你这样的剑道天才就此陨落……你若肯拜老夫为师,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二人一条活路,并且发誓对你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唐傲口里的是收方沫为徒,实在对方沫剑法的觊觎之心毫不掩饰,方炜对此不屑一顾,却担心方沫为了自己的安危答应这不要脸的人,正要破口大骂,却被方沫伸手阻止。

    方沫看着唐傲,道:“我习武方三载,你练剑三十年有余。我武功虽尚不如你,剑法却已在你之上……你这等资质,便是做我弟子的资格都没有,还敢称要收我为徒?”

    “不过,”方沫仿佛没有看见唐傲眼中升起的杀机,声音平静冷漠,淡淡道:“我的剑法,来至于一本无名剑谱,离开新城时我将它藏于某处。我也不忍它就此失传,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确是此地除我之外,剑法最好的人。你若是能做到以剑杀我,便算勉强应了它的传承,我在临死前,会告诉你它的所在。”

    唐傲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唐傲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这天下,各种匪夷所思的传承不知道有多少,相比起来,杀人承道的规矩不算稀奇。最关键的是,这少年编织这番话什么用?让自己对他的生擒之心变成杀机?还是“以剑杀人”的限制?

    可笑,便是只能以剑杀人又如何?这少年已经快连剑都握不住了,还能撑他几招?

    唐傲一个“好”字刚出口,方炜立刻上前两步,挡在方沫面前,道:“这次该轮到我了吧?”

    方沫推开他,道:“我来。”

    方炜怒道:“沫,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方沫道:“你我谁先谁后,有区别吗?方炜,对不起,我不想看见你死,所以……麻烦你让我先走。”

    唐傲淡淡一笑,这剑法惊人的少年看似狂傲,实则早已看清了自己的下场……这样亲友之间争先赴死的场面,他也见过不少,实在无趣的很,但是看在这少年即将送他一个天大的宝藏的份上,他愿意给他们少许时间,让他们多几句临终的遗言。

    方炜抓住方沫的胳膊,悲声道:“沫!你别这样,我们一起过,一定还有……”

    方沫垂眸不去看他的脸,道:“事涉传承,外人不得干涉。方炜你若是插手,就不再是我兄弟。”

    方炜愤然放手,退后两步,哑声道:“好好,我不出手,我不出手。你先走,你先走……我就来。”

    方沫“嗯”了一声,依旧将短剑翻手倒持,看向唐傲,淡淡道:“请。”

    唐傲哑然失笑,一道剑光飞起。

    因为“以剑杀人”四个字的限制,也想更多的看清少年的剑法,唐傲没有故意加重内力,依然只用剑法和方沫的短剑争斗。然后背心渐渐渗出冷汗。

    之前一场,少年只一味的防守,他手中短剑只有不到两尺,却能牢牢护住周身,便是唐傲的剑再快再猛,也破不开他三尺剑域,伤不到他一根毫毛,然而如今,这个已经精疲力尽的少年偶尔的以攻代守,更让他心中发凉——扪心自问,如果这少年拥有和他同等的内力,他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渐渐认同了少年那句话——“脱手剑,不过是歪门邪道!”

    离了手的剑,的确因为没有了牵制,而更加变化多端,可是却也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便是变化再多又如何?剑,又不是用来玩杂耍的,何需那么多的变化?能杀人即可!

    穷极变化之后,便该返璞归真。

    如同那少年手中的剑,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剑,都会以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出现在它最该出现的地方。

    他练剑数十年,却在和这少年短短片刻的战斗中,将之前的领悟和坚持几乎完全推翻!

    而且这少年令他惊讶的,除了剑法,也有内力。按照他的推测,这少年早该油尽灯枯,不支倒地,但是直到此刻,他依然在他的攻势下苦苦支撑。这少年的内力,仿佛是地底涌出的一缕清泉,看似细弱无力,但却源源不绝,仿佛永远都没有耗尽的时候。

    这样的少年,叫他如何不惊艳,这样的少年,叫他如何不惊骇?

    这样令人惊艳的少年,他几乎都有些舍不得杀了,可是这样令人惊骇的少年,他又岂敢不杀?

    短短数息的交手,就让他感觉到,困扰了自己多年的瓶颈,竟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顿时越发舍不得快快的结束这一战,于是又收起了几分内力——那剑谱他当然想要,可活的少年,比死的剑谱要好用一百倍!

    一个念头忽然在心中升起:废了他,然后将他带在身边磨砺自己的剑道,等他失去利用价值,再杀不迟!

    这样的念头刚一生起,就再也难以磨灭……飞掠在空中的古朴长剑,也因为主人的心意笃定,攻势变得更加坚定起来,从而越发难以应付。

    方沫狠狠双手握剑,高高跃起,狠狠斩落,口中咬牙发出一声怒喝:“滚!”

    话音未落,比利剑交击声更快出现的,是一个高大的人影,方炜高高跃起,锋利的长刀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狂暴的龙卷风一般,呼啸着从天而至,口中一声断喝:“死!”

    唐傲勃然大怒,这只找死的虫子他当然不在乎,可是和方沫的交战被人扰却让他怒火中烧。左手随意抬起,握在手中的剑鞘便在飞卷而来的刀影中准确架住了狂风般卷来的长刀,而后一转一晃,突破了方炜几乎毫不设防的胸口,不急不缓的刺了过去。

    方炜夷然不惧,对刺来的剑鞘视而不见,双手持刀,再次怒喝一声,匹练般的雪亮刀光画出一道弧线,斩向唐傲左颈,竟是拼着一死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唐傲轻蔑一笑,伸出右手,两指在颈侧轻轻一夹,雪亮的刀锋便稳稳的停在他修长的指间,半分都移动不得——他以为他是方沫这样的天才?就算悍不畏死,又能让他费多少手脚?便是方沫,若不是他想多看看他的剑法,也早就成了他剑下之鬼了!

    方炜脸色因为太过用力,已然涨得通红,然而长刀却像长到了那人的手上一般,任他如何发力,都巍然不动,而且刀柄上传来一股庞大的吸力,让他连脱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剑鞘向他胸口缓缓刺入。

    便在此刻,唐傲忽然神色大变,却不是因为眼前的方炜,而是因为另一个战场的方沫!

    因为境界相差太远,他一心二用和两人同时交战并不觉得吃力,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觉得吃力,作为对手的方沫却出了问题。

    方沫那柄方才就已经被剁成锯齿的短剑,和他的主人一样,早已是强弩之末,就在他伸指夹住方炜长刀的同时,短剑“铿”的一声被斩成两段,原该被阻挡在外的古朴长剑,飞旋着斩向少年纤细白嫩的脖颈。

    早已油尽灯枯的少年握着只剩下剑柄的短剑,似乎彻底丧失了斗志,连闪避的欲1望都没有。

    唐傲大惊,此刻的方沫对他而言,比他世界上的任何亲人、仇人都要重要,他若死了,不管是活的剑谱,还是死的剑谱,就都没了!他刚刚看到了前路的剑道,也将就此断绝!

    偏生这少年的短剑断的太不是时候,正是他附在长剑上的一口内息将尽的时候,加上方炜这子捣乱,更是让他阻断长剑攻势的难度百倍提升。

    然而事关剑道,便是再难,也必须做到!

    唐傲断喝一声,强行牵引最后一缕真气,古朴长剑终于在最后关头调转方向,剑柄重重撞在少年腹上,将少年撞得吐血倒地后,向唐傲电射而回。

    唐傲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方炜趁他分心的这一刻,竟勉力挪了三分,让原本该刺1入他胸口的剑鞘,只深深刺1进了他的肩头,渗出的鲜血将剑鞘上的繁复花纹,渲染的艳丽之极。

    唐傲冷笑一声:便是移了三分又如何,不过是将死亡的时间推迟了短短的一瞬罢了!要知道,此刻方炜的身后,正有一柄长剑飞射而来,而双手被制、肩头被刺以至半点都动弹不得的方炜,正挡在它的必经之路上。

    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这讨厌的子从背心被一剑刺穿,眼中只剩下临死前的痛苦和绝望的模样!

    长剑如约而至,刺破方炜的布衫,唐傲脸上的冷笑还挂在唇边,眼中却忽然闪过惊骇之色。

    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长剑的角度竟然不知何时发生了轻微的变动,原本只是发丝大的误差,到了此刻,已经宽达半尺,不多不少,正好从穿透方炜的背心,变成了刺向他的胸腹!

    与此同时,更让他惊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牢牢困在他右手两指间的长刀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力量之大几乎要突破他的封锁,斩入他的脖颈,而他左手握着的剑鞘上,也传来一股吸摄之力。

    他之前看了方沫,此刻又看了这个看似憨厚、实则狡猾的子!竟然宁愿受伤也要隐藏实力,等待这一刻!

    他的确是将方炜困的动弹不得,可是同样的,方炜何尝不是将他也牢牢困住?两个人之间的处境,瞬间逆转。

    他的右手松不得,一松手,那柄长刀便会斩入他的脖颈,他虽然内力胜过方炜,却远没有能用护体真气挡住他的长刀的地步……因为松不得,所以退不得。

    而他左手传来的吸摄之力,在平时看来微不足道,但是此刻却足以让他的行动停滞一瞬,而这一瞬,已经够了!

    唐傲狂喝一声,双手同时用力,真气迸发,方炜闷哼一声,吐血跌飞,然后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唐傲的长剑深深刺入它自己主人的腹,从背后透体而出,雪亮的剑锋被鲜血染红。

    时间仿佛停滞。

    唐傲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腹中的熟悉佩剑,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有生以来受的最重的一次伤,竟然来自于他自己的剑,而这柄剑,还是他自己用自己的力量召回的。

    “我过,”少年平静的声音响起,淡淡道:“是剑,就应该握在手里,现在可信了?”

    抬头看着缓缓靠近的少年,唐傲脑海中浮现两个字:“陷阱!”

    为何正好他附在剑上的一口真气将尽时,方炜才悍然出手?因为这个在战斗中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少年,忽然了一个“滚”字。

    为何那柄短剑正好在最关键的时候断掉,让他不得不耗尽最后一口真气将它收回,以至于失去了对它最基本的感应?因为那柄短剑原本就握在少年手中,他想让它什么时候断,就让它什么时候断!

    为何他练剑几十年,竟然会出现方位上的失误,以至于佩剑弑主?因为这少年和它对攻了数十次,因为他的佩剑失去感应前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剑柄撞击少年的腹!

    为什么方炜会隐藏实力,不惜受他一剑,也要将他牢牢困住?因为这原本就是他们两个配合默契的陷阱!

    所以,什么遗言,什么争先赴死,都是骗人的吗?

    所以什么无名剑谱,也是假的?

    唐傲眼中闪过无法抑制的怒火,从来没有人让他受过这么重的伤,重来没有人敢这样戏耍他!这样的耻辱,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不远处,方沫正在缓缓靠近,方炜正从地上默默起身,一语不发的捡起长刀。

    唐傲怒极反笑,这两个初生牛犊的少年,全然没有面对一品高手的自觉,竟然悍然摆出围剿的姿势,难不成以为他唐傲中了一剑,就成了人人可欺的丧家之犬不成?

    唐傲指尖在剑上一弹,鲜血喷洒,长剑脱体而出,落入手中,森然道:“都给我去死!”

    然而先出手的却是方炜,最先划破长空的,是刺目的刀光。

    他的一口长刀,在此刻才终于显出威力。

    长刀一横,便有一股惨烈之气、决然之势冲天而起,战场之上,有我无敌!

    他手中那柄又厚又重的长刀,只懂攻,不懂守,以攻对守,以攻对攻!

    每一刀出手,便是竭尽全力,全然不管对方如何反击,全然不管力竭之后如何自保,只有一个字——“死!”

    若是稍弱些的人,一旦为他气势所摄,进退失据,便会先机尽失,成为他刀下亡魂。然而当他面对远胜于己的高手时,若他的攻击不足以让对方全力应对,那么这样有攻无守的战斗方式,只能让他死的比任何人都快。

    显然,唐傲便是这样的高手,但他却没能第一时间杀死这可恶的子,因为他不守,有人替他守。

    因为在方炜的旁边,还有一个更棘手的方沫。

    方沫短剑已毁,他此刻手中握着的,是一柄长不过三寸的铁锥,便是儿手中的玩具,看起来都比它更像武器,然而它确的是方沫的武器。

    为何先前方沫敢毁去短剑,任由长剑削颈?自然是因为有这东西在……他怎么会真的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对手身上?

    唐傲很快发现,握着铁锥的方沫,比他手握短剑时更加难以应对。

    为何剑法惊人的方沫,不用三尺长剑而要用短剑?因为他深知自己内力薄弱的缺陷,因为短剑比长剑的力量更集中,更易掌控。

    为什么方沫不用正常手法执剑,而要倒持或双手握剑?因为这样握剑虽然舍弃了许多变化,但却能握的更稳,力量更大。

    那么,当他手上的短剑,变成能将全身力量集中到一点的铁锥上时呢?

    双方已经交战了数场,但是战况却直到此刻才真正热烈了起来。

    方炜势若疯虎,攻势猛烈如火,铺天盖地,刀刀沉重如山,一往无前。

    方沫悄然无声,铁锥每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出现,往往一出现,就将唐傲的攻势瓦解与无形。

    两个人默契无双,一刚一柔,一正一奇,一攻一守,加在一起的力量,不仅是三倍的威力,而是四倍!五倍!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当内力和境界的差距太大的时候,就不再是招式所能弥补的,便如先前的方沫,即使能挡住对付的每一剑又如何?对手随手附在上面的内力,就足以让你身受重伤。

    是以若唐傲此刻全力以赴,死的依旧会是这两个初生的幼虎。

    然而唐傲不能,或者不愿。

    腹的伤口,让他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内力去护持,便是如此,他的每一个动作,他和方炜方沫之间的每一次交手,都会引起伤口的震荡,让他的伤势一点点加重,再这样下去,只怕会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他怒火中烧之下,本以为只要他认真出手,就算在受伤的情况下也能轻而易举的收拾了这两个该死的子,但是现在……

    冷静下来的唐傲扪心自问:真的要为了这两个微不足道的畜生,留下永远的后患,甚至付出在武道之上停滞不前甚至倒退的代价吗?

    罢了!来日方长,他要杀这两个畜生,什么时候不行?

    ……

    眼前忽然失去对手,方炜一愣之后,破口大骂:“有种别跑,回来跟爷爷继续!”

    看着唐傲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在林木之间,方沫和方炜对望一眼,同时软软的跪倒在地上。

    方炜倒地后又挣扎的爬起来,扶住方沫:“沫,你怎么样?”

    方沫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两个药瓶。方炜不用他动手,接过药瓶,将内服药先喂给方沫一颗,自己也吃了一粒,又取了金疮药,胡乱洒在肩膀上止血,然后才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这里的确不是疗伤的好地方,但他们实在没力气多走一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炜睁开眼睛,看着四肢摊开、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方沫,无奈道:“沫你这时候能不能别犯懒了,好歹先化开药力啊!”

    方沫眼睛都不睁,道:“化开了啊!”

    方炜无语,也像方沫似的躺下,有气无力的骂道:“妈的肚子都被戳穿了,还这么生猛,要是再唬不住他,我们两个今天就真的交代在这里了!”

    方沫道:“内力到了他这种境界,能够有限控制五脏六腑的收缩移动,那一剑他应该避开了绝大部分要害,否则像他那么自私怕死的人,怎么会留下来和我们继续?”

    方炜叹道:“一品高手就已经这么可怕了,也不知道上面的宗师级别,又是什么光景。”

    方沫淡淡道:“总不会像他的脱手剑那么徒有其表。”

    若今天来的不是唐傲,而换了任何一个一品,不定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凉了。

    他在和唐傲的脱手剑第一次交手时,便开始设下陷阱,那一句“就不再是我兄弟”,便是他们约定俗成的暗号,后面的对话,自然只是演戏。

    否则以这两个人的经历,从七八岁起便时时挣扎于生死边缘,若是遇到一个不可匹敌的对手,就失去斗志要死要活的,他们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方沫朝口中扔了一颗药丸,又塞了一颗到方炜口中,方炜一口吞下,道:“什么玩意儿?”

    方沫道:“暂时压制内伤的药。先前我们两个对唐傲来,只是一笔生意,但过了今天,就是生死之敌……不趁现在弄死他,等他伤好了,死的就是我们了。”

    方炜精神一震,坐起身来笑道:“这个好玩!不过我们要快一点才行,唐傲不定和他的雇主有联系,可别被他们包了饺子。”

    见方沫还躺着没动,道:“我知道你很累,但现在不是犯懒的时候……要不这样,你把计划制定好,然后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躺着,我去执行得了。”

    方沫懒懒道:“抱歉,以你老人家的身手,我实在制定不出什么计划,能让你顺顺利利的宰个一品……再过十年还差不多。”

    “切!你也太看我了!最多五年,本少爷我一只手十个一品!”

    “吹!”

    “你到底起不起来?不起来我自己走了啊!”

    方沫道:“不着急,我在他身上撒了特制的安息香,窒涩内息的效力是外面流传的数倍。若是用来磨内力自然是事倍功半,但疗伤的时候用它,就好玩了。而且你觉得以唐傲的性情,会在自己身受重伤的时候去联络别人吗?所以我们起码有两天的时间。”

    两个身受重伤的三品卒子,大言不惭的要宰掉一个伤势并不比他们重多少的一品,出去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但这两个人,却很认真在讨论着。

    不是因为狂妄,而是因为……别无选择。